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小乙便见到浓烟,若是所料不错,那拜火教众应该已经与官军交上了手,只是双方人数对比怎样,也就不得而知了。小乙心急如焚,手上加力,船速猛的提升。

    又近了一些,小乙看得清楚,那水洞前边不远处泊了一只战船,船上官军极多,弓弩手对准洞口,若是有人出来,立时便要被那乱箭穿心。水洞前方有一着火的小船,浓烟滚滚,大都飘入了水洞之中。小乙心想,这水洞极深,又有强大吸力,要想用烟克敌,多半只是徒劳。待到离那战船一里之时,小乙弃了船,飞身钻入水中。

    小乙水性极佳,再加上这水流速度,中途只换了两口气,便到了战船附近。江水拍岸,声势浩大,小乙在岸边大石处冒出头来,瞅准了方位,再次钻入水中。众官军注意力全在那水洞之处,小乙潜到了船尾,并未被人发现。小乙看这船身巨大,虽是木船,结实程度却是远高于普通商船。底层木板极厚,木板之间用铁皮连接,又有各式防水涂抹,看那漆色较新,应该常有人维护。小乙心想,若是将这船破坏,也许能够为拜火教众解围,不过这船四周容易被人发现,不如潜到水下,在底上给他开个洞来。说干就干,他取了匕首又潜入了水中。

    比想象中要难上许多,这船木十分紧实,又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结实非常。那匕首虽然锋利,在这水下却也不太能够用上劲来,小乙这一口气,也只凿出一小条凹槽。小乙出水换气,却听得船上有人说话,

    “已经熏了一个多时辰,就算是神仙也该熏死了吧!”

    “我看也是,这些邪教徒也是人,肯定都被熏死了!”

    “是啊是啊!”

    “别吵!这洞里极深,这烟也不知有没有用,再添只船,用足料,然后再进去查探!”

    “遵命!”

    “遵命!”

    小乙心道还好,算是来得及时,现如今只求这小船烧得再慢一些,当然,前提还是这烟对里边众教徒起不到任何作用。不管其他,小乙再次潜下水去。如此反复十余次,那船底隐隐要被凿开,小乙用上全力,把那匕首向上一顶,那水激射进入船中,小乙又补上几下,船底破了个洞,足有碗口大小。由于船身极重,船底压力也是极大,水柱喷得老高,小乙奋力游远,才不至于被吸过去。

    没人注意下边,待到船儿微微下沉之时,众人这才发现出了问题。小乙用力趴在不远处的岩石后边,查看这方情形。只见船上官军慌乱起来,再无之前嚣张气焰。船中入水,沉下去了一小半。有人大喊,

    “宁大人!这里停不了船,船也快要沉了,若是不快些撤退,不仅船保不住,咱们也只能游水活命了!”

    说话之人大急,这宁大人却又犹豫了少时,

    “起锚!撤到上游浅滩处,随时注意这里边邪教的动向!”

    官军听令,倒是麻利的很,瞬间船就开动,向上游进发。大船上放下几只极小的船来,每船两人,继续留在洞口监视。小乙正想着如何对付这几只小船,那远处战船之上传来呼嚎之声,小乙转过头去,那战船已然向东歪斜,不时有人掉入水中,随时都可能倾倒。这边小船见状,也是想着救人要紧,飞速前往支援,只独独留下二人一船。

    小乙心中大喜,解决这一船两人,不用太费气力。他又潜入水中,来到小船下边,用力向侧方一顶,船儿偏倒,两人落入水中。那二人水性也是不错,迅速闭气转身,不过小乙早在水中等候,二人还未游出水面,就被小乙往下拉住,一番厮打后,那二人被呛了水,再也无力还手。小乙怕弄出人命,拉住二人裤带将其带出水面,用力一托,装入小船之中。

    “二位慢走,不送了!”

