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觉少。晚上都没怎么安睡的徐紫洋一大早还是准时起床,而罕见的是,家中一众子侄居然也都早早起来,等在了中庭。

    对此,徐紫洋也算心知肚明,昨夜的事情到底还是让这些没经历过太多风浪的晚辈心中难安,只想从自己这儿讨教得一个稳妥的对策来。不过他显然没想让他们如意,这个教育必须要给,所以在见了众子侄后,他依然是一副阴沉着脸的模样:“现在知道怕了,之前你们都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冒出这样的大胆的想法来!”

    “爹,儿子也是一时情急,没想太多。”徐坤忙认错道,态度还算诚恳。但随即,他又将话锋一转:“可是,之前不也有任县令一事吗,所以我们就想着,想着……”

    他要为自己开脱的话语很快就被徐紫洋打断:“哼,你还真敢说啊!你以为这李凌和当初的任志安是一路人吗?你可知道那李凌背后是有靠山的,他是从京师而来,而不像以往那些官员,只从别处调来?只要他有个好歹,朝廷必然全力追查,到那时,我整个徐家都可能要为其陪葬!

    “还有,那任志安一事到今日都还没个定论呢,他虽然死得蹊跷,但却与我们无关。可此事呢,你留下了多少手尾,真以为那些江湖中的亡命徒会为你守密?

    “错就是错,哪怕此事最终没能造成多少后果,你依然要承担责任!还有你徐茂,更是荒唐,居然真就去和那些帮会分子见面,这不是授人以柄吗?若我徐家真因此遭难,你就是最大的罪人!”

    一番疾言厉色的斥责,把两个犯错的晚辈说得满面惭愧,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只是一个劲儿地认错。眼见他态度还算不错,老人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罢了,事情已经发生,再说其他也来不及了,今后规矩着些便是。我想只要那李凌的家眷真落到我们掌握中,他必不敢声张此事,而且他也无人可用。”

    说到这儿,徐紫洋又想起了之前的策略,便看了眼徐墨:“这都有三日了,县衙那些人可还听话吗?”

    “爹你尽管放心,那些人得了咱们的好处和嘱咐,是断不会自作主张,回去当差的。就连那两个官员,也一直留在自己家里,无一人出门。”徐墨忙回话道,一脸得意,相比于弟弟,自己行事可就稳当多了,看来兄弟两个在父亲心目中的轻重这回总该有个清晰认知了吧。

    徐紫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然后一摆手:“那就再看看,我觉着他撑不了多久了,到时我看他如何跪倒老夫面前……”

    话音未落,一名家仆急匆匆跑了来,到了厅前急声道:“老爷,县衙,县衙差人前来,说是……”

    “刚一说他就果然按捺不住了,你去告诉那李县令,就说咱们家中有事,今日不见外客……”徐紫洋轻蔑一笑,把早准备好的对策给说了出来,这次必须要让那不知好歹的新县令知道知道这儿到底是谁说了算的。

    可在他话出口后,那仆人却并未动弹,依旧满脸不安地站在那儿,口里还轻轻道了声:“老爷……”

    “嗯?”直到这时,徐紫洋才猛地察觉对方说的是县衙差人前来,而非李凌亲自前来,这让他脸色更是一沉:“那就更没有见他的必要了,去吧。”

    “老爷不是的,他们不是来找我们求饶的,而是,而是……”这奴仆眼见自家老爷会错了意,心下一阵无奈。可又因为此事实在太过份了些,又让他有些不敢出口。这番反应落到众人眼中,徐墨等人都有些不耐烦了:“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是想找打吗?”

    “是县衙派人来捉拿六爷……”被这么一逼,奴仆终于壮起胆子把事实给道了出来,然后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其他人的反应。

    “什么?”徐紫洋还没开口,其他人已一个个变色怒喝,徐坤更是拍案而起:“真是反了他了,谁给他的胆子……”

    就在徐家子弟纷纷大声斥责李凌的决定时,外间院落里突然响起一阵杂乱喧嚣,只听得砰砰几声夹杂着惨哼,十多个护院仆人已倒飞着跌撞进中庭,然后七八名身着皂色袍服,手持刀棒的壮汉已杀气腾腾地直跟着冲将进来。

    为首的汉子冲进中庭后,又是一脚踢出,把挡在自己跟前的一名徐家奴仆踢得惨叫着成了滚地葫芦,而其口中更是大喝道:“狗东西,居然敢挡爷爷们办差,真是不知死活!”

