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血浮屠为上古秘灵术,圣血化作浮屠神焰,此秘术的威力极为可怕。

    莫说噬灭神灵,即便是这郎朗天地乾坤,只需她意念一开,大可焚天绝地,再度招来大混沌时代。

    而施展此秘术的代价,自然也是让圣人都无法承担的。

    金焰在她神袍之上溅落成了华光璀璨,千般流影。

    血骨在消融,圣人在步入灭亡。

    看到这一幕,往生与诸神血骨凉透,心中万分不解!

    圣人不死不灭,纵然是放干神血,喂养后土,其魂不灭,其躯可再生造化,天地创神,她亦可成为凌驾众生的虺蜮主宰。

    为何会选择一个如此愚蠢的方式,自取灭亡!

    她站在活里,烈焰将她眼瞳映成一片赤金之色。

    她一步步朝着如山剑骨放下走去,身后紧随着白虎吞天圣兽,隔着光阴与岁月,她走到陵天苏的面前。

    陵天苏眼睁睁看着圣人血骨化烈火,潋滟着流光,神袍之下身躯化白骨,流火蔓延至她的肩颈。

    她倾身,张开双臂,胸揽乾坤,抱住巨大剑骨,声音郎朗无愧天地洪荒:“但令身未死,随力报乾坤。”

    声音落定,烈焰欺天!

    天地长风是她巍峨的号角,神血烈焰是她忠诚的雄兵,悲壮圣歌是她击鼓的士气!

    圣火知晓她意,山中一草一木一花石,皆燃金火而不灭。

    冲天而起的圣火光辉将天穹十亿万里如墓云层皆焚烧归湮,往生神尊见火光袭来,虽未迎面触碰,可躯壳之下灵魂却是沸腾争休!

    心中有着千般万般的不甘,看着看着圣山终年圣火不灭,难近一步,他死死咬牙,只能够放弃夺取后土计划。

    天地寂静,剑骨之前堆白骨。

    陵天苏的意识本该早已涣散,魂归天地光阴,可是他依然安好。

    他看到那只白虎化作年轻的男人,心口处贴放着金色魂珠。

    他没有听圣人的话,带着女儿离开天启圣山。

    沐浴着金色火光,他俯身抱着那一具圣人白骨许久许久,一言不发。

    光阴之中的故事并未完结,却就此定格破碎。

    圣山之火,长存不熄。

    画面之中,那座四翼白虎跪在剑碑之下,沧海化桑田,高山化深谷。

    陵天苏神念识海巨疼,如潮如海一般的侵蚀之力正在剥斩他的神魂,他如历史红尘滚滚中的一颗沙,天地圣人剑骨之锋上的一粒锈。

    烽烟铁骑在东溟,金戈铿锵入九幽。

    不如归去……

    他落在一片浩瀚无垠,灰蒙蒙的世界里,一把金色古剑燃燃上升,突破穹顶,然后穿透九天星河破开一抹剑锋,继续上升,脱离浩瀚寰宇的神域云层,剑气扶摇十万里,一直投入无尽星海虚空。

    陵天苏被那股无形古朴的剑气牵引着,跟着这把金色古剑飞入云霄,远离皇天后土。

    一只素手破开重重黄金剑气,自天外而来,握住了陵天苏的右手。

    “不如归去……”

    剑气长鸣,女子轻灵之音始于洪荒。

    陵天苏眼睛蒙上一层混沌之色,唯有眉心灵台,闪烁开裂。

    “不去。”他回答。

    被古剑之意牵引的身体微微一顿,但也仅仅之是微顿一瞬,便又被带动继续上升。

    以他如今的修为,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圣人之威。

    他抬首相望,看到层层金煌剑气之下,有着一双无法形容的神圣眼睛。

    那双眼睛璀璨如星辰,宛若承载这万古光阴的匡世经纬,瞳孔深处隐藏着难以言说的智慧,宛如看透世人灵魂。

    他听到那名女子缓声说道:“妄想灭,众生灭,当归涅槃妙心。”

    陵天苏垂下头,额前漆黑碎发在流风之中飞舞,双眼前铺洒着一片阴影,看不清眉目,宛若乖顺臣服。

    声音缓缓,宛若颂唱:

    “不如归去……”

    剑气拨开云层,一张神圣皇座立于九天之上,她握着他的手,牵引着他归去当时岁月,握住属于他的,权柄!

    “好伟大。”陵天苏缓声说出三字。

    牵着他手腕的那只女子玉手微微一顿,比天地还要宏伟的那双眼睛闪烁着诸天星辰之光。

    这一次,他没有低头。

    他扬首,拒绝以圣人之手加冕而来的王冠。

    手掌压在腰间凛冬之上,微微颤抖似有紧张,眼神却不动摇。

    他看着那双眼睛,没有陷入圣人双眼蕴含的大道气运里,只是看着那双眼瞳内倒映出来的皆般万象,以:“您很伟大,以身殉道。可是,您为什么会死呢?”

