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群见袁术面色如有深忧,便问刘表,说道:“敢问公,可是有何忧心事么?”

    刘表还真是有忧心之事。

    吕布从了陈宫的建议,在西陵县招募云梦诸泽的水寇,於士林、高门中,吕布固是颇被轻视,然於草泽贼寇中,他到底是杀过董卓、佐王允掌过朝权的,并且勇武出众,万人敌也,今取江夏,简直是“轻而易举”地就占了郡北四县,还把郡治檄西陵也给打下了,因却是极被这些贼寇们敬仰、佩服,月余以来,云梦诸泽中的贼寇,应其招募、受其给予的官衔者,越来越多,夏口的蔡瑁、黄祖几次传报,次次都说,吕布而今在江夏的名声越来越大。

    刘表说道:“便在君到我襄阳之前,我数接夏口军报,说吕布招揽诸泽水寇,放言称要攻我夏口。从受其召的水寇甚众,於下吕布的舟师已然粗成。倘使他水陆并进,果攻夏口,我担心德珪与黄太守不能胜之,……故此,不瞒足下,我连日至今,实都寝食不安。”

    陈群说道:“吕布虽武夫而已,然确乎可称悍将。群敢问公,打算何以应对?”

    刘表抚须沉吟稍顷,回答说道:“我府中有士进言,建议我檄异度,叫他从章陵发兵,攻宛县,以此策应德珪、黄太守守御夏口,分吕布之势。”

    “异度”,是蒯越的字。如前所述,蒯越现任章陵太守,守卫着襄阳东边的大门,由章陵发兵,自然是不可能直接进攻宛县的,毕竟其间还有湖阳、新野、育阳、棘阳等等诸县相隔,可是章陵距离宛县也就只有二百多里地,蒯越若攻宛县的话,还是能给宛县造成些震动的。

    陈群说道:“吕布虽在江夏郡侥幸获了几场胜仗,但他在江夏并无根基,如果南阳这边告急,则料其军心必惶,那么再加上夏口周边多是水泽,吕布就算招揽到了一些水贼,却那水贼如何能得大用?由是想来,夏口应该能安,公不妨可用此策。”

    刘表说道:“此策我当然是准备用的。”

    陈群问道:“公既然已定要用此策,缘何犹带有色?”

    刘表说道:“我之所忧其,并非单只在此。”

    陈群说道:“哦?敢问於公,还有何忧?”

    刘表扶案起身,下到堂中,踱步说道:“初平元年,我以蒲柳之姿、斗筲之才,蒙天子不弃,得朝廷诏拜为荆州刺史。

    “是其时也,袁公路已据南阳,荆州余郡,无不宗贼猖盛,各拥强兵,称霸地方,我上任荆州的道路不通,於是我匹马单人,独骑就任。到了宜城,我与德珪、异度、子柔等荆土高士共商大略,用异度之谋,以宴请为名,诱杀各郡宗贼十五人,而后袭取彼等之部;江夏豪强张虎、陈生拥众据襄阳,异度又与庞季匹马入城,说降了他俩;余郡守、令,闻之多挂印走。

    “由是,我总算是为天子略定下了荆州七郡。

    “七郡虽定,而如今我理兵襄阳,安抚百姓,却仍兢兢业业,不敢怠慢,我所为者何也?正就是为了报效皇恩,如此罢了!

    “现下天子蒙尘於长安,李倔、郭汜诸贼祸乱朝中,天子日夜不能自安,每思及此,我都痛心疾首,恨不能立刻就带兵去到长安,消灭李倔、郭汜诸贼,迎天子还於旧都,再兴我汉室。

    “可是袁公路,他袁家世受汉恩,他不思回报,今其盘踞南阳,却一心只为他的私欲而与我兵争不断!其攻我襄阳,尽管数次俱皆无功,大败而还,然他纵兵抢掠南阳,於下他却是粮饷颇足,兵马亦不为少也,我若反攻南阳,亦恐不易取胜,故是竟使我不能勤王救驾!

    “一想到天子正在受苦,我就夜不能寐。陈君,吕布非我大忧,我真忧者,实为此也!”

