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空最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肝肠寸断的苦凉场景,赶紧放下小鼎,顾不得腿上酸痛,连忙小跑过去扶起这位一心为儿女的苦命母亲,柔声道:“这位大婶放宽心,我们家公子心好本事大,定有办法救回你家女儿的。对不对,公子。”云长空一脸期翼的看着陵天苏。

    陵天苏叹了一口气,凝重道:“抱歉,在下没办法给出任何保证,不过请您放心,天苏定当竭尽全力去寻回阿馒。”是的,他没办法给出任何保证,毕竟那女人是连那位杀手赫连都觉得棘手的人物,他没有把握能够完好无损的救回阿馒,他不想让这对夫妻抱有太大期望,否则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届时,他十分担心这位母亲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结局。

    阿馒母亲得了承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不由松了些,顿时眼前天昏地暗,直挺挺的向后倒了去。云长空与阿馒父亲赶紧一人一只手扶稳。

    陵天苏道:“长空,他们一家人都受了伤,你与长虹留在这里照顾。香儿,月儿,你们和我分头去找阿馒。”

    “是!”

    “是!”

    “是!”

    陵天苏是妖兽之身,嗅觉灵敏,在加上阿馒身上受了伤,一身血气更是一路上留下了不少痕迹,所以,三日后,陵天苏不眠不休,终于找到了阿馒。

    疾驰了三日的脚步渐渐放缓,此时,他的眉目冷得可怕,一双黑曜瞳孔不知何时幽蓝冰森,幽深的眼瞳仿佛簇着万年寒冰,他缓缓闭眸,再度睁眼时,他矗刀半蹲,面无表情的探出一只手,那只手很沉稳,轻轻的佛开覆盖在阿馒冰冷尸体上的落叶。当佛开阿馒面容上落叶时,沉稳的手掌微微一颤,沉默了半晌,两指轻捏,拾起黝黑空洞 眼眶中的落叶。

    原来,阿馒的眼睛竟被生生刨去,伤口狰狞,深幽幽的眼眶十分可怖。她本是一位含苞待放的花季少女,却在即将盛开的年华失了性命,他现在就连为她抚上眼皮都做不到。

    陵天苏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他只知道,那位说话动不动就结巴脸红,在夕阳下偷偷看他容易害羞的少女不再存于这世上。

    他抱起阿馒冰冷僵硬的身体,坐在地上,抬头仰望天空,幽蓝眸子里没有悲切,只有深深的茫然。原来一个人的生命可以这么脆弱,本以为经历过无数族人鲜血洗刷之后,心就麻木了,可为什么,他现在竟然还会觉得难过,他与阿馒,不是恋人,就连朋友都算不上,可他依旧很难过,他果然还是太软弱了么?

    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陵天苏不用转头也知道是香儿她们来了。

    “少爷还请节哀顺变。”香儿轻轻咬唇道。

    陵天苏自嘲一笑,道:“节哀顺变?我节什么哀?顺什么变?该节哀的是她的父母吧?罢了,我们且将阿馒葬了吧。”

    月儿眉头紧蹙,看着阿馒那凄惨死状,眼中闪过一丝莫名情绪。问道:“现在就葬?”

    “不然呢?若是阿馒父母见到阿馒这般模样,恐怕只会更加难受吧。何必呢。”

    陵天苏若是此刻回头,会发现月儿那踌躇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可是他没有。

    简单掩埋了阿馒以后,陵天苏淡淡一声“走吧。”准备离去。

    香儿却一把捂唇,颤声道:“少爷,你的眼睛。”

    陵天苏伸手抹过眼角,只觉触之冰冷,便知又是幽冥劫火反噬了。淡淡一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放心吧,我还看得见。”

    返回阿馒家中,陵天苏推门而入,阿馒父母修养了三日,气息稳定了不少,只是面色依旧苍白,想必是担心阿馒所致。

    陵天苏一进门,阿馒母亲就激动的冲了过来,眼含热泪,眼神期许的投向门外,颤抖着问道:“阿阿馒回来了吗?”

    陵天苏清晰的看到这位母亲几天之间头上生了不少白发,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大婶,阿馒回不来了。”

    阿馒母亲眼中热泪夺眶而出,瘫倒在地上,仿佛支撑已久的身体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神情绝望喃喃道:“回不来了回不来了怎么就回不来了呢?”

