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由襄阳和樊城两座城池勾连而成,其中内部最重要的一条通道便是跨河而建的一座浮桥。

    在常人看来,这显然是有些寒酸了,因为浮桥的承重运载力终究没法和真正的石桥木桥相比,从而对两城间的人货往来造成一定的影响。但其实无论当地官府还是朝廷,都对此抱着相当的认可,因为这座浮桥的存在对襄樊来说更为稳妥。

    若是遭遇变故时,无论哪一边的城池遭受攻击,两城间都能以浮桥快速把兵马物资运送过去,看似两城实为一城。可一旦某座城池真因故失陷敌手,另一边却也能在敌人冲杀过来之前迅速拉起连接两城的浮桥,从而实现自保的目的。

    所以哪怕浮桥会影响到城内便利,大家也都默认了。同时,这座浮桥两端也一直驻守着数百官兵,提防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尤其是如今这个城中不断有骚乱频发,罗天教逆贼不知何时何地会杀出的非常时刻,守在浮桥两端的将士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而这时,一支官军从樊城方向缓缓来到了浮桥附近,守在桥头的军官张勇当即就望了过去,认出是与自己有些交情的蔡知信带队后,他又有些放松地笑着打了声招呼:“今日怎么由你来巡弋浮桥了?”

    蔡知信也是笑呵呵地走上前来,回道:“自然是上面的意思了。你是不知道啊,如今城中风声鹤唳的,可得小心着些啊。”一边说着,人已从几名兵卒身旁走过,来到了张勇跟前,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与他交代。

    对此张勇也不疑有他,毕竟对方身份要比自己高出不少,还是樊城望族蔡氏族人,平日里自己交好巴结都没机会呢,于是便也下意识地凑近了一步,还微微低头,想听他有什么交代。

    果然,蔡知礼在到了他跟前后,也是微微弯腰,一手扶刀,口中低沉道:“我这是奉了上峰之命,特来……”后面几个字却说得既轻且含糊,让张勇都听不清,只能把脖子再往前伸了伸,口中问道:“什么?”

    “杀你夺桥!”当这四个字清晰传入耳中时,张勇却是一惊,反应上明显跟不及了。而就在他这一愣怔的工夫,蔡知信腰间佩刀已唰然出鞘,没有半点停碍的,便已急速劈落,唰一下正砍在了他伸长的脖子处。

    这下就如张勇自己把脑袋凑上去挨砍似的,只哧的一声响,刀锋已没入其后颈,再从前头而出,把他斗大的脑袋给生生斩下,咕噜噜直往前滚,他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一丝诧异与不信呢。然后才是满腔的鲜血在身体倒下的同时喷溅而出,既喷了蔡知信满头满身,也飞溅到了身旁其他守桥将士的脸上身上,让他们也如中了定身法般愣在当场,片刻后才发出阵阵尖叫,惊觉大事不妙,这来的是敌人!

    可是这时才明白出了变故却是太迟了,因为就他们还愣怔的当口,那些随蔡知信走到桥头的官兵们也已抓住机会,凶狠冲杀过来,他们的兵器狠狠地就攮进扎入了全无防备,或是还没反应过来的守军身体要害,让他们惨叫着便倒了下去。

    这又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戮,虽然蔡知信带来的人马更少,但他们个个有备而发,偷袭之下,守军几乎没有招架之力,瞬间就被杀翻半数,其他人也只能是在惊叫中,狼狈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浮桥另一端的襄阳守军也被这突然的杀戮给惊住了,足足半晌后,才各自发出惊呼,在他们的主将方显的喝令下,列开队伍便要过桥。

    可这时,蔡知信已经果断下令:“断桥!”

    他都没有想要继续追杀那剩下的逃上桥去的守军,就已喝令让人断开浮桥相连的接口。手下的那些人也早有准备,收到命令都不带迟疑的,即刻直扑那桥头的绞索处,几人握住了绞盘木档,便用力推动,拉扯着连在浮桥桥身上手臂粗细的绳索,让其慢慢收紧,带得浮桥嘎吱吱地直往上收抬,断开了与对面桥身的连接。

    如此一来,可就苦了刚刚还沿着桥面往对面跑去的樊城守军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从桥头跑过属于樊城浮桥的几十步距离呢,就只觉着桥身一震,然后就急速上抬,带得他们的身子就直往下落去。

