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兰泾和兰家三弟、他们的跟班儿还有一众巡防营的兵痞子刚刚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跑了,这边厢兰家家主就已经进入到了解除了戒备的文佳工坊大门内,和祖尚书文王爷见过礼了。

    “今日多亏丰帅仗义相救,不然我文某人这工坊的一亩三分地,怕是要玉石俱焚呐!”胖胖的王爷又恢复了他那标志性的和气微笑,可是兰望仍然能清楚地分辨出他脸上残留的些许后怕。

    “文王爷这是哪里话!我阳关镇边军戍守边疆、保一方平安乃是分内职责,此次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兰丰山抱拳回礼。

    “更何况我也是接到家人急报,说犬子年幼顽劣,不务正业,此时不巧正在城西文佳工坊内四处捣蛋,一时心急就赶过来了。文王爷可有见过犬子?就是一个十岁小童、腿上还长着两段树根?那臭小子没给你找麻烦吧?”

    兰望听到此话,暗自腹诽:“呵呵,这便宜老爹,见面第一件事不是问自己的儿子是否安全,而是先问他有没有调皮捣蛋!还有,那是高智能生物工程助步器,不是树根!!”

    “哪里哪里!这次工坊得以保全,还多亏了贵公子!要不是贵公子妙医圣手、药到病除,光是之前在事故中受伤的病患们就都留不下命来!抵御暴民的功劳也少不了贵公子一份!贵公子年纪轻轻就能遇事不慌,镇定自若稳如泰山,文某人着实叹服!”文王爷也一点不含糊,满脸堆笑着直接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

    可是我们兰大公子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听到文视理的这句话,兰望一下子回过神来:”文老狐狸和祖老狐狸果真认识我便宜老爸!不仅如此,他们也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还没等兰望迈开双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文王爷就已经转过身来,用手指向“陈神医”的方向,笑眯眯地对兰丰山说:“贵公子安然无恙,就在那边呢!”

    “说起来也是奇了,我文某人好像就跟你们兰家有解不开的缘分,你们兰家爷孙三代的人情我都欠下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呢!不如这样,改日我做东,请丰帅一家。。。”

    “文掌柜,失陪一下,我们一会儿再聊,兰某先去料理一下我家那个不成器的熊孩子!”兰丰山很干净利落地打断了文王爷的恭维话,直接拨转马头,杀气腾腾地冲兰望的方向而来。

    穿越者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工坊大门附近此时本来已经重新恢复了秩序,可无论是正在打扫战场、整理工棚的工匠们还是已经准备收队的护场队员们都被这一幕“虎父治犬子”的滑稽剧给吸引了,全都三三两两停下脚步看热闹;刚才还表现得英勇无畏的李长亭李主管此时早已经悄咪咪地躲得远远的,在一旁的厂房里暗中观察;最离谱的还要属祖元和文视理这一胖一瘦的哼哈二将--两位老人家干脆连地儿都不挪一下,就站在原地窃笑着等着看兰望出洋相。

    在身高足有一米九几的兰大将军飞身下马、像捉小鸡似的一把把兰望捞起来扛到肩上之前,我们的穿越者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敌人伤到,反而被自己人摆了一道!

    “爸!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孩儿没有错,没有错!我来这儿不是来玩儿的,真不是来玩儿的!真不是!爸!放我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兰丰山不顾肩上的兰望拼命踢打、使劲挣扎,就是不松手,一边扛着他走一边还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说:“臭小子,以为会两手就没人治的了你了是不是?就敢上房揭瓦了是不是?!嗯?!”

    “我不敢赏你棒子炖肉,可你娘有的是招数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还不快老实点!”

    兰大将军扛着兰望翻身上马,向周围人等抱拳告罪:“诸位,兰某家教不严,让各位见笑了!今日不方便,改日我一定请各位喝酒!”