    那双眼睛静驻了一会儿,而陵天苏依然被那只手掌拉进虚空之中,踏向王座。

    女子声音再度悠悠响起,震撼天地万物: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绝圣弃智,大盗乃止。”

    陵天苏看着自己手腕间的那只玉手,皱了皱眉:“在您现在所看到的,大盗真的止歇了吗?万古之今,山河所染之血,您可曾细数?”

    说道这里,他语气稍顿,而后继续说道:“况且我方才问的,是您,而非圣人。”

    陵天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您自裁于圣山之上,血肉化焰,神骨化剑,守护圣山千万年而不败,可您真正守护住的,也仅仅只是那一座圣山罢了。

    天地人间仍是烘炉,九幽之中仍有鬼泣,天界之上仍有伪神作乱,圣人死,屠怒仍未止!就连你腹中幼子,亦是遭人所炼所食,夫君万载幽禁,不出沧海尽头。这,便是圣人口中的大道乃止。”

    虚空陷入一片安静,久久女子声音才再度响起:“你待如何?”

    陵天苏毫不犹豫说道:“不如何!护心中净土,守身边之人,我!不归去!”

    “天界有你的使命。”

    “使命在我身,而非我随使命去。”

    “你生来的命格,便是称帝与九天之上,建功于皇天后土,忘情于红尘三千道,何必贪恋。”

    陵天苏缓缓睁开双眼,幽蓝之瞳有劫火焚烧:“我本人间,家非在此!”

    什么称帝与九天之上,建功与皇天后土,说是妄想灭,殊不知这些便是最大的妄想!

    “吾渡你去彼岸。”圣人的声音依旧缓缓,毫无动摇。

    陵天苏哈哈一笑,反手朝着人间大地狠狠虚抓,天地山河,四海大势皆在他这一握之

    下轰然一震,山河大势纷纷涌至他的体内。

    一人即人间!

    不断朝着虚空神座升去的身影也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何须渡我去彼岸,我的彼岸在神国,神国之彼岸在我脚下人间!人间山河,何处不为彼岸!又何苦在星河之中苦做舟渡。”

    陵天苏五指利如钩锋,山河之意化作煌煌天地剑意。

    一把无形之剑凝聚如手掌之中,他挥剑自斩,右手齐臂而断,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圣人的手背。

    双足踏出闪电,陵天苏借力奋力一跃,单手握住自大地屹立而上,贯穿人间九州,天界九重天的那把黄金古剑。

    手掌方一触碰剑锋,古剑爆发的剑意让他血肉瞬间如花瓣凋零散去。

    不顾手掌间侵蚀而来的无匹剑意,陵天苏沉吼一声,小仙木灵体催生到极致,一只金色的妖狐虚影崛地而去,托起圣山之上的巨大古剑。

    体内九十九道昊天气窍轰然暴涨,气机如滔滔江河,奔泻不停。

    九州颤动,日月颠倒!

    重重迷雾之上,圣人那双饱含智慧的眼睛看着陵天苏:“无用之举,纵然你拔剑成功,又能如何?”

    “不如何。”陵天苏炯炯的目光遥视天道之上的那张神位王座,目光无悲无喜:“鲲鹏自有天池蓄,谁谓太狂须束!区区一个神族王座就想缚束于我,好天真。”

    比起天地君帝之道,他更愿意走纵横之道。

    天生人间任我游,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话音落,心口之间那道回梦而来不属于他又属于他的那道剑意如龙出深渊!

    一笔剑意横生,苍劲有力!大气磅礴!

    终于,那把古剑被他生生拔起,心口间的剑意一生二,而生三,三生万剑为本剑。

    而这一剑,也终将成为他的剑!

    古剑剑锋不再笔直冲入寰宇虚空,在陵天苏单手掌握之下,天倾塌,地覆灭,圣人剑骨带着无以轮比的磅礴力量斜劈而下。

    万古星辰逆行而上,神位王座寸寸崩毁,化作金色的星光,凋零。

    不如归去的细语颂唱之音终是消散,圣人的眼睛缓缓阖上,便是永恒。

    陵天苏飞坠入人间。

    他看到了天空之上,展臂翱翔的凤凰。

    他看到了幽谷之中,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

    他看到了稚女裹尸而行,暴雨滂沱,忘却悲喜。

    他看到了四尾招摇,朝露映暖阳。

    南风有一曲,来自人间乐,曲终人未散,送我归家园。

    古剑崩塌,碎片化作万千金色剑雨,陵天苏沐浴着万千剑雨,双眸合闭,眉心金色竖痕裂开一缝,剑雨纷纷落至灵台之中,识海以圣人一剑,开天辟易,辟易出一道圣人剑脉。

    万般寂静无声。

    陵天苏合衣躺在巨大的古棺之中,沉睡。

    耳侧似是听到棺外细语之声,陵天苏意识自亘古拉回了现实,离尘剑不知何时出鞘,来到他的怀中。

    陵天苏缓缓坐起身。

    举剑,横放于胸前。

    指腹轻轻划过冰冷的剑身,离尘二字溢出一缕转瞬即逝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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