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帐下偏将惊异不已的叫声,吴三桂抬起头,刚刚看了还没有两眼,就见被紧紧包围在里面的不明武装,忽然莫名其妙的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天有神物,非将军莫属!”

    “将军、肯定是咱们的将军来了!”

    “哈哈哈,俺就知道,我家将军是断断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将军?

    吴三桂心中莫名跟着一跳。

    定睛再一看,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忽然间就想起那一日在不问和尚的庙宇外,在与那悍匪过山虎一番恶斗之时,闻讯而出的不问和尚,那一番莫名其妙的挤眉弄眼,以及他那一番明显暗含机锋的话语。

    当时,也正因为有了不问和尚那一番言语和手势,他才心有感悟地及时抽身而去。

    后来回到山海关城里,将这番遭遇说与帐前诸将听,高第、吴六郡等一众战将、幕僚,尤其是曾与孟远有过远远交集的叶臣、祖大乐,全都惊叫不已,纷纷俱皆大叫万幸,说他幸亏抽身及时,否则那不问和尚庙里的神秘人物,一定就是那传闻中的神秘公子。

    要知道,现在甚嚣尘被传言的风风火火,已经被完全神话了的所有在这些时期内莫名消失和不见了踪迹的罗洛浑、叶布舒等数万鞑子大军,以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吴三凤、多尔衮等,全都是与那传闻中的神秘公子有牵扯。

    想想都叫人后怕啊,那一日,万一见机慢了一些,万一那不问和尚庙宇中果真就坐着的是那神秘公子,现在说不定他自己也神秘消失不见了,这山海关现在怕是早就易手他人甚至改名换姓了!

    这么一想着,吴三桂顿时头皮发紧,手脚不由得一阵酥软。

    “伯、伯爷,那、天飘浮而来的,到底是何物事呀?”

    “不好了,伯爷,它、它眼看就要飘、飘到我们头来了!”

    一边是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一边是惊恐万状的惊叫声。

    当然了,另外还有身旁两个一惊一乍,一会儿是紧紧抓着热气球吊篮死也不松手,更别说探头往下看的昌明礼、郑成功,一会儿又是两人终究还是忍不住诱惑,战战兢兢拼死哆嗦着勾起脖子睁眼往地面飞快地瞅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数百米高空之下的山海关,原本那巍峨壮观,几乎不可逼视的雄伟辽阔,此刻哪里还有曾经记忆中的那般雄关漫道般的壮美?

    俯瞰之下,一座硕大的城池,已经变得犹如一枚摊开的树叶般轻飘飘坐落在那里,倒是连绵不绝的那一条大河,像一条生生不息的玉带蜿蜒在四周,然后一边环绕,一边大河东去。

    “好美,好美!”

    看着,看着,昌明礼忽然彻底忘记了恐惧,身子不知不觉,越站越高,最后竟然索性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吊篮之外,甚至就连从两耳旁呼呼刮过的寒风,也都浑然忘了,摇头晃脑着,嘴里连连惊叹不已,慢慢的,两眼中竟莫名流出泪来:

    “神迹,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啊!”

    “没想到,我昌明礼,竟然有今日,宛若当年的万户一般,直接纵身一跃,也能像那雄鹰展翅一样天高任鸟飞了……”

    话音落处,一双大手忽然探出,将他一把揪回到了吊篮中。

    “你这个酸文人,真是一会儿胆大,一会儿胆小,却又一点也不知死活——”

    “他娘的,俺家公子是怎么叮嘱的?”

    “看,可以尽情看,但千万别把自己给看下去了。像你这般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真他娘的不想活了!”

    兴颠颠的昌明礼扭头一看,却是那跃身来后,在一览下面一闪而过无数精致便再也没有半点恐惧的阿武,此刻正劈手揪着他的衣领,死命摁着他,嘴里青筋毕露地还在嘴里恶狠狠地骂着。

    不知为何,这时的昌明礼,第一次发现被人喝骂,他这心中不仅没有半点羞恼,反而还有一阵阵的暖意,油然而生。

    而这时,另一边的郑成功,也不知不觉看得忘了形,虽然没有像昌明礼这样不顾死活,而且还晓得自己的双手要紧紧抓住吊篮再往下去看。

    但是尽管如此,他此刻的癫狂的状态一点也不比昌明礼差。

    而且,现在的郑成功,已经回到了他真正作为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大家公子的原形,一边手舞足蹈着,一边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瞧呀,快瞧啊,原来咱们人在地,竟然也是这般的渺小!”

    “圣人之下皆蝼蚁,说的恐怕也有我们吧?”

    “公子、公子,你说当年的那个帮着一双翅膀飞升的万户,假若能遇见公子你,他会不会就真的会变成一只遨游的大鸟、不,是一只人鸟,在这天飞来飞去呢?”

    说完,郑成功一扭头,发现此刻的孟远,压根就没有半点理睬他的迹象,神情专注地操控着他们这只呼呼飞着的“大鸟”,只好无趣地又转头看向别人。

    这一看,便看见了与自己一模一样处于癫狂之中的昌明礼,见他一边泪流满面,一边摇头晃脑,于是眼珠子一转道:

    “喂昌夫子,你不是号称自己在这关宁边地赋诗作画,也算得有一号么?”

    “此情此景,你怎么可以不赋诗一首哩!”

    昌明礼一听,不由得一愣,随即扭头瞪眼道:

    “此时此刻,乃是大象无声,大行无边,就像萤火之于明月,高下雅俗判若云泥,赋诗一首,何来的闲情逸致?”

    郑成功不明所以,嘴里讥讽地大声道:

    “诗言志,赋比兴,此刻正是慷慨激昂、壮怀激烈之际——”

    “当年岳王八百里云和月,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说的不就是像现在这般,岂不正是赋诗高歌之时吗?”

    谁知,昌明礼忽然甩开阿武对他的保护,盯着振振有词的郑成功鄙视道:

    “你果然是一个商女不知亡国恨的贵家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错,这时候,的确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正当时,我辈众人当然也理应击节歌一曲,为我汉人能有今日重现岳王直捣黄龙府的壮志而兴,而呼,而歌。”

    “可惜你忘了,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堪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人般公子与将军也——”

    “相比于我们嘴里的那些诗词歌赋,此时此刻,公子和将军手里的枪和子弹,才是真正应景的最壮观、最激烈也最应景的诗篇。懂吗,小子!”

    枪和子弹,才是真正的诗篇?

    是呀,是呀,没想到这平日里看着酸臭无比的文人,这时说不出的话,竟然如此的教人信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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