    说罢,扛着还在不断踢腾的兰大少爷,飞也似地带着一众卫士飘然离去。

    我们的兰大少爷自然不会真的有什么事的--老爹不敢打他,家里的家丁没人治的了他,老娘又心软。最后,对兰望的“惩罚”还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以后永远不许他再去兰氏医馆坐诊了。

    不过这个看起来对穿越大业打击甚大的惩罚似乎并没有落到兰望的痛点上--因为我们的兰大少爷有更严重更麻烦的事情要去操心。

    就算没有兰丰山的这个惩罚,兰望以后也没有办法去兰氏医馆给人看病了。

    因为赶巧不巧,兰氏医馆就在兰望前去支援文佳工坊的时候,被人付之一炬!

    第二天早上,贵阳街周围的街坊邻居们都看到一个十岁小孩面色铁青地站在早已化作一堆焦黑废墟的兰氏医馆门前,双拳紧握,浑身骨节嘎嘎作响,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据街边那个卖早点的小摊老板讲,就在昨天早上兰望一行人没吃几口早点就从他的摊上匆匆离去后不一会儿,冲天火苗就毫无预兆地从兰氏医馆里突然腾起,没有火源、没有浓烟、没有火灾伊始非常常见的小火头,一发作就是熊熊烈焰--“那架势就好像是土地爷发怒了,一下子从地缝里往外喷火似的!”早点摊老板如是描述。烈焰只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医馆的主体建筑和后面的二进小院彻底吞没,所有木质部分眨眼间就烧的什么也不剩下。最离奇的是:正当街坊邻居们呼朋唤友带着各种家伙事儿前来灭火时,却又惊愕地看到:火焰只是烧毁了兰氏医馆一栋小房子,医馆周边紧邻的其他所有民房都毫发无损!据兰望询问的目击者回忆,火苗“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挡在了兰氏医馆里面,不往外蔓延分毫,可劲儿烧上了一会儿就自己熄灭了!”

    兰望记得很清楚:他在医馆里没有摆放任何易燃易爆物品。因此,这次火灾的起因只有一种解释:有人纵火。

    文佳工坊的事故,赶巧不巧地使兰望险险躲过了又一次刺杀!

    可是来救火的人们也都看的真切,火苗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发展过程就已经不可抑制。最吊诡的是:所有目击者都作证,着火前没有任何人接近兰氏医馆五十步之内。肇事者到底是怎么放的火?更何况,想要让易燃物毫无预兆地突然腾起无法控制的大火,就算是原位面的酒精和汽油也做不到啊!

    兰望缓缓抬腿迈上台阶,在一片狼藉的废墟里面四处翻找着,希冀能够找到一些线索。思索良久,他转过身来对一直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栓子问道:

    “昨天医馆起火的时候,我父亲在哪里?”

    “老爷一听到起火的消息就直接从家门里冲出来了,得知少爷您根本没在医馆里才松了一口气!可是转头就有个报信的急火火跑过来,说少爷您被人叫到城西文佳工坊去出诊了,结果文佳工坊被围、少爷您被困在那里了!老爷二话没说,立马提兵就奔工坊那边去了!”

    “那你还记得:昨天咱们家宅子周边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等,或者是其他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栓子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面露难色地答道:“没有了!就算是有,栓子也记不全,少爷您要是不放心,还是问问门房大爷吧,他昨天一直盯着咱家大宅周遭,说不定看到了什么!”

    兰望这回没有采纳栓子的意见。他一言不发,继续在废墟里面翻找着,直到到达了原来坐堂柜台所在的位置。他费力地把好几块已经烧成焦炭的木质柜台的残片搬到一边,这才找到了他平时用来放置重要文件的那一格抽屉。在确认抽屉上那枚被熏得焦黑的大铁锁上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而抽屉里面所有的“机密文件”也都已经被烧成灰烬之后,穿越者才微微松了口气。

    要是自己画的那些武器草图落到行刺者手里,那事情才大条了!

    “幸亏当时留了个心眼,用助燃液体浸泡过那些机密文件用纸、然后再烘干使用,本以为有点多此一举,没想到还真的堵上了一个致命漏洞!”

