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将他老人家的不传秘术都交给了你,但翟王殿下似乎总是让他老人家失望。”

    淳于夜定定站在雪地上,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没有情感起伏。

    “是吗?你这说法,好像你没有失手过似的。”

    乌禅闾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淳于夜微微侧过脸,眼珠向后转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最开始在前秦让前秦公主逃出来的那场行动,就是你指挥的吧?”

    乌禅闾沉默一瞬,脸上却又浮现出笑容。

    “是我指挥的没错,但当时办事的,可是夜公子你的下属。”

    “哦?所以是我的人没用么?”淳于夜冷笑一声,“你之前带着七名天阶,不是也未曾杀了李稷和嬴抱月么?”

    “那是因为有神子插手,”乌禅闾满面笑容道,“此事还未结束,要兴师问罪也轮不到夜公子你来吧?”

    “我哪敢对你兴师问罪,”淳于夜淡淡道,“只是你怀疑我的能力,我不得为自己说几句话罢了。”

    “我哪敢怀疑夜公子的能力,”乌禅闾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他语气虽轻浮,心中却有忌惮。

    淳于夜境界虽不如他,但乌禅闾自问自己在十几岁的时候,可没有淳于夜这般的境界和忍耐力。

    何况淳于夜登上翟王之位的路就连西戎人都觉得可怖。

    鬼华君杀兄登位这个传闻已传遍了大陆,但单是杀兄并不足以让西戎人觉得可怕,杀兄在西戎不算罕见,毕竟贵族谁没有十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可淳于夜当初为了登上最后一个翟王之位,杀掉的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就算是野兽,对同母兄弟都会有恻隐之心,但淳于夜没有。

    乌禅闾目光闪烁,他虽然疯,却也知道这般没有底线的人不宜得罪太过。

    每个翟王都有成为白狼王的资格,十二翟王虽然年纪最轻,但西戎选王向来不看年纪。

    如若淳于夜真的成为白狼王,他可不想被秋后算账。

    “夜公子勇猛无双,世人皆知,”乌禅闾恭维道,瞥了眼淳于夜袖子下紧握的双拳,“几次失手也情有可原,不过有两次师父觉得你不该失手罢了。”

    “哦?哪两次?”

    “一是在云雾森林,二是迷雾岭外。”

    乌禅闾目光微深。

    这两次,淳于夜本该都有机会杀掉嬴抱月,却没有下手。

    “第一次并未对我下要杀人的命令,”淳于夜淡淡道,“第二次是李稷觉醒了不寻常的能力。”

    说起来,第一次李稷也是及时赶到了。

    “比起怀疑我,你们不是更应该追究李稷身上到底有什么古怪么?”

    淳于夜目光如冰。

    第二次在穆家迷雾岭上发生的事,他虽勒令其他人不要泄露,但在得知李稷被八名天阶刺杀之时,他就明白这件事泄露了。

    虽不知是何人泄密,但他果然是逃不出那个人的手心。

    如若这次任务他未能得手,回到禅院估计有场剥骨抽筋的酷刑等着他。

    “在下也觉得夜公子你冤枉得狠,”乌禅闾满面笑容,“一切都是因为昭华君从中作梗,绝不可能是因为你对前秦公主手下留情了。”

    淳于夜瞳孔微微收缩。

    乌禅闾义正辞严,但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反话。

    缩在乌禅闾身后的乌禅胥听见这话,也猛地睁大眼睛。

    那个在西戎残酷无情没有人性的十二翟王,对人手下留情了?

    “你故意的么?”淳于夜转过身,冷冷睨着乌禅闾,“你在嘲讽我?怀疑我故意放走了前秦公主?”

    “在下怎敢,”乌禅闾一脸谦卑地低下头,“只是翟王大人平素从不失手,武艺过于高强,才会让人产生错觉。”

    乌禅闾面对地面的眼珠微微转动。

    说实话,嬴抱月本人和她身边人的确很难对付,每次行动淳于夜都有着充足的失手理由。

    禅院内部其实没有多少人对淳于夜产生怀疑,但也许是疯子才能了解疯子,他总觉得淳于夜在面对嬴抱月的举动中,有着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这种不对劲,连他都难以捉摸。

    乌禅闾直起腰,盯着眼前少年毫无波动的碧瞳。

    一匹野兽,会有人的感情么?

    看着淳于夜眼中泛起杀意,乌禅闾重新弯下腰。

    “这次只要能顺利完成任务,绝无人敢怀疑翟王殿下会对人手下留情,”乌禅闾将手中的黑色令牌捧到额头的位置,“师命在上,还请夜公子不要离在下左右。”

    淳于夜冷哼一声,他现在离开,等于坐实了乌禅闾的怀疑,他自然无法离开。

    “夜公子,请吧,”乌禅闾向前伸手,三人间隔着两人多的距离,相继走入冰塔林中。

    ……

    ……

    “嘶,好冷。”

    嬴抱月听得到身后传来赵光的抱怨声,却看不见他的人。

    他们这队人此时已经到达了冰塔林的中部位置,嬴抱月走在最前面,扶着冰塔一个转身,身后果不其然看不见其他人。

    半透明的几十个冰塔隐隐绰绰倒映出她自己的影子,宛如走进了并不是那么清晰的镜子迷宫。

    但也幸亏这倒影没有那么清晰,站在月沼湖边时照的清晰倒影已经给众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此时再在其他事物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总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嬴抱月定了定心神,用剑尖在身边的冰塔上刻上一个小小的记号。

    “抱月,前面顺利吗?”

    不远处的冰塔后传来姬嘉树的声音,嬴抱月提高声音回答道,“嗯,没有异常。”

    虽然各自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姬嘉树大概每隔几分钟就会这样大声确认一下她的安全。

    听到嬴抱月的回应,姬嘉树身后的冰塔下,李稷微微垂下眼睫。

    姬嘉树并不是喜欢大喊大叫的人,但此时却选择了这种手段来确认,可见有多担心嬴抱月的安危。

    但也多亏了姬嘉树这般举动,令他也能安心。

    寂静的冰塔林中就这样回荡着少年和少女的声音。

    这片冰塔林面积不小,随着众人艰难地摸索前行,日头渐渐落了下去。

    在如今这个季节,越是靠近北方,太阳下山越早,随着天色渐暗,冰塔林内部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寒气在每一座冰塔之间环绕,即便隔着布条,李稷也感受到掌心冰冷刺骨。

    他抬起头,期待着月亮的升起带来的一丝光亮,然而就在这时,他瞳孔忽然收缩。

    一抹黑色的阴影爬上明月的边缘。

    月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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