    小乙用力把那小船蹬入流水之中,江水载着小船,慢慢走远。

    小乙来到水洞旁边,崖壁之上过不了人,看来也只能游水进去了。烟散得极快,倒是没多大影响了,小乙迅速游了进去。这水越到里边越是冻人,小乙心知绝计不能停下,他加快游水速度,待到看到那火光四起,这才放下心来。

    “快看!有人进来了!”

    拜火教众围了过来,如临大敌,人人握紧手中武器,火光照亮了大片水域。小乙在数十双眼的注视下爬上岸来,刚一上岸,便被持刀教众包围起来,他冷得发抖,原地蹦跶了几下,这才哆哆嗦嗦说道,

    “是我是我!我是小乙!”

    这些日子他也曾见过一些拜火教徒,还是有人认出他来,那首领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仔细看他,疑惑道,

    “小乙,你为何会在此处。外边放烟,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乙还未回话,便有人呛声道,

    “都是这小子,从咱们第一次见他,就不得安宁了!大人,咱们不能再相信他了!”

    那首领半举右手,示意众人禁言,果然没人再敢多说一句,他看小乙打着寒噤,把他拉到火堆旁边,道,

    “先把身子烤干,暖和一点了再说。”

    小乙急忙回道,

    “这洞没有其他出口了么?!”

    首领回道,

    “里边有数百条窄缝,却只容得下一只手通过,向上攀爬也是没有可能,所以,只有一个出入口。”

    小乙听完,接着道,

    “我刚才已经将那船引开,现在就是最佳的逃生机会!请一定相信我说的话,若是他们卷土重来,咱们出去就是送死,没有生还可能!”

    刚一说完,便有人喊道,

    “我不相信他!”

    “对!不相信他!”

    “……”

    小乙见有人带着敌意,心头火起,道,

    “不相信可以自己出去看看,你们的主神就是教你们什么事都往坏处想么?不想死的就快些走!”

    这话稍稍有些重了,有人怒怼道,

    “料想他们也不敢进来,咱们这里不愁吃喝,跟他们耗上几日,找准时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么蠢的主意,竟然还有人附和,小乙短叹一声,伸出双手,把它们烤得通红,然后紧紧将耳朵捂住。那首领思虑良久,指点了身边数人,道,

    “你们小心一些,到洞口查看,若是不见敌船,马上回来通报!”

    那几人领命去了,他又继续说话,

    “所有人准备好出发,若是真像小乙说的那般,咱们马上就走!出了洞后,分散开来,尽量躲着些来往船只。”

    小乙忽然想到什么,问他道,

    “对了大人,今日集会,还有多少人待在雅州城中?”

    这首领十分确认回道,

    “就只有船房的童家两兄弟和布店的阿洪,阿洪今日走不开,童家兄弟则是特意留下报信的!我对每个教众都是一样关爱,无论是谁来了,我也都知晓得清楚。”

    小乙又问,

    “那你们的家眷呢!”

    首领道,

    “都在里边呢!今日是大祭,老老少少都来了。”

    小乙眼神略过火堆,看到里边大大小小,人头众多。

    “大人,若是再回雅州城,只怕会有危险。童家兄弟二人被用了刑,还好我去的及时,算是保住了性命。听说那布店掌柜也被抓了,这你倒不用担心,夕家实力雄厚,保他一人应该不是难事,若是不成,我也会想办法营救。”

    话音刚落,有人哭出声来,

    “天下之大,哪里才是我们的安身之所!”

    然后哭声传了开去。哭声尚未停歇,前往洞口探查的小船回来,真是没有发现敌军。众人这才停住哭来。那首领心头也不好受,不过他真是位善于引导的良师,大声对众人说道,

    “人人都要经受苦难,神也一样。我们经历的越多,才越能明白神的伟大,让我们再一次祭拜我们的火神,然后去承受更多的苦难吧!阿胡拉……”

    他向着火堆跪拜下去,然后所有人跟他动作一致,恭敬至极。小乙退到一旁,虽然替他们着急,还是静静的看他们完成这最后一礼。

    十拜之后,首领起身,向小乙道,

    “你救了我们大家,不知道如何谢你!”