    兰望意识到,自己前世残存下来的某些习惯和自己判断问题的思维方式正在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只是。。。这一回又是谁想杀自己?这回的刺客和上回是同一拨人吗?他们是怎么放的火,又是怎么做到让火灾迅速扩大、但又最终被限制在某个区域内的?

    兰大少爷一边用手轻捻着纸屑的灰烬,一边思索着。

    “文佳工坊出事。。。我前去支援。。。工坊事故。。。暴民冲击工坊。。。兰氏医馆起火。。。便宜老爹来查看。。。文王爷向外求援。。。便宜老爹接到通知前往工坊找我。。。。。。”

    穿越者闭上眼睛,迅速梳理着头脑中已有的、看似千头万绪杂乱无章的各条线索,试图从其中找出什么端倪。

    “工坊事故。。。医馆起火。。。工坊事故。。。医馆起火。。。刺杀。。。。。。”

    突然间,兰望的双眼猛然睁开,其中精芒闪烁!

    “栓子,备马,去文佳工坊!”穿越者猛地转过头来,低声喝道。

    “少爷!这不行啊!老爷说了。。。”

    “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骑在马上飞驰着,兰大少爷头脑中原本一团乱麻的各路线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既然我能用易燃液体浸泡文件,对方为什么不能也用某种易燃物质在医馆的建材上做手脚呢?只要用易燃物质预先处理建造医馆用的木质构件,然后寻机引火就行了;阻隔火焰也很简单,理论上说只要在火焰蔓延的关键路径上撒上阻燃剂就可以办到。只是不知道,这回的刺客用的易燃液体和阻燃剂分别都是什么?还有,对方是怎么做到像引爆定时炸弹一样延迟引燃火焰的?”

    从直觉来分析,兰望认为这次刺杀行动像是某些帮派或是江湖会道门所为:“使用类似魔术的简单把戏进行恐吓和震慑,是帮会的江湖门派的惯用手法。这种事情要是摊上本位面的一般人,多半会被这种近乎灵异事件的飞来横祸给吓破了胆。那样的话,对方进行下一步计划就会更便捷。”

    穿越者的大脑继续飞速运转:“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如果医馆起火是会道门所为的话,那文佳工坊遇袭和医馆火灾这两件事就大概率不是孤立的。如果这么精确的时间差把握不是对方歪打正着的话,那这就是一个经过周密策划的阴谋!”

    “一旦大队暴民冲击文佳工坊,那么能拯救工坊的就只有我那便宜老爹手下的亲兵营了。如果在对工坊发难的同时再在城内某处制造混乱,转移兰家大宅的注意力,那工坊就完了!这个转移注意力的点就是。。。兰氏医馆。”

    “打个时间差焚毁兰氏医馆,不仅能吸引兰家的注意力,还能顺手把我做掉。。。对方真是好算计啊!”

    想到此处,兰望更是快马加鞭地赶往工坊。他知道,解开困局的突破口就在工坊里。

    兰大少爷的马飞驰过文佳工坊的大门。此时工坊内的工人们都已经开始忙碌了,门口并没有什么人,自然也没人拦着兰望。不过赶巧不巧,李长亭李主管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瓷坛子往实验室走去,兰望“停车”不及,差点一下把自己现在唯一一个能说得话的小伙伴给带倒在地(文同心此时还在床上躺着休养呢)。

    “小心点!看着点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进了工坊大门还不----陈。。。陈大夫?你怎么来了?”李主管刚要高声叫骂,就发现骑在马上的人是兰望。

    兰大少爷勒住马站定,“今儿个没时间跟你打屁了!昨天咱们驱散暴民时抓的那几个俘虏关在哪里了?带我去看看!”