    ——“子柔”,是蒯良的字。蒯良是蒯越的兄长,不过与蒯越相比,蒯良算是个传统的儒士,不如蒯越多计谋,是以他现今在刘表帐下,虽得重用,然未若蒯越能够独掌一方,担负方面。

    陈群闻言起身,说道:“公乃心王室,对天子的忠诚,镇东虽远在徐州,也是久有耳闻。亦正因此,镇东将军才会派在下前来襄阳,与公定盟。

    “前时公使到我郯县,知道了公思与我徐联盟剿贼此意后,镇东非常的欣喜,当时就与群等说道,若袁公路、袁本初之徒,袁本初因天子所立,非合所意,而就竟欲立刘幽州为帝,其不忠之心,昭然已可见矣;袁公路窃据南阳,骄横跋扈,数侵汝、颍,也是个不忠之臣,二袁虽汝南袁氏后,而辱其族声,皆海内之大贼,汉家之悖逆也。

    “论以忠忱之士,天下群雄,唯刘荆州、刘幽州与我三人而已。

    “刘荆州,汉家宗室,名重天下,吾族累世为汉重臣,族声清白,著於海内,我正欲与荆州联手,呼应东、南,共灭二袁,其后兵向长安,剿灭李傕、郭汜诸贼,迎天子还於洛阳,再次兴我大汉,待至那时,功成名退,吾泛舟於湖,不亦快哉!”

    ——“泛舟於湖”,颍阴县外有一湖,景色优美,是个小有名气的景点,陈群所说即指此湖。

    重复完了这段虚构的荀贞所说的话,陈群继续往下说道,“公乃我汉家宗室,镇东也是我汉家栋梁,今公与镇东结盟,正如镇东所言,二袁不足灭,天子早晚必能为镇东和公迎回洛阳,汉家之再兴,指日可待也。”

    刘表转忧做喜,问道:“镇东果是如是说?”

    陈群说道:“绝无虚言!”

    却原来,刘表之所以会对陈群说出“一想到天子正在受苦,我就夜不能寐”,又说“我真忧者,实为此也”等等那一番话,其实究其本意,他是在为了给这次荆州、徐州的结盟定下一个政治上的基调,换言之,是想从陈群这里试探出荀贞答应与他结盟的目的是什么?

    或者也就是说,刘表希望荀贞的这次答应与他结盟,不是像袁术和吕布那样为了私利的结盟,而应当是两边为了共讨逆贼、复兴汉室的结盟。

    试探过陈群之意,知道了荀贞是认可他的这个政治基调的,刘表自是大喜。

    便於当晚,刘表设宴,其手下现在襄阳的文武大吏,如蒯良、伊籍、潘浚、庞季等等,及刘表的长子刘琦、刘表的从子刘虎、刘磐等都出席了酒席。——蒯良、潘浚、庞季等是荆州本地士人,陈琳、、伊籍等是投从刘表在荆的兖州士人。却从出席人员的身份组成和他们在荆州的军政地位,足可以看出刘表对荀贞的重视和对此盟约的重视程度。

    一夜尽欢,却不必多言。

    只说当晚酒宴罢了,接下来两天,陈群和刘表府中的蒯良等吏细细商议盟约的内容。

    两个势力之间订立盟约,实际上也很简单。

    最重要的就是政治基调,基调定下,双方志同道合,那么底下来的内容就也好商定。

    几天的功夫,陈群与刘琦、蒯良、伊籍等就把盟约的细条一一议定。

    不外乎即是:荆州如果遭到外敌的侵略,荀贞要及时地给以帮忙;徐州如果遭到外敌的侵略,荆州也要给以帮助。以及,荀贞、刘表各自往朝中上的表,陈述政治主张的表也好,举荐任命官名的表也好,双方都要支持和承认;还有灾年的时候,双方要力所能及地帮助对方。

    等等之类。

    盟约商讨完毕,蒯良等把之奉给刘表观览,刘表无有异议。

    这份盟约,就此便算定下。

    盟约虽定,但是陈群没有立刻就回徐州去。

    荀贞给他的有交代,叫他拜访一下荆州本地的名士和南迁到此的北地名士。

    因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陈群相继谒见了蒯氏在襄阳的有名士人,如蒯良、蒯越的侄子蒯祺,如蔡瑁的几个从父、从弟,如出自江夏黄氏,与黄祖同族的黄彦成,还有荆州另个大姓,即庞季之族,庞氏族中的几个名人如庞德公等;随后,陈群去了趟蔡家,替荀贞送了些礼物与之;继而,他从襄阳出来,南往时下迁荆北士所主要聚居的宜城先去。

    黄巾起事后,兵战不休,很多的北地士人南下避乱,因宜城临水,风光好,又离襄阳、南阳都不远,故此这些北士大多就都选择住到了宜城,——这也是为什么刘表之前到荆州上任的时候,最先来宜城的原因。

