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礼,于“正月五供”后举行。

    五供,犹五祭。时指祀南郊、北郊、明堂、高祖庙、世祖庙。蔡邕《独断》:“正月上丁(四日),祠南郊,礼毕,次北郊、明堂、高祖庙、世祖庙,谓之五供。五供毕,以次上陵也。”

    又据《后汉书律历志》载。上陵礼日,始于“昼漏四十八分六,夜漏五十三分八(清晨六点半左右)”。

    换言之。上陵礼,最早亦需元月九日晨。上陵礼后,四方使节,纷纷离京。凡滞留京城,皆有所求。于是上下奔走,朝臣应酬不断。待朔望朝会(十五日),先前受人请托,皆在此时代为通禀。久成惯例。

    如此算来,即便董卓力排众议,强推三司会审。多已过月半。

    饶是恨之入骨,恐夜长梦多。最早,亦需元月初十后。方能杀之泄愤。且还需罔顾三司会审。

    换言之。王允自初一,正月旦会时被拘押,直至腰斩弃市。足有十日之期,可供转圜。

    明日,正月上丁。循祖制,需祠南郊。次北郊、明堂、高祖庙、世祖庙。开年五供,董卓必不得缺席。

    且为万无一失。五供时,必有重兵拱卫。乃至上陵礼毕。六日之中,董卓对洛阳内外,并二宫掌控,当最为稀松。

    凡上陵礼毕,再无大典。董卓轻易不入深宫。如其所言,“圣人深居以避辱,静安以待时”。龟缩不出,杀机难觅。

    王允择此时,行苦肉计。

    可谓老谋深算。

    待蒙混过关。吕布下鱼梁台。转去园中府邸。

    董卓将东西罼圭苑,皆据为己有。苑中宫殿馆舍,稍作改造,分赐亲眷家将。另屯兵数千,由心腹爱婿,中郎将牛辅,并义子吕布统领。拱卫罼圭苑,万岁坞。

    牵马入府邸,吕布赶去与夫人相见。

    “夫人何故有失?”共入内室,吕布取琉璃耳珰视之。

    严夫人耳语相告:“妾亦不知,何时遗失。”

    “哦。”吕布不由一愣,转而又问:“为夫有言在先,万勿轻出。那日,夫人何故执意出园?”

    严夫人言道:“只因阿父手书,唤我入寺。”

    “手书何在?”吕布追问。

    “手书在此。”严夫人亦知事大,故一直随身携带。

    细看并无破绽。吕布又问:“手书何人送来。”

    “门下游徼,庞舒。”

    “果然如此。”吕布如何还能不醒悟:“必是劫夫人登台时,趁乱掠去。”

    严夫人又问:“既是庞舒所为,因何重回夫君之手。”

    “乃……”确信无人窃听,吕布遂耳语答曰:“王司徒予之。”

    “王司徒,何以……”严夫人忙掩口止呼。似亦窥破端倪。

    “夫人勿惊。此书,是否出外舅(岳父)之手,待为夫一探究竟。”吕布已有定计。

    严夫人忽道:“蓟王。”

    “夫人何意?”吕布仍未觉察。

    “庞舒乃蓟王门下。”

    吕布一时惊疑不定:“莫非,王允所谋,蓟王早知。”

    严夫人却未说破:“如夫君所言。待问过阿父,再做计较。”

    “也好。”吕布今夜,注定无眠。

    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主记蒋干,正襟危坐。

    下首一人,正是游徼庞舒。

    “禀主记,卑下尚有一事不明。”

    “游徼且直言。”蒋干笑道。

    游徼,“掌徼循,禁司奸盗”。本为门下督郑泰所辖。门下督盗贼,为诸官府佐吏,掌兵卫,长官出,则带剑导从,居则巡逻察禁,以防奸盗。

    蒋干先为耳室主记,乃幕府所立。虽称门下主记,却非隶门下署。

    自蓟王立幕府南閣,拜许攸为南閣祭酒,蒋干已为南閣主记。

    于是乎。门下游徼,一分成二。守备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皆更名南閣游徼。入函园守备,仍称门下。

    换言之,幕府南閣,便对应蓟王门下。便是所谓,幕府与封国并立。俗称“宫府并立”。

    洛阳吏民,未知详情。故仍习称蒋干,门下主记。实则,谬矣。

    蓟国俸禄,屡次抬升。

    以门下署为例。门下祭酒司马徽为万石国老。二曹掾,东孝西直,皆为二千石。郭嘉自不必说,先前徐庶自荐,平长城边患。时蓟王与之相约,若能一战定边郡十年无乱,当与郭嘉同领二千石俸。

    二人得偿所愿,二千及冠。

    门下五吏:贼曹刘翊、督盗贼郑泰、功曹许靖、主簿孙乾、主记张节,皆为千石俸。

    幕府亦不例外。南閣主记蒋干,亦食千石高俸。代理洛阳事,亦不显位卑。

    “如此行事,主公知否?”庞舒道破心忧。

    “我等奉命行事。毋论中丞、祭酒,皆为主公心腹,肱骨重臣。何必见疑。”言下之意,做好份内事即可。至于其他,则无需多问。

    “话虽如此,然兹事体大。”庞舒亦是豪杰,直言道:“洛阳之事,若主公不知。事后怪罪,我等当如何自辩。”

    “游徼多虑。”蒋干风轻云淡,莫测高深。

    “如此,卑下告退。”庞舒言尽于此。

    待其自去,蒋干低声言道:“中丞当知。”

    翌日。洛阳白马寺,后院僧舍。

    翁婿相见。

    吕布取手书视之。

    严佛调一眼扫过,这便言道:“确出我手。”

    闻此言,吕布终得心安。却难免生疑:“外舅何故弄险。万一救之不及,夫人恐性命不保。”

    “奉先可还记,康师留言。”

    “莫为虎伥。”吕布脱口而出。

    “那日,王太仆只身入寺。以密语相告。这才窥破天机。小女曾言:梦见仙人,自降府中,言,某山某树下,藏金无数,奉先问何山何树,位于何处,仙人笑而不语,随风化去。”

    见吕布点头。严佛调又道:“某山某树,藏金无数。正是万岁坞中鱼梁台。言指董卓盗铸小钱无数,积满楼台。俗语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虽不为虎伥,却必为虎所害。唯有将恶虎除去,方能免祸消灾。于是便有此书。”

    谶纬之术,神鬼之言,时人皆深信不疑。何况僧人乎。

    先托梦示警,再有王允登门。

    一前一后,因果呼应。严佛调自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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