    阿馒父亲神情灰败,颓废的走到妻子身边,抚着她的肩膀,一时无言。

    这时睡醒的阿馒幼弟睡醒了,也不穿鞋,就这么急急下床蹬蹬小跑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张捂了好久用油纸包好的葱油大饼,带着哭腔道:“娘,阿姐还不回来吗?阿姐爱吃的饼饼都要凉了。”

    妇人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烙了阿馒最爱的大饼等阿馒回来,平日里家里苦穷,逢年过节才做一次,每每馋嘴的阿馒吃得最香,早知道就让那孩子多吃些了,想到这里,悲从中来,将儿子一把抱入怀中嚎嚎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看到母亲哭得声嘶力竭,孩子很是懂事的环抱母亲脑袋,稚声稚气道:“阿娘不哭,阿娘不哭,以后我再也不调皮捣蛋了。”

    云长空面露不忍,暗道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这么散了吗?

    云长虹亦是偷偷抹泪,回想起了爹爹离去的场景,自己不也是哭的撕心裂肺吗。可那又如何,死去的人仍旧是回不来了。

    阿馒父亲抬头看着陵天苏,眼中布满血丝,哑着嗓子道:“阿馒尸尸首何在?”在说道尸首二字时,声音极轻,显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小子擅自做主,将阿馒埋在了此地两百里以外的石亭边了。”

    阿馒母亲疯魔似的朝陵天苏抓来,却被阿馒父亲生生拦住,声嘶力竭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埋阿馒!你连我娘儿俩最后见面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啊!”

    阿馒父亲怒吼道:“你冷静一点!”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啊啊啊啊啊!!!”妇人伏在丈夫肩膀上,眼中泪水不断,绝望无助。

    阿馒父亲生怕妻子心生死志,道:“你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你有没有想过小林,他还那么小,没了姐姐,再没了娘,你让他做一个没娘疼的孤儿吗?”

    阿馒母亲低头看着抬头仰望她的儿子,心乱到了极点。

    “儿啊,娘对不起你。”

    阿馒幼弟别的没听清,倒是听清了父亲那句没了姐姐,心中顿时明白姐姐不在了,咬着嘴唇哆嗦哭泣着。

    陵天苏捂着胸口,很好,他现在又多了一个必杀之人。

    夜半时分,香儿心事重重的推门而入,却发现月儿独自坐在香案上一手把玩着一个绿色小鼎,一手托腮怔怔出神。此鼎虽然通体铜绿,却不是陵天苏带回来的那只小鼎,看起来颇有年代感,鼎面雕刻一张青面獠牙鬼脸,看起来鬼气森森。香儿不由微微一怔,她与月儿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有这小鼎。

    “月儿,你发什么呆呢?”

    月儿回过神来,柔和如水的眸光中不知为何隐有淡淡忧伤,她将小鼎收回袖中,笑了笑道:“没什么?”

    二人相处多年,是何等默契,香儿自然看出月儿的心不在焉,心中有惑,却不愿再多问。将手中血月刀放在案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连日奔波,身体根本没有得到太大的休息,一回来又被失了常性的阿馒攻击,紧接着又是三日不眠不休去寻阿馒,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了,安顿好阿馒家人,这才方有功夫休息。只是因为阿馒惨死,心中实在好受不起来,重重压力迫于心头,当真是心神疲惫。

    月儿贴心的为她倒了一杯茶水,问道:“此番你去大晋可打探到什么消息,联系上少爷的爷爷了吗?”

    香儿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去叶王府。”

    “为何?”

    香儿饮了一口温茶徐徐道:“一来,我们并不清楚少爷那位亲爷爷是否是真心想要接少爷回府,少爷是我们南狐一族的唯一直系血脉,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必须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能有所行动。”

    月儿微微蹙眉道:“虽说这话有理,可是少爷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若是连他都不能相信,真不知少爷日后如何自处。”

    香儿揉揉眉角,道:“你且听我把话说完,二来,我沿路打听大晋如今情况,似乎很不乐观。”

    “如何不乐观?”

    “你我久居深山,对人间世不甚了解,我此番才打听到原来百年间,大晋与大离摩擦不断,近年来两国形式更是演变剧烈,恐有战事爆发,大离去年更是得了四大宗派之一的离世宫鼎力相助,大大的拉开了两国之间的距离,而叶王身为朝中柱国元老,更是少不了要征战沙场,他如今年纪这么大,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少爷此时回归不正成了众矢之的,再度被众人推上了风尖浪口。”款款说完这些,却发现月儿嘴唇微张,很是震惊。

    香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很意外吧?真没想到看似太平的大晋竟然也是岌岌可危,自身难保。”

    月儿瞪大眼珠喃喃道:“不是,我是震惊于香儿原来你不傻,国家大事竟然也能从你口中款款而出,我真是看走眼了。”

    “去你的。”香儿恼羞成怒,原来在她心中,自己就是个笨蛋,太气人了。“不说我了,你呢?天凰山上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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