    宜城此县与襄阳相距不远,中间只隔了两县,不到百里路程。

    顺汉水而下,次日下午,在伊籍等的陪伴下,陈群即至宜城县城。

    刘表得荆后,专门给寓居宜城的北士单独建了一个里,现在宜城的北士,主要就是住在这个里中。这些北士里头,不乏退休、或挂印辞职的官员,其中曾经出任刺史或二千石长吏的就有数十人之众。到了里外,只见里门口朱轩华盖,车辆如流,出入之人皆都是衣冠之流。

    陈群不觉顾与陪同他来到此地的伊籍等人说道:“此里,可与我徐州的梧桐里相提并论了。”

    伊籍问道:“敢问陈君,梧桐里是个什么里?”

    陈群说道:“凡我徐州之英杰,多在梧桐里中住,亦是簪缨云集,可称一方之风流也。”

    伊籍听了,心知梧桐里是什么所在了,定是荀贞帐下重臣们的聚住之所,便附和两句。

    其实那梧桐里,却是不能与眼前此里相提并论的。

    此里有个别名叫做“冠盖里”,所谓冠盖者,意指官员的帽子和坐车。住在此里的多半士人,都是之前汉家朝廷的郡国太守或刺史这类品秩稍低,然实权却重的贵官们,而梧桐里住的却都是荀贞自己任命的官员,从这方面来讲,比之梧桐里的“尊贵”,此里当然是更胜一筹。

    陈群方才那话,有给徐州脸上贴金的意思,——毕竟如此多的致仕高官聚住荆州,捎带着,刘表的脸面好像以此也就要比荀贞的脸面好看上不少,而那伊籍又岂会不知陈群之意?然双方现下刚刚结为盟好,倒也不好当面责其言非,所以也没说别的什么,附和两句就算。

    入到里中,陈群逐家拜访。

    里中住的士人,其中有一些是荀氏的故交,也有他陈家的故交,并其中不乏当年陈寔死后,曾去陈家吊唁过的,又有一些是荀贞之前避难荆州时就已见过结识的,而且不乏豫、徐之士,颍川人就有好几个。陈群登门拜访,凡被他拜访之士无不热情相迎。

    此里中,陈群呆了足足三四日,白天拜谒,晚上就借住在故旧家中。

    又这日,访罢了宜城群士,陈群返回襄阳,向刘表提出告辞。

    时,刘表的儿子刘琦、刘琮都在堂中。

    上次刘表设宴招待陈群的时候,刘琦,陈群是见过了的,刘琮这是头次相见。刘琮年岁尚小,然观其相貌,陈群颇是觉得,就长相而论,刘琮长得更像刘表,见礼过后,多看了两眼。

    刘表笑道:“长文,此吾之次子也,君有识人之能,观之以为何如?将来可以成器么?”

    陈群说道:“公长子英挺,次子虽少,然已具矫矫之姿,皆龙凤也。”

    刘表畅快大笑,叫刘琮过去,抱他到膝上,逗弄玩耍。

    陈群察觉到对面而坐的刘琦,对他仍旧是一副尊敬但却疏远的态度,心中不禁感叹,想道:“子如不壮,则忧继嗣;子壮而不能亲嫡长,则父子隔阂。”

    却是上回见刘琦的时候,陈群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刘表的长子刘琦对他的态度比较冷淡,他初时不解其中的缘故,后来私下打听,他才得知:原来那率兵去援黄祖的蔡瑁,此人倒是把士人结亲、以壮家声的联姻增势之法给用了个炉火纯青,不仅之前送了两个族妹给荀贞做小妾,且如今他的亲妹妹被刘表聘为了后妻,——刘表的前妻已经去世,又同时他的一个侄女还已经定下,将要许配给刘琮做妻,却因这层关系,蔡夫人遂对刘琮更有好感,兼之刘琮长的也和刘表更像,於是就在平时之际,刘表不免对刘琮偏心,而对刘琦渐渐疏远;本来这是荆州内部的事,和荀贞没关系,可问题是荀贞与蔡家也算是姻亲,这么一来,刘琦本就已被刘表疏远,荀贞这一又和刘表结盟,成为了荆州的重要盟友,那会不会蔡家在荆的地位更加的高?会不会刘表更加听信蔡夫人的话,亲近刘琮?因是之故,刘琦对陈群就表现出了冷淡的态度。

    陈群探听得这段事后,当面并无太多言语,回到舍中之后,尝与从他一起前来的从吏们私下议论,说道:“方今荆州北有袁术大敌,江夏为吕布所犯,外寇未定,而内已显乱兆,不能精诚团结,刘景升所谓迎天子还於旧都云云,恐怕只是虚言,此人不足於谋大事!”

