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李凌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朝廷委派官员的到来,李凌便需要将手头上的诸多事务一一交接到他们手上,除了相关的明细账目外,更关键的还是他那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这东西只有全盘了解掌握了,才能准确而顺畅地运行下去,而现在勋阳的稳定,靠的正是这一套管理系统。

    于是李凌就得花上许多心思和口舌来教会那些官员掌握规章系统。总算这些人都很聪明,而且也愿意接受李凌的指点,才在七八日后把东西全给掌握,算是让李凌把担子给卸了下来。只是仔细算起来,这几日李凌的忙碌却比之前两月更甚,几乎都没空管其他事情了。

    直到七夕之后,李凌才终于放松下来,然后才想起孙璧的情况,赶紧就找了过去。却发现他已经打理好了行囊,竟是打算就此返回京城。

    “你……走得这么急,都不打算跟侯爷道个别吗?”在知道对方竟打算明日便启程后,李凌更感惊讶,关心问道。

    孙璧没有了之前的洒脱样子,神色间总带着一丝阴郁,此时只勉强一笑,摇头道:“我娘亲去世时我不能陪在身边已很是不孝,实在不想再作耽搁了。要不是手头上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交接,我那天就该启程的。”

    这几日里他也和李凌一样,忙着处理手上政务,交给那些继任的官员,所以才会拖到现在。而如今,事情都交托出去了,他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李凌倒也能明白他的心思,便陪着叹了一声:“那不如我随你一同回去吧,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你也打算这就返回京城?”

    “我本就只在衙门里告了半年假,算起来到今日早已超期,现在差事什么的都已交接完毕,也是时候回去了。”李凌笑着说道,“何况咱们还能一路同行,互相间有个照应呢。”

    孙璧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路上有什么危险,毕竟黔州这边乱子才歇,而自己的身份又摆在这儿……于是便有些感激地冲他一点头:“既如此,咱们就一起回去。姨父那儿我会留一封书信,让白显扬交给他。而且我相信姨父既然让他送信给我,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李凌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

    “启程去哪儿?”他这话才一出,门便被人推开,萧承志好奇地问了过来。

    “我们打算这就回京,这里的事情都办妥了,也没必要继续留着了。”李凌也不见意外的,毕竟三人关系够好,也就随口回答了。

    “哦。”萧承志也很是随意地一点头,就好像早知道有这回事似的,“那正好,我也和你们一起回京。”

    “你……和我们同回京城?”李凌这下却有些不淡定了,惊讶问道。孙璧虽未开口,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萧承志,显然他也不知自己表弟会有此一决定。

    萧承志却是一脸正色:“有什么奇怪的?我小姨过逝,我身为晚辈总要过去祭奠一番吧?要不是父亲他身份特殊,他都打算亲自跑这一趟了。”

    李凌立刻抓住了他话中隐藏的意思:“所以这也是侯爷的意思?”

    “是啊,他也给我来了封信,里面写着如果表哥这回决定回去,就让我跟着同行。”

    这话又让孙璧心头一暖,由衷道了声:“姨父……”显然,萧鼎也猜到了他会在知道噩耗后做何决定,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居然就让萧承志一路作陪。

    如此安排正是萧鼎的一片好意和苦心,孙璧自然不会拒绝,他脸上又露出了笑来:“既如此,咱们三个还能同行,一起回京呢。”

    “不光同行,还能同心去应对可能存在的危险呢。”李凌跟着笑道。

    “但只要咱们三个同心协力,就不怕任何危险!”萧承志也跟着说了一句,“咱们可是好兄弟啊,和一家人没有分别!”说着便伸出一只手来。

    “不,我们就是一家人!”孙璧精神一振,脸上悲伤之色一敛,终于有了真心的笑容,立马伸手,和自己表弟紧紧相握,然后两人都把目光对准了李凌。

    李凌也是用力一点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更别提区区危险了!”说完,也伸手与他们两只手握到一起。

    三只只紧紧握住,三个年轻人的脸上,洋溢着干劲和对未来的憧憬!

