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隶保定府高阳县孙府,孙承宗收拾好今天的讲义书本:“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

    孙承宗不仅在军事上很有建树,他还是一个大儒、诗人、教育家,钱谦益都以尊师相称,所以进京的游学生员,或者是赶考的举子,只要觉得自己有点本事的无不前来拜会一下。

    时间久了孙承宗干脆开了一个小课堂,偶尔抽空给这些人讲点东西。

    其中一人站起来鞠躬之后问道:“孙师,近日朝堂争论安内攘外,学生想听听您对这事的看法。”

    孙承宗打量了一下大家都是一脸期待的表情,微微一笑:“好,那咱们就聊聊吧,首先你们觉得抵御外敌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那个学生举手孙承宗示意他说话:“孙师,学生以为,建奴之患在于将领不尊法度,武将畏死,我大明带甲之士两百万,建奴屈屈十万兵,若是武将不畏死,即使以一换一,建奴也弹指可灭,至于流寇应当抚恤流民,停征辽响,给予百姓休养生息,民心思定,流寇自然就没有了。”

    孙承宗打量了这个学生一眼:“你是浙江举子吴德秀吧?我读过你的股文,花团锦簇,言辞犀利,这次科考必然能金榜题名。”

    吴德秀连忙站起:“正是学生,承蒙孙师夸奖,学生惭愧,这几日听孙师讲课受益良多。”

    孙承宗示意他坐下:“首先要更正你们一点,并不是大明所有将领都怕死,第二就是大明士卒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多。”

    孙承宗回忆一下说道:“我督师辽东的时候,很多将领奋勇争先战死沙场,大明的军队虽然不能说每战必胜,但只要指挥得当,建奴也不敢轻易突袭我方军阵,而战败的往往是后勤供应不及时,军队军心溃散,记得修筑大凌河的时候……”

    孙承宗特意给这些江南士子普及了一下边军的战力,这些人有时候并不是不愿意上进,有时候他们仅仅是因为无知而已,孙承宗觉得自己作为老师自然有义务给他们普及这些常识。

    士子们听到不一样的边军,不一样的战场情况,怎么感觉跟江南士林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孙承宗大概的讲了一下当时的战况:“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大明辽东之困境,建奴之难胜,不在将士不用命,不在前方,而在后方,不在战场而在庙堂……”

    吴德秀起身问道:“孙师,您说大明士卒并没有百万,据学生所知大明仅仅卫所兵就有兵员三百万,实际征募十万,又加上募兵,只怕比百万更多吧?”

    孙承宗叹了口气:“十万卫所兵丁,军户人口增加,耕地确越来越少,卫所士卒已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甚至有些卫所数年数十年未训练,制备刀枪,已经和普通百姓村镇无异,若想使用这十万人,需要和募兵一样提供粮饷,重新训练,所花费的不比募兵少,故而卫所军名为十万,实际上不过有九边等重镇十数万可用。”

    吴德秀等人立刻议论起来:“孙师,那募兵呢?”

    孙承宗回忆道:“天启年间征辽响练关宁军十二万,关内流寇作乱,抽调九边辽东精锐及天下卫所精兵数万人围剿,后又在山西河北训练新兵,合计十万有余,皇上最近又重整神机营一万,增练勇士营两万,在永平编练新军一万,在山西募防疫军一万五千人,此乃大明新军,乃是为了防备建奴再入京畿要地准备,加上备倭军,西南威慑土司的卫所,大明兵力合计不过五十余万。而面对建奴的兵力仅仅有关宁军七万人……”

    吴德秀不解的问道:“关宁军每年耗费饷银上千万,为何仅仅编练了这七万人?”

    孙承宗摇摇头:“千万之数不过是言官胡言乱语的说词,大明辽响虽然号称千万,实际上每年能征收上来不过两百余万,而辽东要筑城,要备战,要练兵,要购买马匹盔甲,如此种种,辽东虽然有贪墨官员,但是绝对不是像言官说的那样严重。而建奴也不是各位想的那样只有几万人马。”

    孙承宗回忆了一下:“太子殿下上月给我写信,建奴旗强者如正黄、镶黄、正白等兵马过万,少的也有六七千,旗总兵力已经超过万六千余人,而建奴征服蒙古后又建立了蒙旗,合计兵力四万余人,还有耿精忠尚可喜等人的汉军旗两三万人,高丽仆从军一两万,总兵力已经突破十万。”

    吴秀德惊道:“那岂不是说建奴比关宁军多了很多,怪不得最近建奴肆虐辽东而关宁军不敢和对方打仗,既然已经如此,朝廷为何不征募新军?壮大辽东实力?”

    孙承宗打量着他:“钱从何处来?”

    吴秀德张嘴就说:“加辽响……谢孙师,学生惭愧。”

    孙承宗呵呵一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练兵就需要加响,加响就会造成更多流寇,想要消灭流寇就要继续增兵,如此恶性循环,才导致国事日益艰难,但是咱们也不能斩断任意一环,若是停辽响,那辽东兵马无食,辽东崩坏,则北方必然被建奴蹂躏,到时大明又要多练多少兵守卫九边,多加多少响银?所以你们要勤学多思,朝堂上那些嚷嚷着加响的不一定就是贪官昏聩之徒,而那些嚷嚷着要革除积弊与民生息的也不一定真的是清正廉明。”

    吴秀德羞愧的低下头:“是学生受教。”

    孙承宗举起手上的江南士林日报:“昨日钱谦益送来江南士林日报头版,里面的内容我也看过,钱牧斋的治学是很好的,但是他对于杨嗣昌批评过甚,以其父之过贬低其子,更是辱及家人亲眷,此等行为非君子所为,所以我拒绝了牧斋撰稿的邀请,报纸乃新事物,我等更应该为后人做好表率。”

    吴秀德有些脸红,钱谦益作为东南士林魁首,被人这么批评吴秀德也觉得很尴尬,那篇文章吴秀德也读了,确实有失体面。而且人家孙承宗有资格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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