    对刘表却是有了这一番不太高的评语。

    不需多言。

    这日辞别刘表,陈群远途跋涉,回到徐州。

    荀贞本以为陈群这一趟得三两个月,但陈群办事麻利,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完成了使命和荀贞给他的叫他拜访荆州名士等等的任务。

    见到荀贞,陈群把定下的盟约呈给荀贞。

    荀贞看后,没有意见,表示认可。

    陈群随后将沿途的所见所闻,荆州的民生、武备,悉数禀与荀贞,又把他拜谒那些名士的经过,这些名士们对荀贞、对徐州的评价和议论等等也都禀上,最后,他把自己对於刘表的评语也告诉了荀贞。

    荀贞听罢,别的倒也无妨,唯陈群对刘表评价,引他心道:“所谓虚名无实,正是刘景升。”

    说来那刘表是汉家宗室,少年之时,名声就已传遍士林,比起孙坚,不知强过多少。可他的那两个儿子刘表、刘琦,却是与孙坚的两个儿子孙策、孙权,根本不能作比。

    当然了,这只是荀贞内心的想法,表面他是不会这样说的。

    荀贞面色严肃,对陈群说道:“长文,卿不能这样评论刘景升!刘景升单骑入荆州,只手平七郡,豪雄之士也!况我闻,他在荆州优待北来的士人,亲近文士,荆州如今也是文学灿烂。此人文武双全,堪称当世之杰,我且敬重,况乎於卿?以后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陈群哪里会不了解荀贞?知道荀贞这只是表面上的说辞而已,刘表说他有豪气不假,可要说他文武双全未免太过。他的确是善待北来的文士,可是这是他作为士人的一个本能反应,并不值褒奖过度,而至於说他的武功,袁术只占据了南阳一郡之地,并且袁术并无用兵之能,比起北地群雄,可算无能之辈,可刘表坐拥七郡,却就连袁术都打不过,就可看出,在军事上,他实是与袁术半斤八两。刘表比不上袁术,比不上北地群雄,更比不不上荀贞。

    却也不需多说。

    只说陈群从襄阳返回徐州,江夏郡是他的必经之地,在夏口,他与蔡瑁、黄祖又见上了一面,那时从蔡瑁、黄祖处再次知闻,吕布正在大肆招揽云梦诸泽中的水寇,这时,他把此事也禀与了荀贞知晓。

    荀贞听了,想起了巢湖的水贼,他说道:“巢湖诸贼,九江郡那边数次招揽、安抚,然彼辈虽表面臣服,事实上仍怀叛逆之心,不肯服从九江的调派。如此,那江夏水寇,贪图财货之利,吕布纵能招致,然彼等又岂肯会服从吕布的调派,真心地臣服於吕布?”摇了摇头,说道,“我看吕布此举,徒劳无用耳,那些水贼,终是不能为他做下什么事的。”

    也难怪荀贞会有此断言,想那水贼之属,啸聚水泽,没吃用了就出去打劫,郡县来讨,就遁入水中深处,日子过得潇遥自在,如何会愿被拘束?常理而言之,吕布虽得水贼往投,然到底难得其为所用,这一个推断应该是正确的,却唯荀贞却忘了一点,他与吕布之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荀氏是士族,吕布则是轻侠出身。

    因是,却与荀贞推测的不太相同,吕布与那投他的云梦诸贼,两边相处的还真是不差。

    不仅如此,而且云梦诸贼中的余下贼寇,还络绎不断地应吕布之召而往投之。

    就在陈群回到徐州,向荀贞禀报这些事的时候,吕布在西陵先又迎来了一批云梦水贼的来投。

    吕布接报,亲到郡府门口相迎,把那贼寇首领两三人迎入堂中,彼此落座。

    问过这几个贼首的名字,寒暄片刻。

    吕布跪坐席上,双手按住膝盖,神采飞扬,顾盼诸贼头,说道:“我是并州人,并州地多漠,我在家乡的时候,大漠、草原见过不少,但如贵地此样连绵数百里的湖泽、大泊却委实罕见。我之前到湖边看过,临湖而望,远眺无边,波光粼粼,水鸟群飞,徐风拂面,如展襟抱,令我心旷神怡,君等居於湖上,每天都有此等风景为伴,说来真是使我羡煞!”