    而在那一边,还有许多敌人正狞笑着举着刀枪等着他们落下来了。这让他们满心绝望,却也只能发出阵阵惊叫了。

    至于已经急速扑上来的襄阳守军,到此时也是鞭长莫及了,那快速抬升起来的桥体此时都要成为一面挡在他们眼前的巨大盾牌了。别说让他们再扑到另一边支援,就连那边接下来是个什么场面,他们都已经看不到了。

    “快,快去给知府大人传递消息,罗天教逆贼勾结蔡氏已在樊城发动叛乱!”方显在陡然一惊后,果断掉头急声喝道。虽然已经迟了些,但这一要命的情报还是得赶紧送回城里,让大人们早出应对良策。

    而随着这边断了前往救援的可能,樊城那边浮桥处,又是一阵令人心惊的惨叫不住响起。虽然视线受阻,方显他们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边的杀戮是有多么的可怕,那些樊城的袍泽的处境是多么的绝望!

    ……

    其实何止是浮桥这边的守军已陷入深深的绝望,樊城其他地方也在此时也同时发生着让人绝望的剧变。

    那些已经冲上街头的叛军极有规划地直扑几处要紧的仓库,还有一部分人马更是杀向守备衙门。

    仓库那边最多也就是兵器库内有着两百多人,可他们刚想要据地死守,队伍中间却突然有人出刀偷袭,把两名为首的军官给刺杀当场,然后外间也有人快速攀墙而入,在连杀数人后,终于在他们的一阵催促威胁之下,全都放下了兵器,放下了抵抗。

    由此,只短短半个时辰内,兵器库、粮仓等等重要官府仓库就尽数落入叛军之手。而随着这些仓库到手,叛军上下更是换上了更为锋利的刀枪,还穿上了厚实的甲胄,让他们的战力更强,从而汇聚着,直朝还在拼命抵抗的守备衙门奔杀过去。

    守备衙门这边终归兵力充足,而且此地的建筑本就易守难攻,所以当看到敌人突然冲杀过来时,守军就急忙摆出阵势加以防御。

    只是因为最精锐的一批人马已随石文海去支援西门,导致他们手头的弓弩手不过数十,无法组织起密集的箭雨却敌。而且当奉命前往内堂寻找主将沈泰和石玄的人发现两大主将一死一失踪后,整支队伍瞬间就懵了。

    任何一支军队,即便再是骁勇善战,也是需要有主将指挥才会发挥出战力的。而樊城的这支守军显然和精兵扯不上关系,现在又骤然失去了主心骨,再被敌人一波波猛攻,军心便是彻底乱了,那些低级军官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决定才好,只能拼命地叫嚷着,让兵卒们顶住大门,去和攀过墙来的敌人进行正面交锋,挡下攻势。

    就在这一盘散沙的守军即将彻底崩溃的当口,外间敌人的攻势却是突然一收。可还没等他们因此庆幸时,门外突然就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弓弦声,眨眼间,咻咻的箭矢破空声也清晰传来,他们便看到了数以百计的箭矢如遮天蔽日的乌云般越过高高的围墙,扑射而来。

    顿时间,惨叫声在这衙门的第一进院落响作一片。

    在全无半点防备,也不可能拿出相应装备的情况下,死守在此的几千官军几乎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拿不出来,转瞬就有百多人被射翻倒地。

    看到这恐怖的一幕,剩下那些人的斗志已迅速消亡崩溃,都不带迟疑的,扭头就往后逃,再也顾不上死守大门了。

    没有主将指挥,没有地利可守,甚至连弓弩等兵器都不如叛军……此时的樊城官军已彻底没有了再战之心,只求能保住小命了。

    而在连射三轮箭雨,再听不到里头有惨叫动静后,衙门外的叛军主将裴追才把手一挥,喝道:“撞开它!攻下这座衙门,樊城就是我们的了!”

    当下里,便有一队壮汉扛着一根巨大的撞木冲将上去,轰轰只几下间,便轻易将没有人顶挡的守备衙门的大门给撞了开来,也露出了里头的一片狼藉,一地鲜血与尸体。

    裴追他们却是连正眼都没有扫那些尸体半下,便已果断呐喊着,举着刀枪直往里冲去。在冲过几进院落后,他们便看到了许多官军丢了兵器或攀上院墙想要逃离,或自欺欺人地藏在桌下案后,当真是丑态百出。

    裴追眼中闪过疯狂的杀意,顿时一马当先地扑杀过去:“杀!一个不留!”

    顿时间,守备衙门内杀声惨叫声混作一团,尸横遍地,血流滚滚,这些樊城守军终究是难逃一死。

    而随着他们的倒下,樊城的这场惊变终于走到了最后,罗天教猝然而发,竟一举把这座湖广要城给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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