    三个年轻人做事就是干脆,今日既已说定,就没任何拖延的,次日一大早,便在白显扬等人有些错愕的注视下迅速离开勋阳,踏上了往北而去的道路。

    虽然照道理来说,以一个皇子,一个小侯爷的身份既然要自西南赴京,走这千里之遥怎么也得要数百上千人马保驾护航才是。可事实上,真到了启程时,随行者却不过区区十数,即便加上一路护着李凌来去的杨家兄弟,合一起也不到二十,这当然是萧承志和孙璧的意思。

    因为在他们看来,人少反而更安全,毕竟人多就暴露自己身份了,可这区区十多人,却跟寻常旅人商队没什么区别了,如此自然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少了许多麻烦。

    ……

    京师洛阳,皇宫之中。

    当今皇帝孙雍沉默地站在一副棺椁前,眼中带着几许悲戚,那棺中所躺着的女子,正是这么多年来都不被他所宠爱,甚至连个妃子称号都未能得到的容嫔白月秀,虽然她也为皇家添了一子孙璧。

    已过四旬,且是因病而亡的女子这时看着依然美丽动人,依稀能让皇帝想起当初,她初入宫,自己初见她时的光景。那时的自己还真被她美丽而野性的一面所打动,对她宠爱有加。

    可是……

    “你还是没有哪怕一点变化啊,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从不认为我这个皇帝就是你的天,所以你肆无忌惮,所以你总是惹我,惹太后生气,让我不得不把你打入冷宫,把你和你儿子一齐遗忘……”皇帝的手抚摩着面前的棺椁,就像是在抚摸里边的女子,这一刻,他想到了似乎早就该被遗忘的曾经。

    “所以你到死也不肯服软,甚至都没有求过我,让你的儿子来见你最后一面……你太倔强,太不把我这个皇帝当回事了。而现在,我也再无法让你向我低头服软了。

    “可你儿子呢?孙璧他离京多年,这次知道了你的消息后,会回来吗?而要是他回来了,还会跟以前一样强硬而胡闹吗,就跟你似的,从不把我皇家该有的规矩放在眼里。

    “不过朕可不会纵容了他,把他留在西南已是朕作为父亲给他最后的一点照顾。倘若他这次回来还没有长进,那就别怪朕不顾亲情了!”

    他的自称从“我”到“朕”,语气也从软到硬,由追思过往变成直面眼前。孙雍,此刻重新变回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哪怕他面前棺椁里还躺着那个自己曾深爱过的女子。

    “你要真死后有灵,就托梦告诉你的儿子,让他不要再昏头胡闹,既为皇家子,就当遵守那些规矩,做天下臣民的表率!”

    皇帝有些絮叨的说话被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他连头都没回,就说道:“韦棠,进来吧。”

    这时敢过来打搅皇帝的,也只有跟随他几十年的老总管韦棠了。只见这老内侍轻手轻脚地进得这间停灵的偏殿,小声道:“还请圣人节哀,莫要因为容嫔的事伤了龙体,这也不是容嫔希望看到的。”

    “呵呵,她可未必能如此体贴啊……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多年主仆,皇帝自然也熟悉韦棠的言行,一下就瞧出他另有话说了。

    “是陆相他有事禀奏,说是西南定西侯有急报送来。”

    “嗯?之前黔州之乱已平的捷报不是早送到了,朝廷派出官员前往勋阳,难道是有出了什么差错不成?”皇帝的眉头略略一皱,到底还是要以大事为重,便转身朝外走去,“明日之后便过了七七,让人把容嫔安葬了吧,就葬在朕选定的陵寝西边,以……贵妃之礼安排。”

    “奴婢领旨,待会儿就叫人安排下去。”韦棠自然知道皇帝和容嫔之间的那些过往,更清楚要不是这位主儿的性子,恐怕今日真就是一个贵妃了。

    在踏出这间偏殿,走往前宫见臣子的路上,孙雍脸上已看不到半点之前的伤感,依旧是精神奕奕,一副明君模样。

    片刻后,他见到了陆缜,后者在大礼参拜后,便笑吟吟道:“陛下,大喜事啊,西南局势再有好转。据报,黔州那边已答应修缮道路,如此中原到西南的官道就能在一两年内彻底打通!还有,滇南那边更是有诸多商人联名要求加重商税,从此滇南税赋将比以往翻上数倍!”

    当听陆缜报喜时,皇帝都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了,西南局势真就能突然好转到如此地步?

    可是等他接过奏报,仔细看下来后,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了。这让他大为欢喜,连道了几个好字,最后,目光才落定在那个于奏报中多次提到的名字——李凌。

    “李凌,想不到此去西南,他就给朕带来了这么大一个喜讯,真是少有的人才啊!”皇帝满意地称赞了一句,入耳的陆缜神色也是一动,知道这个年轻人真要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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