    说着,他指自己的脸,说笑似地说道,“君等瞧我这面皮,粗糙的简直如似老树之皮,这都是我早年在北地被风沙吹的。今日见到君等,看到君等红滑的皮肤,我真是恨不生在江南!”

    那几个贼寇的首领听了,便有一人代表其余诸人,回答说道:“小人都是区区小湖里的渔民,哪里能与将军这样名震南北的英雄相比?”

    吕布抚须而笑,说道:“要说其它,我不敢自诩,然若论骑射,这南北群雄,我看还真是无有能与我比者。”

    说着,他起身来,叫从吏取弓矢。

    从吏很快呈上弓矢。

    吕布提弓在手,步至堂门,向堂外看了几眼,找定百余步外一棵树上的一个鸟巢,指着那鸟巢,与这干贼寇首领说道,“君等请看,我为君等射那巢中之鸟下来。”

    那鸟巢中现歇了两只鸟。

    这帮贼首听了,纷纷起身,环拥到吕布身后,看他射箭。

    众贼首虽不言语,心中却皆想道:“如此距离,怎能一箭射中巢中之鸟?吕公怕是在吹牛。”

    首先,那鸟巢与堂门口的距离很远,肉眼看去已是隐约可见;其次,鸟巢外有枝叶的覆盖,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箭矢即便能够射到,也很可能会被树枝挡下。

    所以,这干贼寇都不怎么相信吕布的话。

    吕布也不言语,便就挽弓,右手夹三箭,觑准鸟巢,搭弓射去。

    只见箭如流星,众贼首眼顺那箭矢去向而看,见那箭不偏不斜正中鸟巢,鸟巢应箭而坠,巢中二鸟惊飞而起。

    众贼首心道:“哎呀,这么远的距离,居然射中鸟巢了!……虽未中鸟,然这份射术,可称神射了!”正要喝彩,却见又两箭急射而出,适才惊飞的两鸟正被两箭射中,双双落地。

    须臾之间,三箭连射,此之谓连珠箭。远射已难,连珠箭更难,三箭皆中,更是难上加难。

    吕布把弓箭收起,扔给从吏,笑顾这干贼寇首领,说道:“如何?”

    这干贼寇首领何尝见过此等射术?初以为吕布射下鸟巢已是神射,殊不料吕布继而两箭,穿过树枝,又在两鸟惊飞的瞬间把此两鸟也接连射中,果然是实现了他“射那巢中之鸟下来”的话,一个个瞠目结舌,心服口服。要知这些贼首也是各有些武勇的,此时,他们尽皆收起了来时还带着点骄傲的那种心态,齐齐拜倒堂中,俯首说道:“将军此技,当真神乎其技!”

    吕布哈哈大笑,亲手把众人一一扶起,说道:“‘孤木难成林,独丝难成线’,此民间谚也。我虽有神技,而今海内大乱,欲成大事,只靠我一人还是不行的,正欲与君等共谋大事,共创大业,君等可愿意么?”

    一干贼首换了称呼,大声说道:“敢不从明公号令?愿为明公效死!”

    吕布大喜,便令从吏捧来金银,赏赐给这几个贼首,然后又与这几个贼首说道:“我与君等今日虽是初见,然我觉与君等意气相投,恍如故交,君等的家眷可都带来了么?如果带来,我把我妻唤出,也请君等唤来君等妻、子,咱们做一个通家之好,何如?”

    一干贼首如何会不应允?就都分别把自己从行带来的妻与子叫入堂中,吕布亦把自己的妻妾唤来,一群人就男女混杂,也不相避,闹轰轰的互相见礼。

    吕布又令从吏捧来锦缎丝绸作为礼物,送给这一干贼首之妻,又取来宝刀匕首和玩具之类,视这些贼首孩子们的年龄大小,分别一一赠送。

    当天晚上,吕布设酒宴,热情款待这干贼首,包括之前来投的那些贼寇首领也都出席,还有他帐下的张辽、高顺等将也都来到,陈宫亦至。高顺之外,满堂豪饮,至天亮方散。

    却就短短一天下来,先是炫耀武技,继而与他们结成通家之好,又晚上饮酒大宴,一连套吕布昔在并州交往轻侠的招数拿出来,那几个新投而来的贼首,对吕布从一点忠心没有,已是变成有了几分忠诚之意了。

