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吃过晚饭了,可闻到烤鸭散发出来的扑鼻香味,一家人都产生了庄稼人所具有的条件反射。

    或许在城里的大户人家,吃只烤鸭并不算甚子新鲜事,但在村里,莫说一年,就算三年,都不见得能吃上一只。

    家禽都要留着下蛋,最不济也要带到集市上去卖钱,不然就太亏了,跟养蚕人穿不起丝绸是一个道理。

    “娘,这烤鸭还热着呢!赶紧吃吧,隔夜说不定就坏了!”

    现在气温很高,即便烤鸭里面的佐料很足,也不能保证明天不会变质,故而车元还是决定让家人马上吃掉,免得坏了就可惜了。

    “二哥说的极是!极是!”

    不住摸着嘴角流出口水的车旦忙不迭地符合着,这可是两只烤鸭啊,足可以让全家人都美美的吃上一顿了。

    “唉~!说你甚子好啊!吃吧!都买回来了!”

    刘氏知道烤鸭价钱很高,换作昔日,她是决计要斥责这个大手大脚花钱的儿子的,但今天儿子好不容易从行伍里回来,全家人都很高兴,她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哎哎哎?别动!先洗手,就用俺买回来的肥皂!俺们在部队吃饭就是这样,必须将卫生!”

    车元见到弟弟马上就要上手撕扯烤鸭,急忙加以吓阻,这是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回到家里也会保持下来。

    “二哥,你这咋还讲究上了呢?”

    听到二哥的话,车旦悻悻地收回了双手,拿着一块肥皂,端详了半天,有些不大高兴。

    “你这小子懂个球?俺们要是吃坏了肚子,甭说上阵杀敌,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你没听过‘好汉架不住三蹿’那句话吗?”

    部队规定饭前便后要洗手,早上起来要洗脸刷牙,晚上睡前要洗脚,天热之后,每天训练完毕都可以冲凉,还不让喝生水,这些都是车元以前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你二哥说的没错,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洗手,都去!”

    刘氏望了一眼窗外,这时候太阳虽然落山了,但却天色没有彻底黑下来,一旦掌灯了,蚊虫就会被吸引过来,那时候开着窗户的话,全家都得喂蚊子。

    由于已经到了蚊子们的用餐时间了,一家人洗完手也不敢在院子里摆桌,只能窝在屋里的炕上,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两只烤鸭倒是不少,可要面对一家人六口人,还都是平素没进过啥油水的庄稼人,那就不够看的了,哪怕已经吃过晚饭,也仅仅能当夜宵来补充而已。

    车元在部队经常吃肉,故而对肥腻的鸭子也就不那么有热情了,他更中意鸭脖子这样有十足滋味的部位。

    刘氏执意说自己吃不了大肉,慢条斯理地啃着鸭头,四个鸭腿便分给了车秋、李氏、车旦和车夏,正好每人一个,吃起来那叫一个痛快。

    烤鸭比烧鸡更为油腻,但正好符合庄稼人的胃口,这年头在庄稼人看来,没有十足油脂的烤鸭那都是下等鸭子,油越多,那就越是好鸭子。

    吃到满口油腻,双手都被油脂所覆盖,这烤鸭才被认为物有所值,否则干巴巴的全是瘦肉,那就算是亏大了,属于上当受骗了。

    “老二,你们那咋这赚钱呢?要不然你咋能买这些物件,可是比其他地方的兵赚钱多了!”

    车秋在工地上做苦力,一个月累死累活下来,也就能赚二两银子而已,但这样已经算是很多了,起码没有官老爷的克扣。

    据说工部尚书张国维张大人经常视察工地,还多次派人逮捕了中饱私囊之人,这才镇住下面那些苟且钻营之辈,否则他们这些苦力每月也就能赚一两银子而已。

    车秋没有近距离见过张国维,即便真的瞧见了,也仅仅是远远的看个人影而已。这些都是从工头嘴里听说的,因为工头也忌恨那些蛀虫。

    比较起来,还是当兵吃皇粮是正经活计,瞧老二这样子,可是赚了不少,跟以往那些经常被朝廷拖欠饷银的士卒大有不同。

    “大哥,俺加入的是太子爷的部队,太子爷可是不差钱的主,俺给太子爷当兵算是当对了。俺们部队的兵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就是训练后进行考核。合格之后,战兵每月三两银子加半石精米,辅兵每月二两银子加三斗精米。别的部队俺不知道,俺就知道在俺们那里,从不拖欠钱粮,到日子就发,而且都是士兵自行领取,不会被克扣一分银子。”