    小乙笑道,

    “可能也是因为我才暴露了你们的藏身之所,所以,算是我将功补过了。你们可得抓紧一些,若是行船不易躲,就藏入山中,待到风声停歇之后,再转移到他处。请留下一只船给我,若是有官军再来,我便与之周旋,给你们争取多一些时间!”

    首领倒也干脆,马上布置了行进路线,小乙心想,他们只怕早就料到有此一天,因而准备了不同的撤离路线,遇到紧急情况,立马就能用上。他又给了小乙一个暗号,用于通知还在雅州城中的童家兄弟和布店掌柜,以便三人逃出之后能与大部队会合。

    众人训练有素,分散开来迅速上了船。感谢的话不用多说,众人心里都很明白。不过每船出发之时,船上之人都会站起身来,右手捂住胸口,向小乙敬上一礼,他们每每这般做为,小乙心中都是火热一片。船儿一只只出了洞来,很快拐了弯,再不见踪迹。

    最后一船开走,只留下小乙孤零零的待在火堆旁边,不远处用绳拴住的小船被风吹着,轻轻磕碰那水中岩石。小乙坐下来,对着这火堆发呆,火光耀眼,更甚以往,他心头一下空落落的,忽然觉得这世间有着太多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他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想了。

    待了一小会儿,小乙行船出来,未见那官军有下一步动作,他在水洞口处等候了半个时辰,这才有官军行船过来。小乙心想拜火教众早已走远,此时又往何处追去!没有必要再与官军接触,于是小乙划船绕行,回那雅州城去了。

    童陆白青不知将那童家兄弟藏在何处,小乙对他二人放心,因此也未去找寻,想着先去探探消息再说。刚一入城,有人逛奔过来,边跑边喊,

    “哎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杀人啦!杀人啦!”

    街上行人大惊,不由自主让开道来让他经过,众人好奇心起,慢慢向那人来时方向聚拢。来人一瘸一拐奔了过来,小乙迎上前去,双手将那人抱住,轻声问他道,

    “别慌,怎么回事!”

    那人被小乙一抱吓得不轻,口中呜咽,只说了出两个字来,

    “夕……夕……”

    小乙心头咯噔一下,心中却又起疑,莫非之前那群江湖人士又去而复返,再找夕家麻烦不是?他放开那人,那人一下瘫坐在地,几经挣扎,又起身叫喊着跑远。小乙大声叫嚷,分开人群朝夕家奔去。

    来到府前,大门开启,里边倒是聚了不少人,双方剑拔弩张,已经到了开战边缘。小乙大喝一声,

    “住手!”

    双方人数相当,互殴起来只怕谁都占不到便宜,小乙这一喝倒是让双方一齐住了手。小乙飞身起来,踩在一人肩头飞越过来,稳稳立在夕家护卫身前,这小示身手,也让对方愣了神。小乙还未说话,一旁小仆叫喊出声,

    “是姑爷!是姑爷来了!你们还不放下武器!”

    小乙不知发生何事,侧身问他,

    “怎么回事?!”

    小仆上前回话,

    “这是马官儿家的人!”

    小乙马上明白过来,原来是这马家找事来了,不过结亲搞砸,双方都有责任,这马家私底下更是居心叵测,做些不光彩的勾当,居然还敢这般前来寻事!他忽然想到一事,心头一惊,之前那人不是说夕家这边杀人了,怎会没见一点血迹。还没想明白,马官儿家这边有人开口说话,

    “本是大好姻缘,你等从中做了手脚,我们公子质朴善良,现如今被关在何处,速速交出来!公子昨日刚送过来,今日你却成了这姑爷,我看你们夕家还有何话可说!”

    小乙大声回他道,

    “你们公子胡作非为,与那两位丫环勾搭成奸,是我亲眼所见,还质朴善良!亏你说得出口!至于这姑爷……”

    那人怒极,

    “莫要说这许多,我只知道我们公子好好送来,你们却将他私自关押起来,夕家如此霸道,视王法于无物,当真可恶!”