    ——话说回来,若换成是士人来吕布帐下相投,吕布如果这样对待,那来投的士人肯定就会大为不满,就像陈宫其实就看不惯吕布的这套做派那样,可是对於轻侠、恶少年之类,吕布的这种行为倒正好是对了他们的脾气。

    如此这般,吕布按照陈宫的计策,招揽云梦泽中的贼寇,前前后后,一个多月间,共招揽到了十余股水贼来投,合计一起,得了大小船舶三二百艘,贼兵两三千人,加上袁术给他的那千人舟师和西陵县的投降水军,已有可水战之卒三四千人,算是一支规模不小的水军了。

    九月下旬这日,陈宫求见吕布,提出到了用兵沙羡之时了。

    却是说了,蔡瑁、黄祖屯兵夏口,吕布、陈宫之前不也一直都说重点是要打夏口的么?这个时候,陈宫却怎么又向吕布提出,是到用兵沙羡之时了?

    这是因为两个缘故。

    其一,夏口此地,如前所述,在长江北岸,其余三面皆为云梦诸泽围绕,要想打下此镇,只凭三四千的水军,那明显是远远不够的;而沙羡位处长江的东南岸,只有西北边有水,其余三面都是陆地,则如果打沙羡的话,用现有的水军,作为个策应,已是勉强够用了。

    其二,夏口隶属沙羡,远近几百里内,夏口只有沙羡这一个县城可以为外援,也就是说,若能先把沙羡打下,那么接下来再打夏口就会容易许多。

    因是,“先打沙羡,再打夏口”,这是陈宫早就献给吕布的攻夏口之策,吕布也是已同意的了。

    陈宫说道:“君侯,现今我军舟师已成;又日前闻报,刘表两路出兵,一路攻张勋、乐就,一路以蒯越率部自章陵攻宛,虽说刘表定是不能打下宛县的,然恐夜长梦多,是以在下愚见,君侯不如现就发兵,攻取沙羡!沙羡既克,夏口不足虑也。”

    连日得十余股贼寇来投,吕布这时正满足之时,闻了陈宫之言,不作迟疑,当即允可。

    西陵在长江以北,沙羡在长江东南,从西陵到沙羡,要先渡过长江。

    江面上而下虽有黄祖的舟师巡弋,然从西陵到蕲春,江夏长江北段、西北段的江段不短,有二三百里,黄祖的舟师自是不能扼守全线的。

    就按也是陈宫此前献上的进战方略,吕布部署下去。

    由水军诸将,沿江水而下到沙羡城西,阻挡夏口方面的水师援军,他亲率步骑主力,择渡口渡江,从沙羡县城的东面进攻其城。

    张辽、高顺等将和投附的水贼贼首们皆无异议。

    这天,吕布所部三军齐发,数百船只沿江水而下,他自己率领步骑人马万余,经由西陵、蕲春间的邾县界内的一处渡口,渡过了长江,随之转往西南方向的沙羡县城去。

    水陆两军,大张旗鼓,声势颇为浩荡。

    消息很快传入沙羡城中。

    黄祖急与蔡瑁商议,说道:“吕贼水陆两路,犯我沙羡,敢问军师,以为我军何以应对为是?”

    蔡瑁自有主意,说道:“前陈君文长奉镇东令来我襄阳,议论盟约,其已还徐,盟约已定。吕贼今既来侵,可即刻飞请明公书镇东,请九江遣兵来援,攻西陵了。吕贼虽悍,你我败之不易,守城绰绰有余,只要你我保住沙羡不失,候九江兵至,袭其西陵,吕贼闻之,肯定就会军无斗志,不得不撤兵而还,如此沙羡之围,便可解矣!

    “不但沙羡之围可解,你我还可趁机易起兵,与九江徐州兵联手攻西陵。现下明公两路攻宛,袁本初必是无力支援吕贼,你我与九江合力攻之,何愁西陵不下?江夏全郡就此可以收复了!”

    黄祖听了大喜,便就他听了蔡瑁此策。

    却那汉家规制,二千石不得擅自出境,况乎江夏属於荆州,九江属於扬州,或言之是属於徐州?而荀贞和刘表现下又只是盟友的关系,并非上下级的关系,所以要想请九江派兵,越界来助,非得刘表作为地主,亲自向荀贞传书请求才合情合理,名正言顺。

    蔡瑁、黄祖当日飞檄急报。

    数日后,刘表遣吏,带求援的传书,昼夜兼驰,奔往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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