    提起这茬,就是让车元最为舒心的事情,他和战友们平时摸爬滚打,还挨着骂,除了没被打过之外,几乎体罚项目都玩过了,连小黑屋都进过,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但在钱粮方面,太子爷真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从军官到士兵,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每当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月饷,大伙就将平素的苦水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俺寻思,老三也成年了,要是能跟你一样,加入太子爷手下当差,那该多好呀!”

    车秋之前还没有这个想法,但瞧见老二这次回家赚了大钱,就萌生了让老三也加入行伍的念头。

    不管怎样,总比跟着他在工地当苦力要好,当兵再累,也比当苦力要舒坦,更别说还发钱、发粮、发衣服,外加管吃管住,那是太划算了。

    “哥,俺听说眼下朝廷倒还在招兵,可东宫卫队暂时不招了,咱弟即便能应征进去,也没法进太子爷的部队了。俺听说其他部队每月也就二两银子外加半石大米,不像俺们东宫卫队这般好。而且从今年开始,朝廷在京城周边招的新兵都要经过三个月的训练,通过考试,合格之后方可转为正式,否则就要被开除。太子爷还说,从今往后,但凡发现临阵脱逃的情况,均会严惩不贷,也就是‘喀嚓’一下掉脑袋!”

    东宫卫队的名额已经满了,车元听说朝廷已经先后训练了三批总供四万多人,其中有三万人会被编入东宫卫队,其余一万来人将会被补充到其他部队去。

    估计就是最后一批,这批人就算是倒霉蛋,往后每月都要少领一两银子,对普通士卒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差距。

    经过调整,兵部所辖的各部,步卒每月从一两五钱银子上涨到二两银子,马卒从一两千上涨到三两银子,而且不再欠饷,到时候就会足额拨发。

    但距离东宫卫队还差了一截,在他们这里,分为战兵和辅兵,辅兵跟其他部队的步卒的月饷一般高,战兵的待遇看齐马卒,马卒更是高达每月四两银子。

    有特殊技能的士卒,譬如擅长攀爬、游水、投弹、射击,每月甚至可以领取五两银子,相当于总戎身边亲兵的待遇,那活的是相当的滋润,可是羡煞众人了。

    “娘,您的意思呢?”

    这事车元说了不算,还得让母亲做主才行。

    “你都说了暂时不招人了,那还是让老三先跟着老大做工吧,今年先这样,看看明年开春招不招人了,你也在行伍里留心一下,要是打听到消息,就让老三过去试试!”

    刘氏觉得在工地上做工总不是个正经事,那天完工了,还要重新找活干,又苦又累不说,还赚不到多少钱,莫不如跟着老二当兵吃皇粮,往后老三就无需她继续襙心了。

    “娘说的是,俺回去之后就打听一下,有了消息就让人稍回来!”

    车元觉得母亲这么安排也算稳妥,贸然去应征指不定会出甚子事情,还是先行打听清楚为妙。

    最好可以让兄弟二人都加入东宫卫队当差,待遇高人一等不说,也方面他照顾弟弟,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对了,娘,俺还给您买了治腰腿疼的药,您可得按时吃,趁着夏天赶紧治,等冬天来了就不用遭罪了!”

    车元知道母亲的老毛病,这才特意去药铺买了一个疗程的药,能吃一个月,先看看药效如何,好的话那就接着买。

    “哎呀~!娘这都是老病了,好不了了,你还瞎花这钱干嘛?”

    刘氏心疼钱,明知道自己这病吃药不说治愈,也能有所缓解,可也不忍心让儿子花钱买药。

    “娘,以前俺赚钱不多,现在不一样了,大哥赚钱买米买面,照顾家里。俺赚的钱给您老卖药,给咱家人买肉吃,给俺妹买嫁妆。老三赚得钱就攒起来,等着娶媳妇,这多好啊!”

    车元想得很周到,只要当兵三年,能够领到足够多的饷银,家里的境况就能大为转变了。

    “这话说的,好像你不用娶媳妇一样!娘可是盼着你先娶媳妇呢!”