    这批差役的突然涌入完全惊住了徐家众人,不少人更是下意识去看他们的长相,然后疑惑地发现这七八人他们竟是一个都不认识,不过这些家伙身上的煞气和匪气却是那么的明显,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并非寻常衙门差吏。

    眼见他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徐家子弟不少人心头都是一虚,竟下意识往后退去,只有徐坤,这时满面怒容,上前两步,喝道:“你们什么人,竟敢闯我徐府?”

    “奉李县令之命,特来捉拿勾结贼匪,欲图谋不轨的元凶徐茂!怎么,你们是打算包庇此人,想让我们将你们全部带回县衙吗?”常帆当即瞪大了眼睛,狠狠盯了他们一眼,按照李凌之前交代的说法喝道。

    有些做贼心虚的徐坤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时竟开不了口了,而其他人,更是心中慌乱,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好在徐家还有徐紫洋在,已经迅速定神的他当即一拍桌子,喝道:“简直一派胡言!老夫在本县多年,和县衙更是多有往来,里头每个人老夫都认得,可却根本不认识你等,你们别是哪来的小贼,想要鱼目混珠,欺骗我等吧!来人!”

    伴随着他这几句话,徐家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是啊,如今县衙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而这些家伙他们更是一个都不认得,真以为披了一身衙差的衣服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徐墨当即断喝道:“好一群大胆的贼匪,居然骗到我徐家头上来了,给我拿下!”

    更多的徐家奴仆已闻声赶了过来,迅速汇聚了二三十人,个个手提棍棒等兵器,呼喝着便要杀将上去。常帆见状,便是一声大喝:“我看谁敢!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县令大人亲手颁下的牌票,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就是李大人让我们来拿与贼人勾结的徐茂的,再敢阻挠,就是同伙!”

    说话间,他已唰的一下抖开了一份文书,不远的徐森只瞟了一眼,就确认那正是正宗牌票,上头还有县令的鲜红官印呢,绝无作假可能。

    当今大越,地方上素来就有规矩,正式的当差的下去办事,无论拿人收税,那都是要随身带着凭据的,也就是这份由县令亲自签发的牌票。当然,有时候地方上也有变通,有了同样的官样文纸,写上一些似是而非的命令,也照样能让百姓乖乖服从,只是这很可能就是那些差吏们敲诈勒索的手段了,真出了事,县令只消说一句自己未开过牌票,便可推脱干净。

    不过李凌给常帆他们的这一份牌票却是实实在在的,有着绝对可信度的证明。即便徐家想要提出可疑,都不可能找出任何破绽来。

    当然,问题还是有的,徐紫洋依然抓着他们的身份不放:“牌票是不是真老夫不知,但你们绝非县衙中人,居然没一个是我等熟悉的……”

    “什么时候官府的人是真是假要由你等草民来说了算了?”一直站在队伍后方,冷眼看着的万申吉这时上前一步,冷笑问了一句,“不瞒你说,最近县衙将有大变动,县尊将更换衙门上下诸多有着贪渎前科的差吏,这些位只是刚招进县衙的兄弟,日后还有更多人将入县衙当差。我想,县尊大人如何用人,总不必征求你徐家的看法吧?”

    徐紫洋呆住,徐墨愣怔当场,徐坤脸色一阵大变后,也没了声息,徐森更是身子一阵颤抖,一股深深的后悔和担忧已迅速从心底升起……

    居然是这样?!

    自以为可逼迫李凌低头认输的狠招,自认为无法可解的釜底抽薪的妙计,居然就被李凌轻而易举给破了,而且是这么个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

    既然衙门里原先的下属不听话,那就不用他们,直接将他们踢走,换一批听话的,能用的人上来就是了。

    本来,这做法也未必能行,毕竟华亭县内,谁不知道徐家的威风和势力,哪个百姓敢与徐家为敌,倒向一个全无根底的新县令?可现在,这些明显是外乡人的家伙的出现,却让事情完全超出了徐家的掌握,他们彻底被动了。

    就在这时,常帆又是一声喝:“谁是徐茂,出来跟我们走,再敢包庇,所有人都跟我们回县衙,以同谋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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