    小乙仔细想想,这马家定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若是出了变故,马上就会上门施压,否则怎会一下来了这许多人。他忽的想起那两个小丫环,莫不是从她们那里传出的消息。不过早晚要面对马家,不如今日就把事情解决好。夕老爷始终在旁观察,此时来到小乙身边,对他说道,

    “小乙,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跟他们来谈。”

    小乙心想,这马家家主与夕老爷乃是生死之交,这事应该有得谈,或许就是多些银子的事情,反正那夕家公子正在府上,送还给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乙退到一旁,听夕老爷如何说道,

    “马三儿在何处,叫他来见我!”

    那人哼哼两声,道,

    “三老爷早就卧病不起,你又不是不知!现如今马家由四老爷当家,四老爷说你夕家欺人太甚,去报官求官老爷为我们作主!”

    刚一说完,一队官兵来到门口向里边喊话,

    “夕老爷,我等例行公事,可否进来说话!”

    夕老爷虽说有些不愿,可回头一想,有官家作个见证也好,到头来不至于赖账诋毁。他大声回话,

    “请进来说话。”

    那一队官兵进到院中,分开一排站好,领头的,正是不久之前刚来过的那人。他向夕老爷抱拳,笑道,

    “夕老爷,咱们今日可是见两次面了!这里出了何事,还请详细说来,我也定会为您作主。”

    夕老爷回他道,

    “吴老弟,只是些小纠纷,不甚要紧!”

    小乙心想这人说话真是一点不给马家人面子,他身后那四十上下的马家四老爷,也是气得脸都绿了。小乙早就注意到此人,他穿着虽是普通,但也极为考究,特别是那衣上纹绣,当真别致得紧。小乙听说过这蜀中刺绣名满天下,想必此人穿的也是那个中精品了。

    “吴大人,今日可是我们马家含冤受屈!”

    马家四老爷开口说话,语中带着怒意,真是有些气不过了。那吴大人却是换了另一副嘴脸,道,

    “你们私自带武器上门挑衅,这就够你们受的了!来人,把他们统统拿下,带回去好好审问!”

    说完,众官兵提刀上前,便要将那马家人绑了,马家人却人人不服,欲要抵挡。吴大人一见,双眼瞪得极大,大声喝道,

    “好一群恶徒,光天化日之下,还要行凶伤人!都给我拿下,若有反抗的,一律加倍刑罚!”

    小乙对这吴大人十分厌恶,可他如今帮着夕家对付居心叵测的马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侧过身去,不想再去看他那臭脸。刚一回头,又见到了夕月。她背着双手,笑眯眯的看着小乙,小乙扬了扬眉,夕月会意,二人一同移步出来。

    “哥哥,这里人太多,我让小和尚待在我那小院中了。还有,哥哥,你可否答应月儿一事。”

    小乙回她道,

    “月儿尽管说来,我自会尽力。”

    夕月嘟了嘟嘴,道,

    “师傅被那些人带走,也不知去往何处,哥哥若是能够帮月儿寻到师傅,让他不被迫害利用,我也就放心了。”

    小乙点点头道,

    “这点月儿大可放心,我一定会去探查个究竟。”

    夕月微微张口,笑得十分好看,小乙在这一刻也是稍稍动了心,夕月又道,

    “这样最好了,我也就能安下心来帮助爹爹了。”

    小乙心头一惊,

    “月儿决定留下来?你之前不是……”

    夕月摇晃身体,眨眼回话,

    “嘻嘻,那只是月儿酒后的醉话呀哥哥!家中这么多事,月儿又如何能够离开!哥哥又不愿留下,月儿……”

    夕月慢慢低下头来,话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已经听不见了。小乙看她神色之中隐隐带些幽怨,心知这必不是她真实所想,只是自己又如何去劝解,难道真带上她一起去行走江湖?

    再看那方,官兵发力,马家众人又怎敢拼死抵挡,不几下便被制服绑住,官兵正要将其扭送回去,却有一人连滚带爬从廊道匆匆赶来,边爬边喊,

    “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老爷,老爷!那马官儿,那马官儿死啦!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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