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很纤细,细到每次看到都让人怀疑她是怎么拿得起剑来的。

    但就是这样一双手稳稳地扶着他,没有一丝摇晃,给人非常强烈的安心感。从小到大,只要有这样一双手牵着他,他到哪里都不会害怕。

    但直到他真正长大,才知道她根本没有那么高大,有些事就是那么奇怪,就像他小时候他怎么都不明白,那么小的一个人是怎么扛起那么多事的。

    姬嘉树站在树下,看着那对历经磨难的堂兄妹,就在嬴珣要倒下之时,是嬴抱月接住了他。

    嬴抱月扶住嬴珣的肩膀,嬴珣的侧脸擦过她的脸庞。

    “辛苦了。”

    嬴抱月轻轻开口,下一刻顿了顿唤道。

    “堂兄。”

    “不辛苦,”嬴珣觉得耳边有点痒,他侧着头看向那张侧脸,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只可惜我输了,在妹妹面前丢脸了。”

    “不丢脸,”嬴抱月抱紧他的肩膀,微笑道,“你现在境界可是比我高了呢。”

    是啊,比她境界高,某种意义上也是很难得的体验了。

    爹爹,你绝对想不到你儿子也会有这么一天吧?

    嬴珣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道,但下一刻想起那位早逝的父亲说过的话,他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你听好。”

    在四周嘈杂的人声中,嬴珣挣扎着站直身躯,伏在嬴抱月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

    “那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你师父的错。”

    嬴抱月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嬴珣在嬴抱月耳边吃力地说道,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头有些发晕,但神智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九年前的最后一面,因为少年任性的赌气,他失去了告诉她自己真正想法的机会,而现在,他要告诉她。

    “我从没有怪过你。”嬴珣轻声开口,“父亲的事,无论是你嫁给他还是去世时的事,都不是你的错。”

    有些事他当时年纪太小想不清楚,但这么多年他早就想清楚了。

    只是没想到他还有机会说出这一切。

    嬴抱月定定地站在原地,周围的声音好像都已经远去。

    她如果没有猜错,那些前秦遗老应该从小在嬴珣耳边灌输她和师父是妖女,她害死了嬴苏,她师父毁了大秦的江山的话。

    嬴珣流亡到南楚之时年纪还小,从天之骄子到寄人篱下,这份巨大的反差就足够让一个孩子长歪,更别提会不对那些事心怀怨恨。

    她从来没有寄希望于嬴珣不恨她。

    孩子的爱恨很单纯。当初她决定嫁给嬴苏时就做好了被嬴珣怨恨的准备。

    因为从儿子的角度,是她抢了他生母的位置,被怨恨也是理所应当,嬴珣也的确从婚约定下之后就再也不和她说话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嬴珣在她耳边轻声笑起来,“你不会一直以为我恨你吧?”

    她会这么想也是很正常的吧?

    嬴抱月苦笑了一声。

    嬴珣注视着她的侧脸,深吸一口气,“我是说真的。”

    “包括你师父的事。”

    嬴抱月扶着嬴珣肩膀的手微微一震。

    嬴珣凝视着她的脸庞,有些心酸,他就知道她最在乎那件事。

    “当年永夜长城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嬴珣道,“但你不要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胡说。”

    丢了江山那是嬴家男人的错,凭什么要怪到那两个女子身上!

    嬴珣想起他父亲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江山社稷,谁想拿到手里,谁就要承担责任。

    没有谁能躺在皇位上看着别人为你守江山,失了江山到时候又说是臣子误国的道理。

    “你的师父对嬴氏有大恩,”嬴珣吃力地说道,“我相信她。”

    这份信任,难能可贵。

    “谢谢你,”嬴抱月仰起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我很高兴。”

    她很高兴能重生,能知道嬴苏和嬴珣真正的心意。

    即便可能只有短短的一年时间。

    “大公子!”

    “继子大人!”

    这时霍湛等前秦修行者从一边冲上来,嬴抱月松开手,将嬴珣交到了霍湛手中。

    她低头看着掌心蜿蜒的血迹,李稷从树下走到她身边,侧目看她一眼,“你受伤了?”

    “这不是我的血,”嬴抱月攥紧手掌微微一笑,轻声开口,“是那个一心要护着我的傻瓜的血。”

    她缓缓擦去掌心的血迹,下定了那个决心。

    “说起来,大家都破境了呢,”她笑着开口,伸手紧紧握住了左手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李稷面具下的眉头皱紧,下一刻注意到嬴抱月的动作,他的瞳仁微缩。

    “你……”李稷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忍着心中复杂的感受,凝视着她的眼睛,他一字一顿地问道道,“要入骨了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嬴抱月往后看了一眼,姬嘉树和陈子楚他们一起都立在树下,似乎在看台上的考官抽签,她安下心来。

    “别担心,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

    李稷面具下的黑眸闭了闭,已经不知该怎么说这个人才好。

    他现在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直没有破境。

    嬴抱月一直压着不破神舞境,是因为她一旦破境,手上的诅咒就会入骨。

    深入骨髓,无法回转。

    李稷看着眼前眸光坚毅的少女,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危险的预感。

    她似乎就在刚刚决定了什么。

    “你……”

    “我们回去吧。”嬴抱月打断他,“下一场就要开始了。”

    李稷皱紧眉头正想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高台上传来考官的声音。

    “第四轮第二场,北魏拓跋寻!”

    拓跋寻?

    台下传来一阵热烈的呼声,嬴抱月和李稷都抬起头。

    拓跋寻要上?他的对手是谁?

    北寒阁大弟子拓跋寻,就像是北寒阁的一把名剑,是今日备受瞩目的修行者之一,他被抽中让所有观众都兴奋起来。

    连嬴抱月都难掩兴趣。

    然而下一刻,被抽出的另一个人让欢声到达了顶点。

    考官的声音险些消失在惊呼声中。

    “第四轮第二场。”

    “北魏拓跋寻对……”

    “南楚,姬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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