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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雨索索地下,永安皇城自叶家那位世子离京之日起,这场雨就从未停歇过。

    现下正值春季,本应是一场春雨过后,柳枝新绿,桃花笑开,山溪水满盈盈动人之季。

    如诗如画的春色和壮丽多姿的山川已然不复,百花还没有长出蓓蕾就已经彻底凋零,冬眠的动物还未来得及苏醒就被大雨淹没至洪流之中。

    盛世皇城之上的天空,乌云久久未散,黑云倾压之势,仿佛一个漆黑倒悬于天的漆黑深渊,压城愈渐低垂,好似要将这个盛立了几千年的鼎盛皇朝渐渐吞没一般。

    一个月多以来,曾经的繁荣都城,此刻却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凄清的大雨将整座池洗刷数月,好似不将此城繁华与鲜活气息冲刷的一干二净誓不罢休。

    皇城巍峨的城墙之上,唯有一排排身着玄甲重铠的军人,如同巍峨的雕塑一般,接受者天地风雨的洗礼。

    金属面具之下的双眸漆黑笔直,如鹰眼一般,守卫着皇城。

    一场足足持续了一月的大雨,将皇城仿佛洗成了一片灰白落败之色,就连红墙碧瓦互相映衬的宏伟皇宫,琉璃宝塔都黯淡失灰。

    城内,唯有一隅府宅,在今日极为奢靡地动用了十方遁甲大阵,为的便是隔拦下这自苍穹坠下的暴雨。

    十方遁甲大阵源自于叶家军天侍首领,以精湛符道演化出来的防御大阵。

    这座府宅,自然便是叶王府。

    整个皇城之中,叶王府却布置出了与皇城氛围格格不入的色彩场景来。

    张灯结彩,红色灯笼以及大喜剪纸贴花,红色的帷帐飘长,十里红妆,锣鼓之声在凄清的长街里延绵百里。

    婚期以至,世子娶亲。

    一顶内敛朴实的轿子,自皇宫大门之中由两名卸甲亲卫军亲抬,缓缓游至向叶王府方向。

    各大世家,停止了家族各大头疼事宜,亦是纷纷备好贺礼,赶赴叶家。

    纵然叶家那位世子不复人间,且其身份有诸多猜疑,但如今,只要叶家之主为死。

    叶家,仍是大晋第一世家!

    更别遑论,听雨轩尸瘟毒一事,京都绝大部分的权贵高官的性命都是在这位世子妃手里活了下来。

    纵然今日之婚礼,叶家并未请出邀帖,邀请他们,但人和礼,却是必须送到的。

    就连宫里头那位都悄无声息的褪了龙袍,沐着风雨前往了叶家,他们又哪敢舒舒服服的安逸在家,无所表示。

    更有甚者,他国之人远闻叶家大喜,竟也不顾千山万水,恶劣暴雨环境,乘风破浪而来,献上敬贺心意。

    可他们,只知叶家大喜,红绸彩灯。

    却不知晓在叶家后院之中,却是早已布好了灵堂衣冠冢,英灵衣冠冢旁,亦是备好另一幅无人住的空荡木棺。

    叶家内侍亲眷,在身上那一袭大红衣衫之下,却埋了一件白衣素稿。

    叶沉浮须发洁白,本就苍老的面容此刻沟壑遍布,他面容憔悴,眼神仿佛死了似的看着案棠之上的那个牌位。

    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声音沙哑道“轻衣她……

    布置得如何了。”

    天侍首领伍远皇目光微变,随即压低身子,语气低沉道“启禀叶公,今日清晨,听雨轩来人,将世子妃殿下请了过去。”

    正在摆放贡品果盘的沈柔,凄凄柳眉微微竖起“听雨轩?听雨轩的人怎会来王府寻轻衣?”

    沈柔是大家闺秀贵女出身,虽然性子温和醇柔,但对于那般勾栏瓦舍之地,却也是无多大好感的。

    叶沉浮眼眸倒是无波无澜,一片死水。

    孙子都没了,他自然不会在顾及这些门第之见,只是对于轻衣心中还是颇为担忧,干枯的嘴唇微动道“轻衣都这般伤势了,还去那里作甚?”

    天侍伍远皇道“据听雨轩的小灯姑娘说,她家九儿姑娘自知晓世子……离世的消息,便长醉不起,如今一月光景过去,仍未见醒,心中不免焦急忧虑,这才将世子妃请了过去。”

    苏九儿……

    叶沉浮麻木的心微微一动,想起了当日听雨轩决战之日那位有着通元境实力的绝色女子。

    时隔今日再度想起来,心中也微微猜到叶陵回京第一夜在听雨轩中应该找的便是这位。

    他微微一叹“都是痴儿,随轻衣去吧。”

    “轻衣嫂子的话,刚刚已经回来了。”

    只要有沈柔在的地方,叶离卿永远都是出现得小心翼翼,无声无息。

    强角落的阴影处,也是她常驻的地方。

    叶沉浮木然回首,看着阴影处神色木讷,似是不知忧伤为何物的小孙女。

    他揉了揉额角,道“回来便好,这么快回来,看来听雨轩那位姑娘也并无大碍,叫轻衣好生歇着吧,她如今身体不甚利索,卿儿你好生将她照看,莫要再出什么纰漏。”

    叶离卿黑白分明的眸子扫了一眼那方空荡的衣冠冢,又好似被刺伤一般的迅速收回了目光。

    她点了点头,道“轻衣嫂子刚刚有些累,睡下了,不过听雨轩那位九儿嫂子却并非无大碍。”

    “啪!”