    “你找那些渣滓做什么?昨天咱们满打满算就抓了二十几个人,因为烧伤太严重还缺医少药,一晚上就死了七个!这会儿不知道还有几个能喘气儿的,估摸着也就剩十二三个了吧?文王爷。。。”

    “你一个理科生说话怎么这么墨迹!我就问你人在哪儿?!”兰大少爷一心急,各种各样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词汇就全都冒出来了。

    “。。。就在后面闲置的一间仓库里挺尸呢,由几个调休的学徒工暂时看守着,要不要我带你去?”

    “快点快点!你们文掌柜那么精明狡猾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起来审一审这几个货,看看能不能挖出什么料来?!”

    “哪儿有时间啊!昨天一下午一晚上大伙儿都忙着收拾蒸汽机车间那个烂摊子,哪来的功夫去管几个烂仔啊!”李主管一边匆匆忙忙把手里的坛子放下,一边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地跟上兰望的马,“就在那后面,我去给你开门。。。小心点,别碰着那坛子,那里头可是蒸汽机爆炸案的重要证物!实验室那边还等着化验呢!”

    “好好好!你是主管你说了算!咱俩都别废话了,赶紧带路吧!”

    李长亭指挥几个学徒工刚刚打开仓库那厚重的大门,一股霉变和腐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等兰望适应了仓库里阴暗的光线之后,他看清了:地上躺着一溜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伤号,看衣着全都是昨天冲击工厂的暴民。

    “文老板之前来看过一眼,说这些人都是街面上挂着号的地痞流氓,个顶个的滚刀肉,很多人都不知道进了多少次衙门了,基本上全是靠打架碰瓷讨生活的。对这些人软的硬的都不行,就他们现在这幅鸟样,你也问不出。。。”

    下一秒,李主管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这个来自兰家的十岁小孩先是猛地跺了一下脚,用地板的震动把在地上昏睡着的流氓们全都震醒;在看到所有俘虏惺忪的睡眼都转向他了之后,他也不多说话,只是顺手把就躺在他脚边的一个矮个子无赖给拎了起来,铁钳一般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喀嚓”一声拧断了这个倒霉鬼的脖子。

    “你。。。你干什么?!”饶是李主管知道这小子是自己这一边的,他也吓出了一头冷汗。

    兰望并不回答,只是用表面平静但却无比阴寒的声音对剩下的囚徒说道:“说出是谁指使你们来冲击工坊的,你们就能活命,要不然,这家伙就是你们的榜样。”

    所有流氓的眼睛顿时齐刷刷地瞪大,这让他们看起来像是整齐的一排被掐住了脖子、等待宰杀的鸭子。

    下一秒,仓库里本来就已经污浊的空气中顿时混杂入了尿液和排泄物的腥臊臭味--兰望只杀了一个人、说了一句话,就把剩下的几乎所有人都吓得屎尿横流。所有囚犯顾不得自己身上正在发炎的伤口和创面,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蠕动着,“爷爷饶命”“好汉饶命”“少爷饶命”的惨叫哀嚎在四下里回荡,有几个躺得离兰望比较远的囚犯顾不得自己还不能行走,拼命爬着也要尽可能离这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小恶魔远一点。

    兰望轻描淡写地又抓起第二个囚犯:“说吧,是谁让你来的?”

    “是。。。是。。。是。。。”这弟二个受害者浑身都已经抖作筛糠,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说是吧?行。”又是“喀嚓”一声,这个囚犯也被拧断了脖子。

    穿越者如法炮制,又抓起第三个:“他不知道,那你知道吗?”

    “我。。。我。。。我还有一家老小,要是。。。要是说了。。。”

    还是“喀嚓”一声。

    兰大少爷似乎有点没有耐心了,抓起第四个流氓的时候说话惜字如金:“你来说吧!”

    “是。。。是江龙帮的人!是他们叫我来的!”这第四个受害者惊慌失措,可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像点样的实话,剩下的一众流氓也都忙不迭地点头符合。

    “很好,你们都自由了。”兰望还是面无表情。他一把拧断了这第四个人的脖子,然后从仓库门边拿起一根铁钎。

    下一刻,半个文佳工坊都听见了从闲置仓库里传来的阵阵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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