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苏不愿再与她继续周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已为你指路,下山与否,那是你自己的自由。”

    说完,他脚尖轻点两下,身轻如燕,消失在了山顶迷雾之中。

    在无人相伴,本就诡秘的此境氛围更显阴森肃杀,黑暗森戾之意仿佛少了某种力量的压制一般,无形的阴冷感四面八方地朝着师药药围来。

    她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尖叫一声,转身就冲进了旋涡云雾之中。

    果然,前方看似无路,可落地轻盈,宛若踩在一团云雾之中,柔柔地将她托着,四面景物扭曲虚幻,前方驴子脚步悠闲,三步一回头,好似在遵循主人的命令等她一般。

    师药药一脸惊喜,心道那少年果然好心又温柔,抬步就紧跟了上去。

    大夜茫茫静无言。

    直至晨旭微透,星光黯淡,初阳斜升,村落之中的公鸡报晓,打破永恒的黑暗长夜。

    “唉,你说说你这孩子,有屋子不睡情愿睡屋顶。”妇人晨起淘米洗菜,摇首埋怨:“还有这位姑娘,昨夜几时回来的,这山中近日来可不太平,即便是有要事,也莫要到处乱跑了。”

    骆母心中想着,若不是看在你同我家闺女一同来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官府来查,她闺女怕是要担什么责难可就不好了,不然,她也不愿多嘴多舌地去管别人闲事。

    毕竟,对于清苦老百姓而言,在这乱世之中简单过活,安家立命都是极为不易之事了。

    看着一早起来就喋喋不休的妇人,牧子忧无奈地看了骆轻衣一眼。

    骆轻衣亦是耸了耸肩,表示咱们老实听着就是。

    可显然,骆母没有就此住口的意思:“不是我说你这小姑娘,既为我家阿语朋友,你脸上那面纱能不能就此摘了,咱们都是安生人家,你说你这一天天藏头露尾的,叫村民看见了到时候再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可就不好。”

    这话里自是藏话了,如今离越二国长年战争不绝,各国之间经常安插密探谍子潜入他们国土之中刺探军区,在小镇告示栏上,三天两头就有人物通缉画像。

    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牧子忧看在她是轻衣的娘亲份上,也没同她计较,只是笑弯了那双狐狸眼,道:“实在是没办法啊,我家相公是个小心眼,实在不喜欢我在外抛头露面。”

    一旁正在漱口的骆云白顿时愣住

    了,口中盐水都忘了吐,震惊道:“啊?姑娘你成……成亲了?”

    牧子忧转眸一笑:“怎么?不可以吗?”

    骆云白心情有些堵闷,她眼睛生得极是漂亮,声音也美,纵然未观得全貌,却也大概能够猜出,恐怕全城上下都找不出一位能够比她好看的好看的姑娘了。

    怕是药药都不及她十分之一吧。

    还原见着她与自家姐姐感情较好,若是哄哄姐姐,多与姐姐亲近亲近,将这十一年来生分的感情都拾回来,姐姐怕是不会袖手旁观,定然也会帮他好好说道说道。

    这姑娘不知家世如何,但见她那一株芝兰星草,若是某位大家小姐,也实在是他捡了大便宜,如若不然,家境平平的话那倒也无妨,如此佳人,若是能够像小籁这般养在身边当一个暖手丫鬟,也别有一番滋味。

    可他心中这点小九九不过才盘算了一夜,今天就被彻底打空。

    她竟然嫁人了?!

    一想到如此佳人,还是姐姐什么关系颇深的好友,他都尚未近水楼台先得月,却被旁人娶了去。

    心中落差未免有些大,可对于她的询问,骆云白只得讪讪一笑,道:“没……没有,就是姑娘你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居然嫁人了,有些意外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落在旁人眼中,傻子都能看到他眼底的巨大失落。

    那位生得瘦弱的小姑娘早早就起来了,正弯腰在井边打着井水为着一大家子人浣衣,她话很少,显得十分沉默寡言,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汗珠,一身看不出年份的灰袄子被冰冷的井水打湿,冻得肌肤都透着一层寒意。

    可她没有抱怨什么,独自洗着堆了满满的衣服,对于院中的交谈,她并未在意,直至骆云白这支支吾吾的一声解释,她才咬着唇,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去看不清面上神色。

    唯有骆轻衣,看到两颗晶莹溅落摔碎在她的手背上。

    可是那小姑娘始终一言不发,无声无息,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般。

    反倒是骆云白,听到牧子忧已有夫婿,这才将实现回归,看到小姑娘盆子里的衣物,眉头顿时紧紧扭成一团,咕噜噜地将口中盐水吐出,那张清俊的脸上顿时被沉沉怒气所代替:“你在做什么!”

    小赖被他吼得肩膀簌簌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他,这时,她眼底已经没了泪意,只有逆来顺受的胆怯与习惯,小声道:“我……我洗衣服,

    婶婶昨夜交代好让……让我洗的。”

    咯云白气得胸膛起伏,指着那盆子衣服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的儒衫料子同家里人的不一样!不能放在一起洗!你是猪脑子吗?!说了这么多遍怎么还是混在一堆洗!”

    骆轻衣蹙起眉头,目光如清晨的风一般微微寒凉:“一件衣衫,何至于此?”

    牧子忧没有说话,安静地朝着林间走去。

    “阿姐你不知道!这件衣衫花了我不少银子,药药身边都是有钱的公子哥围着她转,像是一堆臭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我若穿着差劲了些,丢人了些,那群人口水都快把我淹死了,这衣服是定制的,只能用好的皂料来柔和清洗,她这样堆拧成一团,洗都洗旧了,皱皱巴巴的叫我如何穿出去见药药!”

    越想越气,骆云白就是个被父母骄纵惯坏的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他撸起袖子竖起眉毛气不过就要过去动手,一双黑眼睛里喷涌着怒火,这么多年来苦追心上人失神无果的窝囊怨火一下子就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贱人!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就是巴不得药药嫌弃我,离我远远的然后好娶了你是不是!我们骆家供你吃穿,收留你,你就这么对我的!”

    “不……我没有……是云白你自己昨夜累了,将衣物脱了就放在衣服堆里……早晨我……我起来洗衣服的时候天光未亮,我……我看不清,真的没有注意……况且……是你同我说家里拮据,节省灯油,早晨不可点灯的……”

    小姑娘见他气急要动手,面上虽然害怕,却也没有过多的意外,想来是被他这样发神经的迁怒对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骆轻衣一个飘身,晃到了小姑娘身前,那双黑而沉深的眸子有些冷冽夺人,自会面以来,平淡处之的她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严厉:“你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的衣裳不会自己洗吗?”

    身为叶家军侍多年,她自由一般凡人不能抵抗的威压,骆云白被这目光正式,顿时心头一怵发寒,顿住了脚步,连动怒都忘了。

    只不过这话骆母就有些不爱听了,面带不愉道:“阿语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云白是读书人,手是用来读书写字的,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骆轻衣淡道:“真当自己是大少爷不成?”

    正刚起床的骆父恰好也听了这话,顿时皱眉道:“不是少爷的身子就使唤不得别人了吗?再说这丫头在我们家住了七年了,当初来我们家的时候,可是一文钱都没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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