    刘氏听到儿子的安排,大感欣慰,这样家里就有了两根顶梁柱了,再也不怕老大手头的活计忽然不行,家里就要挨饿了。

    “娘,俺还有计划呢,俺还年轻,先好好在部队干几年,争取当上士官,月饷就比现在还要高。若是能够上阵杀敌,宰个鞑子,那可是能落袋一百两银子呢!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娶媳妇不是更好嘛!”

    车元以前是井底之蛙,到了部队,学到了很多新知识,也开拓了眼界,也就不打算再想以前那样活着了,起码要换个活法才行。

    “娘不奢望你赚大钱,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家就好。要是上阵,千万得小心了。娘明天就去庙里烧香拜佛,求个平安符,正好可以给你带上!”

    刘氏可不想因为银子而损失一个儿子,把儿子拉扯到这么大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要是老二就这么没了,她真是没脸去见孩子他爹了。

    “娘你放心好了,太子爷给俺们做的盔甲可厚实了,狗鞑子的箭都射不穿。太子爷说了,损失一个兵要赔二百两银子,损失一万人就是二百万两银子。与其赔钱,还不如给俺们每人做一套保命的盔甲呢!俺们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刀枪不入,根本就不怕狗鞑子冲过来。他们冲过来,就是给俺们送银子的。”

    车元这么说是有事实依据的,并非一味安慰母亲,每套盔甲在列装部队之前,都要进行抽检,也就是从一百套里面抽出十套,然后用缴获东虏的弓箭进行近距离施射。

    穿盔甲的人也并非是东宫卫队的官兵,而是来自盔甲厂的官吏,箭矢射不穿这十套盔甲,那这一百套盔甲就算是合格了。

    射穿哪怕一套,就说明一百套全不合格,周总戎便不会签字接收,需要返厂重新锻造。事情报到太子爷那里,相关人员还要被惩处。

    据跟狗鞑子交手过的老兵们说,狗鞑子近距离施射,尤其是在二十步之内,给王师这边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太子爷考虑到此等情况,才吩咐盔甲厂制造出可以防御狗鞑子近战时施射的盔甲出来,只要能够防住狗鞑子的弓箭,等白刃战的时候,就是比拼哪边更为胆大手狠了……

    车元没上过战阵,更没杀过活人,家里没养过牲口,只能杀鸡、杀鱼。

    对于鞑子的可怕,他是听说过的,说是“鞑子满万不可敌”。

    但有了刀枪不入的盔甲,他就不会害怕狗鞑子了。

    既然狗鞑子射不死又砍不死自己,那自己就无需跟他们客气了!

    就像太子爷说的那样,缺钱就去砍鞑子,只要有了斩获,那就可以回来当大爷了!

    兜里有钱的好处,白天逛商店的时候,车元总算是体会到了,他恨不得天天都去当大爷。

    在整个东宫卫队里,跟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计其数。

    特别是从勇卫营调过来的军官,都是不怕死的主。

    有了老兵带队冲杀,那他们这些新兵就不用害怕了。

    “……这便好!这便好!”

    刘氏不懂盔甲,但觉得儿子说的如此得以,这事应该是假不了。

    “老二,这太子爷还挺会算账的呢!”

    车秋从来没听说过如此算计的事情,为了减少抚恤,居然把盔甲给做厚了。

    “可不是嘛,哥你不知道,太子爷方才十岁,可有一身的本事,连朝廷官员都说太子爷是雷神之子,拥有襙纵雷电的本事呢!俺听军官们私下说,太子爷监国没多久,就抄没了贪官污吏的家当,朝廷再也不缺钱了,俺们的军饷也就有了着落。哥你做工的项目,就是工部的以工代赈工程,太子爷要在京城旁边再见一座更大更坚固的新城。太子爷还给庄户人家免了三饷,咱家都无须为税费发愁了。往后狗鞑子就蹦达不了几天了,等俺们编练成军,就把狗鞑子打到关外吃草去!”

    提起太子爷,车元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他在部队里听过最多的消息就是关于太子爷的种种事情。

    有的让他匪夷所思,有的令他连连咋舌,但总归是利国又利民的大好事。

    可以说,太子爷比前面那位强多了,只是大家都不敢说出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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