知三君还有后人,景顾不禁泪流满面。

    张俭慨叹:“俗谓‘三岁见老’。‘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古来明主,莫过如此。”

    见景顾慨然拭泪,张俭又道:“日前,幕府中丞贾诩,询问令尊近况,欲授以武都令。”

    景顾父,景毅,字文坚,蜀郡梓潼人。先为太守丁羽察举孝廉,后为司徒举“治剧(谓善理繁棘政务)”,历任沇阳侯相,高陵令。立文学,以礼让化民。迁侍御史。吏民守阙请之,三年不绝。

    “时,侍御史蜀郡景毅子(景)顾为(李)膺门徒,而未有录牒(其子景顾未录入党人名册),故不及于谴(故其父景毅未受牵连)。(景)毅乃慨然曰:‘本谓膺贤,遣子师之,岂可以‘漏夺’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归,时人义之。”——《后汉书李膺传》。

    自甘附党,又何止景毅一人。

    党锢祸起,天下士人牵连者众。皇甫规虽是名将,然才名不彰,顾得幸免。其自诩为西州豪杰,以未牵连党事为耻,于是上疏自表:“臣前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问,时人以为(皇甫)规贤。

    此二事足见一斑。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大汉,“家国天下”。党人忠义,可歌可泣。待后世“家天下”。党同伐异,党争误国。一前一后,不可同日而语。

    景顾乃李膺门徒。自是党人无疑。故往来党魁精舍,引为心腹。这便言道:“此必是蓟王授意。”

    张俭笑道:“必是如此。”

    “蓟王为人行事,令人叹服。”景顾心生慨叹。

    “知人善用,蓟王可谓明主乎。”张俭亦感慨良多:“我辈仅凭一腔碧血,不知明哲保身,惨遭屠戮,十不存一。然蓟王却屡屡,化险为夷。此乃应运而生,神鬼庇佑也。”

    “先生所言极是。”景顾拜服。

    蓟王陵,地宫耳室。

    记室掾例行通报:“董卓、袁绍等,趁休沐,赴党魁平乐会。与先前别无不同。唯一例外,便是豫州牧孙坚。”

    “孙坚亦赴会。”幕丞贾诩,若有所思。

    “正是。”记室掾又道:“党魁精舍,非党人不得入内。一般细作绝难混入。故未知详情。”

    “党人今非昔比。党魁只身上洛,负天下之众望。焉能有毫厘之失。”贾诩言道:“且名士自风流。闲杂人等,相形见绌,掩面遁走不提,又岂敢近身窥探。”

    “幕丞言之有理。”记室掾再问:“‘衣带诏’既已外泄,何、董二戚,必有所动。按理说,孙坚乃出董重幕府,素为其爪牙心腹。为何偏在此时,不避耳目,亲赴平乐会。”

    贾诩轻轻颔首:“此处存疑。”

    记室掾欲言又止。天人交战,终咬牙进言:“袁绍、袁术、曹操、孙坚,皆与主公,相交莫逆。且党魁又奉右国令遗命,续掌天下棋局。是否……”

    “且说来。”贾诩不动声色。

    “主公与‘衣带诏’,可有牵连。”记室掾既出此言,必有所指。

    换言之,麾下游缴,或已上报类似风闻。

    “主公光融天下,明以照奸。人前人后,别无异同。岂能暗施阴谋,行借刀杀人之绝户毒计。我,为臣久已,从未见主公如此行事。身为人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以后,切莫见疑。”贾诩循循善诱。

    “卑下遵命。”记室掾肃容下拜。贾诩推心置腹,记室掾焉能不知。

    贾诩又道:“主公已六百里传书林虑山。不日当有消息。”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若右国令女,能劝退党魁。亦算是善始善终。”记室掾直抒胸臆。

    “时局波橘云诡,断不可掉以轻心。”贾诩眼中尽是深意。

    “喏。”

    阿亭道,千秋观,顶阁。

    瑶姬自鸽下取竹筒密信,呈于上元夫人当面。

    取书细观,竟出西王母亲笔:“尸子曰:‘玉渊之中,骊龙蟠焉,颔下有珠’,是为骊珠也。欲得此珠,必下九重之渊,趁其睡而采之。骊龙假寐,乃为护‘千金珠’也。”

    “骊龙假寐,为护骊珠。”上元夫人,若有所思:“刘惇被人暗施禁术,乃为护恩师襄楷。换言之,襄楷所谋,便是千金珠。”

    瑶姬言道:“刘惇本必死无疑,幸被左慈所救。待复醒,只身入蜀,祭拜先师。后抄小路进京,饥渴乏力,倒伏路中。为守丞刘平所救。施以酒食,后入千秋观,一夜飞升。究竟是旧疾复发,一命呜呼。还是诸事已毕,含笑九泉。未可知也。”

    “王母之意,‘千金珠’便是解此谜团之关窍。”上元夫人言道:“襄楷赴瑶池仙会时所言,王母可曾送来。”

    “信使已发,尚未抵达。”瑶姬答曰。

    “骊龙颔下,千金之珠。”上元夫人苦思不解,一时神游天外。

    函园九坂,琼台里。左中郎将吕布府前。

    吕布下朝归来。见守丞刘平含笑立于车下,急忙滚鞍下马,赶来相见。

    “见过左中郎将。”刘平先礼。

    “见过守丞。”吕布回礼:“请府中一叙。”

    “请。”

    宾主落座。艳婢奉上香茗,刘平举杯言道:“借一杯清茶,与左中郎将话别。”

    吕布忙问:“府丞欲往何处?”

    “待上巳节后,随王妃归国。”刘平言道:“掌南港十夷王邸。”

    “原来如此。”吕布惜道:“守丞离京,布,少一挚友也。”

    刘平笑道:“常闻,时势造英雄。左中郎将,扬名天下,指日可待。”

    “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吕布忙问:“守丞何出此言。”

    刘平方觉一时失言,这便笑道:“天机不可泄也。”

    吕布岂肯善罢甘休:“可与党魁相关。”

    换作刘平一愣:“左中郎将,又何出此言。”

    “不瞒守丞,今日散朝,董骠骑亲来示好。不等出宫,何车骑亦来结好。虽皆未曾明言,然拉拢之心,昭然若揭。句句不离党魁,布,岂能上当。”吕布傲然一笑。

    刘平甚是欣慰:“左中郎将,当善保有用之躯,待来日驰骋疆场,封侯拜将,成不世功业。”

    见他言有所指,吕布急忙追问:“布与守丞,刎颈之交。何不明示。”

    “既如此……”话已至此,刘平不忍欺瞒,这便密语相告:“左中郎将,可知‘衣带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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