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鲜血沿着石头缝往下流,被阵法阻挡在石台之上。

    石台之下,雅雀无声。

    台下的百姓们张口结舌,脸上有着震惊、不信、疑惑,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包括远处高台之上的考官们,脸上庄严中隐含傲气的神情也凝固了,甚至有年轻的考官居然和普通百姓一样,也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嬴抱月环视着这一幕,神情有些复杂。

    说起来,是有十六年了啊。

    十六年前,她上辈子十岁那一年,她和嬴苏共守阿房宫,师父和太祖皇帝一同出征,和西戎进行了最后一次大规模战争,将西戎人彻底打出了永夜长城百里之外,直直退到狼居胥山之后。

    那一战灭掉了西戎绝大多数的高阶修行者,除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云中君没能找到,西戎修行者被她师父打得人才凋敝,修行界断言至少二十年都缓不过来气。

    那一战也奠定了大秦在修行界绝对的主导地位,她师父所代表的太祖皇帝创建的修行等阶制度成为修行方法的正统,无论是长城内外修行者纷纷承认太祖皇帝创建的这一标准,以成为神舞境为荣,以成为天阶为最终目标。

    而在其他诸侯王臣服之后,为了促进六国修行界人才的发展,她师父和太祖皇帝调整大典制度,将太祖手札分到全国各地,因为大秦帝都在偏北的位置,她师父特地在南方扶持了稷下学宫这样一所书院,建立起南方修行中心,促进南北平衡。

    原本在战时,永夜长城附近聚集了当时全大陆最精英的修行者,但在稷下学宫兴起后,南方修行界开始崛起,南楚初阶大典和东吴中阶大典更是加剧了南方修行者的增加,隐隐有南盖过北的趋势。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南方和北方,无论是当年统一的大秦和如今分散的六国,永夜长城以北掌握着太祖手札,掌握着修行等阶方法的核心,拥有着大量高阶修行者,拥有八兽神中七位兽神,拥有八人神中的七位神子,是绝对的天朝上国,修行界无可超越的第一大势力。

    虽然大秦崩溃后国力有所下降,两位兽神,两位神子消失,但在六国中人的眼中,在修行界,无人能挑战长城内六国的地位。

    西戎的骑兵的确是厉害,但真要论修行,没有太祖皇帝的修行法则,只能修行邪门歪道的西戎人,绝不可能是中原修行者的对手。

    如果西戎修行者真的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当年被大司命险些追杀殆尽?

    大司命斩西戎修行者如同斩白菜一般,在内陆不少修行者眼中,他们虽然没见过西戎修行者,但下意识都认为西戎修行者在同等等阶下比中原修行者要弱。

    就算是这几年西戎修行者搞得那些暗杀,也不过是助长了中原修行者的这些观念。

    毕竟在众人看来,如果不是正面对战打不过,西戎人怎么会一天到晚只会搞暗杀。

    况且西戎是没有等阶制度的,很多修行者依然是野蛮生长,只是模仿着中原,把真元气息近似的修行者也等阶六等阶七的这么叫,中原修行者对他们这种行为是嗤之以鼻的。

    画虎不成类似犬。

    连传承都曾经被斩断的西戎修行者在中原人眼中,和他们那头疯了的兽神白犬一样,都名为狼实为狗。

    之前摔跤战骑射战虽然西戎人的确可怕,但在中原人眼中不过是西戎人就擅长这些罢了。

    本来摔跤也好骑射也好就是中原正统修行者看不上的玩意儿。

    身佩长剑,一对一优雅地比拼剑技,才是真正衡量修行者价值的方式。

    真到了真剑对战,在中原的修行者和百姓的眼中,西戎修行者哪怕是等阶五搞不好都不如中原修行者等阶六厉害。

    本该如此。

    本该如此……

    可是……为什么不是这样?

    台下依旧很安静,甚至连台上主持的考官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地上躺在血泊中中原修行者惊恐地挥手。

    “快,叫医官!”

    立刻有医官上台将那修行者抬走,考官神情不善地看向那西戎修行者,“你……”

    “放心吧,人死不了,”那西戎少年咧嘴一笑,“谁叫这个软蛋上台前不敢和我签生死状。”

    台下人纷纷吸气,如果这个南楚修行者签了,是不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考官的脸色极为难看。

    “喂,”西戎少年玩着手上的弯刀,笑嘻嘻向考官叫嚷道,“老头,我赢了吧?”

    考官被这话气得脸色发白,但台下的医官已经向他做了手势,表明那个抬下去的修行者性命无忧,只是全身经脉被打断了。

    台边的香只燃了个开头,这场比赛的结果已经很明白了。

    “咚!”

    第一场对战结束的钟声响起,但台下却没有一丝掌声,只有西戎人纷纷发出粗噶的大笑声。

    台上考官脸上难掩怒气,却只得宣布了这场对战的结果。

    “第一场,西戎黎日麦胜!”

    赢了的那位西戎修行者没等考官念完名字就跳下了对战台,西戎人古怪的名字中原修行者也听不懂,但唯一能听懂的是,这个西戎人没有姓。

    没有姓,证明这个西戎修行者连贵族都不是,最多是因战功获得自由的奴隶。

    这件事在台下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这样一个西戎人打败了稷下学宫火院的弟子?”

    “虽然昨日才升上等阶五,但这至少是等阶五啊……”

    “听说叶思远退下去他也有希望成为大师兄来着,居然被一个等阶六的西戎奴隶打败了?”

    台下修行者不少人认识刚刚那个被抬下去的南楚修行者,但越是知道刚刚对战的两人的身份,众人就越是感到屈辱。

    “太丢人了。”陈子楚低低道。

    一直自恃正统的中原修行者居然被西戎一位没什么名气的修行者打败,还是越境杀。

    这简直是把中原修行者的脸放在地上踩。

    陈子楚还是第一次在除了嬴抱月对战的情况下见到越境杀,总觉得像是做梦一般,不敢相信。

    姬嘉树等人的神情也都有些严峻。

    “好了,也许那个西戎修行者有什么特别呢,下一场就能扳回来了!”

    周围气氛一时有些压抑,赵光勉强笑笑安慰众人。

    真的是如此吗?

    嬴抱月不知为何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就在这时,她忽然发觉有人在注视着她。

    嬴抱月静静看向西戎人所聚集的大树下,对上一双碧瞳。

    果然是他。

    嬴抱月袖子下的手指静静收紧,下一刻她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到赫连晏的手微微一怔。

    她忽然发现,赫连晏今日除了佩剑之外,手上居然还握着一柄短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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