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是川渝人,听到这句川渝口音极其浓重的淫僧之后,脸上露出极为惊喜的表情,这让被绑着的和尚更加的不屑,越发觉得李南是个无耻败类。

    “忘了,忘了,我的,我的。”李南不由得自责起来。

    光头,不吃肉,跟后世差不多的僧袍,自己早该想到的。

    对于光头这种头型,来自后世的李南倒也没有什么感觉,他楼下的门卫大爷就是光头,所以他看到这位体态丰满的大和尚的时候,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要知道这可是在唐朝,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刑满释放人员都留着长发,一般能留光头的,基本上都是和尚没跑了。

    自己刚刚没有注意,还拿了肉给这位和尚吃,确是有点侮辱的意味了。

    难怪对方用那种眼光看着自己。

    不过这句淫僧——到底从哪里来呢?李南摸了摸自己的不算短的头发。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闪过心底。

    这帮古人,不会以为自己是个还俗的花和尚吧?

    李南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在这个时代,也只有头发还没有完全长出来还俗和尚,才会留着古人眼中这种半长不长的头发。

    之前李南就在纳闷,不是说古代很怕那些贵族阶级的吗?怎么自己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有干过活,属于“贵人”体征的样子,怎么被这帮村民当成了耕田的工具人呢?

    他们就不怕自己是个落难的贵人,然后家将找来报复吗?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捡到自己的村人,把自己当做了逃出庙的和尚!心想自己是个逃户,所以才把自己当做免费的壮劳力使唤的。

    Wdnmd,要知道有穿越这一出,自己早留长发好了。

    事实证明,村人还真是这么想的。

    这事儿要等到好几年之后,李南能跟药娘无障碍沟通了,药娘才告诉他。

    他那天出现在小村外的时候,村人就把他当做思凡逃庙的和尚,在大唐,这种没有人权的花和尚,被人抓住了不是个死就是当成黑户充作奴仆,任何良家子都可以抓住他当做私人财产处理的。

    所以,他只是被当做村里的奴仆,算是村人“开恩”,代替佛祖给他的惩罚,所以村人对于虐待他这件事情,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反而觉得光荣和理所应当。

    看他好歹也像是个壮劳力,他才会当做隐户被村长收留,从而作为村里佣耕的工具人,种出来的麦子就会被当作征收的税粮交给可恶的税吏,让全村人的日子可以好过点。

    这才是他没有被村人打死的最大原因。

    仔细想想,从这位和尚的角度来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看看自己这个险恶的头型,在唐人眼中,明显就是逃出庙的和尚无疑了,逃出庙的和尚没有度牒,相当于黑户,又没有路引不能走大路,也不能投店,那只能在荒山野岭中生存。

    再加上这个疑似和尚的家伙不仅吃肉,还带着一个小娘子。

    那么,这个花和尚为什么要逃出庙去的理由他也找到了。

    被绑着大和尚自然而然就得出了小沙弥勾引附近农家女子,然后诱拐私奔的这一套。

    看着大和尚看着自己仿佛看垃圾的眼光,好似看着所谓的“淫奔不才”之流,李南脑筋飞速旋转,开始编起身世来。

    关于自己的身世的设定,其实这些天李南想过无数种,但是现在又出现了新情况,李南仓促之间又加了一段。

    于是,他操着川渝口音开始于这位貌似来自蜀中的大和尚交谈起来。

    经历了最开始的和尚的不屑、到后来的慢慢交流,诸如“你说慢一点,我能听懂”之类的桥段之后,李南终于取得了这位大和尚的初步信任。

    李南告诉他,自己从小被一位老人收养在山中,结果老人故去,他守孝三年之后,这才走出深山,行走天下四处游学,但是好死不死的,在江州附近遇见了盗匪,匆忙之间,他只好剃了头,谎称自己是和尚才活下来的。

    而药娘也是被盗匪抓住的附近山村的女子,两人趁一日盗贼火并,这才匆匆逃下山,害怕盗贼追捕,不得不暂时隐居在山中。

    对于李南的说法,和尚将信将疑,但是李南随即背出了仅会的几句论语之后,大和尚的脸色才缓和下来,而当李南又即景生情,来了一句水清出石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之后,大和尚这才表示了相信。

    会做得这样诗文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唐人之爱诗,可见一般。

    看了看和尚的脸色,心中斗争了好久的李南,这才给和尚松绑。两人重新见礼过后,李南又给和尚递上熬好的姜水,气氛才缓和下来。

    “小郎君经历之奇,倒是令人可发一叹,身陷匪巢,竟然能够全身而退,还能救得这位小娘子,可谓是菩萨保佑,不知是哪一路盗匪如此恶形恶状,又身在何处,你我下山之后禀明官中,也好前去捉拿。”大和尚喝了一碗水,湿漉漉的身体缓和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有意无意地打探起李南的底来。

    “南也不知。”虽然不知道按照自己这种身份,是自称在下好还是自称仆好,李南还决定自称南。

    这总不会错吧,古文里面就是这么写的,我真是个小机灵鬼,看到和尚对于自己的称呼没有异色,李南不由得高兴起来。

    和尚能接受,说明其他古人也能接受自己的语法。

    “南所居之山,乃在蜀中,这一带盗匪俱是江州口音,听得不甚明白,而那盗匪所盘踞之山,离此地怕是有一两天路程,南逃脱之时慌不择路,大概是在西南方罢,那火并的两位剧盗,一位身着白衣,秀士打扮,依稀记得姓王,那另一位,豹头环眼,八尺身量,隐隐听得唤做豹子头,至于如何火并,南不得而知。”

    李南把早就打好腹稿的话合盘拖出。

    “哦?老僧久居蜀中,这等剧盗亦未听说过,想来小郎君亦是蜀中人,不知这一路行来,可有甚子收获?”

