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身逢大难,正欲破茧成蝶也。

    陈到连夜折返,备说详情。车内何后言道:“有劳少帅,依计行事。”

    “喏。”陈到自下高台。

    十月初冬,夜风微寒。

    安坐前厢,回想一路历程,何苗不由心生慨叹。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后母子出逃,竟搅动四方局势。再回南阳,物是人非。昔日繁华,已烟消云散。百万南阳人家,北投蓟国。不正如天下大势所趋。

    “无怪二宫太皇不回。”何苗喃喃自语。

    帘内何后,闻声言道:“恐另有隐情。”

    何苗亦知:“夫人所指,可是盗掘桓帝冯贵人尸,欲配食孝仁皇。”

    “然也。”何后轻声道:“此事早有风传。时大将军窦武遇害,窦太后被禁云台。有人暗书朱雀阙。宫中传闻,窦太后时日无多。永乐董太后并先帝,遂专开朝议,曹节等中常侍,欲以冯贵人与桓帝合葬,反将窦太后以贵人礼,葬于别处。百官却驳言,冯贵人冢墓被发,骸骨暴露,与贼并尸,魂灵污染,且无功于国,何宜上配至尊。后因窦太后痊愈而作罢。”

    “此何时之旧事?”何苗问道。

    “熹平元年。”何后答曰。

    “乃十七年前。”何苗粗略算来。

    “正是。”何后言道:“待黄巾逆乱,孝仁皇干尸,惊现困龙台。时冀州诸侯王墓,多被贼人盗掘。孝仁皇尸身,稍后乃卢车骑,亲手安葬。卢植上疏言,孝仁皇墓中,另有女主棺椁。时已遭蛾贼辱尸,无可分辨。”

    “莫非是冯贵人。”何苗惊问。

    “然也。”何后言道:“如今想来,冯贵人墓室,当被盗掘两次。熹平元年,因群贼欲共奸通之,至斗争相杀,因而事发。此其一也。光和六年,冀州黄巾盗掘诸侯王陵,本该陪葬桓帝陵的冯贵人棺椁,却被人暗中移至孝仁皇陵。此其二也。”

    何苗言道:“必是宫中内官,暗中行事。”

    何后又道:“时困龙台上孝仁皇干尸,口出谶言,‘慢藏诲盗,冶容诲淫;窃钩窃国,盗嫂受金;惑世盗名,欺天罔上;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桓帝冯贵人,乃孝仁皇,嫂也。”

    “盗嫂受金。”何苗如何还能不醒悟。转而又问:“孝仁皇墓中女主,既无从分辨,夫人如何得知,必是冯贵人。”

    何后这便道破隐秘:“敛尸时,卢植取随身葬玉,交由黄门令左丰带回。后被赵忠辨认,乃冯贵人殉葬之物。”

    “原来如此!”何苗恍然大悟。时赵忠必密告先帝。先帝悉知,却秘而不宣。此中牵扯,先帝当已有所知。想来,幕后主使,必出永乐董太后。

    于是“家丑不可外扬”。先帝身边近臣,皆三缄其口。直至先帝崩后,赵忠转投何后,这才道破当年隐秘。

    何苗遂问出此中关窍:“永乐董太皇,因何暗行此事。竟不欲与孝仁皇并葬。反取冯贵人代之。光和六年前后,宫中究竟有何玄机。”

    “尚不得而知。”何后亦无所知。

    一夜无话。

    翌日晨。小长安聚,砦门大开。

    便有车驾出墟,沿淯水河谷,奔逐南下。

    风吹帘动。车内宫装妇人,依稀可见。必是甘夫人无疑。

    贼人呼喝同伴,蜂拥追上。之所以沿河谷而行,只因河谷路平。无人盗掘。正如少时刘备陷地神术。被苏伯等人误以为盗墓。少君侯驳道,谁家不肖子孙,竟将祖坟埋于河床之下。此时亦可借用。

    淯水泛滥,冲垮堤岸。如今水退,河床裸露。正适奔逐。

    斥候来报。胡轸、董旻不敢怠慢,又恐中计。遂命军司马,领兵千骑,出营追击。

    果不其然。稍后不久,小长安聚,暗门开启,引淯水倒灌聚中狭路。小长安渠帅所居搁浅商船,顺下沟渠。驶入淯水。

    胡轸、董旻四目相对,异口同声:“追!”

    本以为车驾在前,河船于后。不料行不多久,淯水竟改道。车驾沿旧时河谷,奔驰而去。河船却入新河,分道扬镳。

    正主皆走。小长安聚中,一干人等,弃之不惜。还有何人顾及。

    眼看追兵迫近。

    车厢后门开启。车上棺椁,遂被丢弃。

    轻车疾驰,拉开距离。

    棺椁落地,秦胡骑士纷纷躲避。军司马扬鞭喝道:“追!”

    一千精骑并万余贼人,紧追不放。

    如此你追我赶,奔出数十里地。

    淯水故道,忽入密林。军司马仰见两侧山林幽密,谷道渐狭。不由生疑。

    “后军止步!前军缓行!”

    “司马何意?”便有军曲候,纵马来问。

    回望前后,军司马答曰:“已入险地。”

    “轻车亡命,何必见疑。”军曲候劝道。

    “也有道理。”眼看车驾远去,军司马心中一横:“追!”

    一千精骑,裹挟万余盗贼,又行一段。

    忽见车驾,停于谷道正中。后门大开,一妇人正襟危坐。必是甘夫人无疑。

    莫非狂奔折轴,再无力驰骋。

    军司马大喜,直纵马追去。

    厢内“甘夫人”,嫣然一笑百媚生:“华都尉何在?”

    “华雄在此!”话音未落,但见一骑,自车后奔出。

    人马交错,手起刀落。将军司马,斩于马下。

    千牛刀光如练,直撞阵中。

    秦胡骑,分尸血溅,惨叫坠马。后续人马,不及反应。五百鲜卑王骑,自两侧高坡,冲下河谷。

    马槊并举,两肋插入。

    人借马势,巨力破体。

    马槊弯曲,又猛弹回。将骑士崩落马背。

    穿胸洞背,血喷如雨。不等坠地已断气。

    重骑兵之可怖,便在雷霆一击。

    一个照面,秦胡兵折损过半。待钢铁洪流重汇聚。五百骑士身后列队,随华雄冲入敌阵。

    横冲铁骑。轻装盗贼,拥挤河谷,躲闪不及。不等弯刀并举,便被踏成肉泥。

    “甘夫人”亲眼目睹,不由叹道:“王骑莫敌。”

    见大局已定。赵忠亦得心安:“公子所言极是。”

    “甘夫人”却笑:“此时,老大人应称‘夫人’。”

    赵忠昏花老眼中,精光一闪:“老朽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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