    一声脆响!

    在安静的祭堂里无比清晰。

    叶离卿木讷地偏着脑袋,秀丽白皙的侧脸上五指红痕清晰。

    她面上没有任何悲伤惊讶的情绪,只是微微侧眸对上母亲那双湿红愤怒的双目。

    叶离卿那双隐在角落阴暗里的目光依旧干净木讷,好似月光之下澄透的溪水,不见任何怨戾。

    倒是一旁的叶沉浮,心情说不出的疲倦“柔儿。”

    沈柔轻咬下唇,目光即恨且憎,秀雅的面容因为隐忍的怨毒之色而微微扭曲。

    她几乎咬碎银牙道“放肆的东西!唤谁都是嫂子不成!究竟得了她什么好,竟然将那青楼下贱的女子唤做嫂子,你就是这般轻视你哥哥不成的吗?!”

    叶离卿将自己瘦小的身体往阴影里缩了缩,并非是畏惧愤怒的母亲再给她一巴掌的痛,而是知道母亲看到她这张脸会生气。

    她虽然从小不知规矩。

    但却很懂事,不愿让母亲更加堵心。

    她犹豫了片刻,又道“可是今日轻衣嫂子去给她诊脉,发现是喜脉,九儿姐姐怀了哥哥

    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叫她嫂子,轻衣嫂子也说了,可以这般唤她的。”

    叶沉浮豁然起身,枯如老树的面皮惊颤不已,此刻真是用尽世间所有词都难以描绘老者此刻面上的神情。

    “你……说……什……么?”

    叶沉浮嘴唇哆哆嗦嗦“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沈柔亦是面色煞白,继而化作一片复杂,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一青楼女子……天苏他怎么可以……”

    随即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复以往柔和,透着继续冷意

    “不过是一介跌足女子,即便是喜脉,有如何能够证明那是我叶家的血脉?怕不是想趁机浑水摸鱼,才撒下这弥天大谎。”

    叶沉浮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柔,没有说话。

    叶离卿在怎么感情迟钝也感受到了此刻场面里的一度紧绷安静。

    她的声音小小响起“是真的,轻衣嫂子不会诊错的,而且轻衣嫂子说了,哥哥他回来的那一夜,整整一夜,都是在九儿姐姐那……”

    沈柔仍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面色复杂到了极点,有不甘,有愤然,亦有绝望。

    “够了……”

    叶沉浮无力的摆了摆手,他缓缓说道“虽说听雨轩那位姑娘来路不明,又是出自风尘之地,可莫要忘了,她可是一位通元境,这般年岁的通元境,可是丝毫不弱于那位越国的传说,又何必来依附我叶家名头。

    且老夫听说,她自入京以来,一只都是清倌儿,在结合陛下反应之种种,不难看出她不过是假借青楼身份,实则为陛下暗探。

    如此算来,倒也是身子干净,并不能与那些青楼名妓相提并论,不管怎么说,我叶家血脉,也算是延续了下去,这是好事……”

    叶沉浮看了一眼阴影内的叶离卿,目光逐渐柔和下来,朝她招了招手,道“卿儿,到爷爷这里来。”

    叶离卿很想过去,但偷看了一眼母亲的脸色,小脸微白,然后摇了摇首。

    叶沉浮无奈的垂下了手臂,叹道“那位苏九儿姑娘,对于此事是何看法?”

    在得知孙儿死讯之后,这姑娘能够一醉不起,倒也能够看出来她心中悲伤,情真意重。

    谁知叶离卿干巴巴道“没什么看法?”

    叶沉浮眉头紧皱,有些不愉“难不成她还不打算将这孩子生下来不成?”

    叶离卿道“不是不想,怕是有心无力了,轻衣嫂子说,在醉酒之前,她并不知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所以她饮下的酒,并非凡酒,而是千年醉,且喝了整整一坛,一滴都不剩,她身边的侍女小灯都急坏了,日日以泪洗面。”

    “千年醉!”叶沉浮脸色豁然大变!

    那可是堪比猛毒的烈酒啊!

    虽然说此酒无毒,但却能将人醉死。

    寻常修行者沾染一滴,都是醉梦不醒,千年难醒。

    此酒有着醉光阴年华之称。

    京中皇家权贵,那些貌美贵妃们尤爱此酒,在身负重病难以治愈的时候,她们便会饮下此酒,自此长醉不死,容颜如旧。

    直至千年以后,才会凋零成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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