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围棋对战,总共有三个流程,分别为序盘、中盘和终盘。

    当然因为棋手棋力之间的差距,往往下不满这些步骤就能获胜。

    高台的姬嘉树注视着棋盘前少女的身影。

    比如在这一次的初阶大典中,嬴抱月就只和陈子寒与莫华两人进入了终盘,下到了官子的阶段。

    围棋官子,又叫作收官,是围棋对战三个阶段中终盘的最后一个阶段。指双方经过中盘的厮杀,地盘及死活已经大致确定之后,进入竞逐边界的阶段。

    但即便走到了终盘的阶段,嬴抱月和陈子寒莫华两人的棋局总共只走了三四百手,分别在七十手和九十七手的时候进入中盘,在下到了三百手左右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官子的阶段。

    但此时嬴抱月和被拓跋寻控制的贺兰承已经下到了一百八十手,却连中盘的厮杀都还未开始。

    棋局……快两百手了,居然还停留在序盘的阶段。

    两百手,放在任何一场普通的围棋比赛中都是胜负快要决定的时候了。毕竟在普通的围棋战中,棋子只有三百六十一颗。

    也就是兵棋战的棋子数量能够让这两人如此这般地下下去。

    兵棋棋盘比普通的围棋棋盘要大,棋子总共是八百四十一枚。

    但迄今为止,这些棋子全部用完的兵棋战在修行界的历史也极为少见。不说棋力差距,光这庞大的计算量和脑力体力消耗一般人就撑不住,下到一半就会有棋手投子认输了。

    况且想下出这么大的场面,也需要一开始做好准备。毕竟围棋这种讲究全盘的棋类,不是临时想拖延时间就能做到的,有一个足够大的框架,后面才能填入更多的内容。

    但又有谁会一开始就预估自己要下一场巨长无比的棋战?

    正常人谁都会冲着速战速决而去。

    起码双方中实力较强的一方肯定会想要速战速决。

    然而此时嬴抱月和贺兰承之间的对局却恰巧相反。

    “这序盘铺开的摊子也太大了吧?”姜元元看着大棋盘的棋局无比困惑,“这要下到什么时候才到中盘啊?”

    中盘是围棋比赛中时间最长的一轮厮杀,一般这个阶段的手数需要的也是最多的,但眼前这两人还没到这过程最长的阶段就已经下了快两百手。

    从棋路能看到白子已经有进入中盘的意图,但黑子却缠斗不休,似乎想要再准备一会儿,谨慎地简直过了头。

    “怎么回事?”姜元元皱起眉头,看向姬嘉树,“你不是和我说和她下棋的另有其人吗?”

    如果是贺兰承下倒也罢了,兵棋战进行到现在,姜元元也说不清楚等阶六和她到底哪个强了,但如果如姬嘉树所说,嬴抱月实际面对的对手是拓跋寻,那么拓跋寻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即便这个少女的棋力再强,面对拓跋寻也是以卵击石。

    以拓跋寻的实力,大可以速战速决,选择角力这种拼终盘的费时战法就当他炫技算了,怎么序盘还如此磨磨蹭蹭。

    面对姜元元的问题,姬嘉树只是摇了摇没有细说,神情愈发严峻死死盯着棋盘。看他这个模样姜元元忍住一时没有再问。

    “这到底是想下多久啊?”

    然而在又过去一个时辰后,姜元元终于再次忍不住了。

    原本升高的日头又一寸寸西移。

    棋局迄今为止已经进行了四个时辰,序盘才将将结束,进入了最为漫长磨人的中盘。

    一边看棋的民众昏昏欲睡,而就在这时,在棋落棋盘的清脆声中,出现了别的声音。

    坐在棋盘边的少女下颚流下点滴汗水。

    啪嗒,啪嗒,滴于棋盘之。

    看着嬴抱月这个模样,原本坐在高台让宫女打扇的姜元元眸光微凝,看向一边脸色愈发苍白的姬嘉树。

    他身边少年的脸色和棋盘边的少女一样的苍白。

    看到姬嘉树的模样,一个想法忽然从姜元元脑海中浮现,面色一惊开口道,“拓跋寻不会是想拖垮她吧?”

    兵棋战毫不停歇地一场场战到最后,对场不断对弈的棋手而言是脑力体力的地狱,也就只有修行者能凭借真元撑到现在。

    但修行者,尤其是低阶修行者,真元和筋脉的强度都是有限的。

    仔细想起来,从兵棋战开始到现在,这个女子已经下了七盘以,不眠不休了整整三个昼夜。

    每一盘都还几乎是和比她境界高的对手。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姜元元自己反而被吓一跳。

    他看向棋盘前汗水一滴滴落于棋盘之的少女。

    此时的这一场是第八盘。

    这个女子区区一介等阶七,能撑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了,如果这场棋局真的继续拖长的话,她是真的会心血耗尽,被耗死在棋盘之前。

    这时姜元元才明白,之前姬嘉树为什么如此激动。

    因为这一盘棋并不是普通的一盘棋,而是能要那个少女一条命的棋局。

    此时听到姜元元问话,姬嘉树终于不再沉默,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又不是。”

    是又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姜元元闻言睁大眼睛。

    拓跋寻这么做不是为了耗死了嬴抱月?

    顶着姜元元质问的目光姬嘉树神情复杂,看向远处北魏北寒阁的队伍,姜元元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姬嘉树视线的尽头,是一棵大树,树下一张轮椅,轮椅坐着他们熟悉的人,轮椅边站着熟悉的弟子。

    “拓跋寻他……”姜元元正想说拓跋寻又在折腾些什么,眼角却忽然捕捉到离奇的一幕。

    站着拓跋寻轮椅边的王竹升正不断从身边人手里接来一张张纸,随后迅速读给拓跋寻听。

    按理说这次棋局只有一场,控制贺兰承的人还是拓跋寻,除了嬴抱月所下的棋外,拓跋寻本不需要再听别的东西。

    王竹升到底在读些什么?

    “这都是在做……”姜元元正想感叹,却看着姬嘉树冰冷的目光猛地一怔,“春华……你到底看出了些什么?”

    姬嘉树闭了闭眼睛,“殿下,你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她打败了多少北寒阁弟子的问题么?”

    姜元元点头,下一刻忽然一惊。

    “你是说……”

    从兵棋战开始到现在,嬴抱月对战了不少北寒阁弟子,而无一例外被她次次攻破,片甲不留。按理说如果北寒阁真能操控抽签,这样做简直等于在给她送牺牲品。

    但可惜北寒阁没那么傻。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看向树下边的人。

    “北寒阁之前让那么多小弟子挨个去和她对局,其实并不是为了赢,而是去找她下棋的特点和弱点。”

    这是一个从兵棋战,甚至在开始之前就布下的阴谋。

    不惜将拓跋寻北魏招来,牺牲掉那么多弟子的成绩,控制好贺兰承,将其扶第二的位置。

    一切的一切。

    都是为了在这个时刻,将这名少女,从云端击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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