    大和尚依然不放心,假借攀谈,开始问起李南这一路的风土人情起来。

    我擦,你这个难得到我?李南高兴起来,老子可是自驾到过厦门的好吧。

    说道各地风土人情,李南那就有点东西了,沿路之上的东西,给和尚侃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包括夔门的险峻,三峡的幽绝奇美,古隆中的凭吊怀古,柑橘的美味,讲到高兴处,还背了一手李白的望天门山,听得和尚一愣一愣的,不仅暗自点头而且佩服不已,连声赞叹小郎君大才。当然,李南也很鸡贼,一路上讲风景美食的多,讲的当地风俗的少。

    如果不是真的行舟长江,见到壮丽的天门山,哪里会写出如此优美的诗文,听到那句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哪怕粗通文字,没有念过几句诗的大和尚,都觉得眼前浮现出一片烟波浩渺,两边青山相对倒退的美好场景。

    如果不是真到过此处,断然写不出这样绝佳的诗文。大和尚反复将全文背诵之后,不由得赞叹道。

    对面的和尚哪里知道,后世有种叫做网络的东西,各种美景的图片多得数不胜数,古时哪有这个条件,古人对于风土人情的认识,基本上出不去周围百里之地,听到李南如数家珍的样子,大和尚对于李南从剑南道一路行至江州这件事,再无怀疑之心。

    之前看过界碑,李南知道自己身处江州,是的,就是江州司马青衫湿的那个江州,对应的是后世江西九江一代。

    这也可以从当地人的话接近吴侬软语但是又不吃米,而是跟河南那边人一样吃麦子可以推论出来。

    “小郎君果然是隐士高人子弟,惜乎,惜乎,时运多蹇!”大和尚长叹一声,用一种李南听不太懂,类似咏叹调的声音,拖着长声感叹起来。引得林中的飞鸟簌簌飞起,吓得一旁的李南和药娘暗自心惊,唯恐他的声音引来附近的野兽。

    “不知大师法号如何,为何又流落深山?”眼见和尚还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李南决定先发制人,反问和尚来。

    “惭愧,惭愧,老僧观云,忝为蜀中眉州妙居寺方丈,自那位弥勒佛转世的神皇在位以来,寺中香火鼎盛,不瞒小郎君说,方才见到小郎君,还以为小郎君是我沙门逃僧,故此犯了口忌,罪过,罪过!”

    “不妨事,不妨事!”李南摆摆手,递给和尚一碗麦粥,示意和尚继续说下去,心中暗暗吃惊。

    果然是武则天时期啊,自己猜的没错。李南暗自兴奋。

    先从神龙元年的那块界碑李南就推出自己起码身处武则天时期之后,现在听到又是弥勒佛转世,又是神皇什么的,李南于是就更加笃定了自己身处唐朝武则天时期的想法。

    自称神皇,圣皇什么的,估计每个朝代的皇帝估计都干过,但是自称弥勒佛转世的皇帝,除了白莲教起义的那帮家伙,就剩下那位女皇帝了。不过白莲教似乎从来没有成功过,结合他看到的界碑,现在应该是武则天统治下没跑了。

    武则天为了打压自称老子后裔的李唐,疯狂扶植佛教,并且自称弥勒佛转世,这在中国的历史上的皇帝中,似乎只有这么一位。

    当然,女皇帝也只有这么一位。

    不过你的好日子也没有多久了,一路听来,庆幸历史似乎没有跑偏的李南,虽然不太清楚佛教在武则天之后的情况,但是好好想想,李唐后来的统治者,为了消除武则天的影响,表明自己是正朔,想必还是会打压一波佛教的。

    佛教在唐朝一开始发展都不顺畅,三藏法师要去西行取经上树还被太宗拒绝了,偷偷跑出国,才去当了一把无数女妖精的御弟哥哥,哪怕他取得了真经,佛教的地位也远不如有皇帝支持的道教。唐朝的法律明文规定,道士的地位要高于僧尼的,结果到了武则天时期,这位弥勒佛转世的千古女帝又将法律给改成僧尼略压道士半级。

    幸好此时和尚地位高,古人认为自己是个逃出庙的和尚而不是道士,不然按照自己如此怪异的口音和服饰,怕是早就当做妖人给沉江了。

    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李南一边听观云大和尚讲起了自己的事。

    “……便是去岁,隔壁慧明师兄已从南海归来,名声大燥,老僧深感其佛心坚定,心中惭愧不已,便意图效仿之,故此将寺中事务一应托付于慧明师兄,自己只身前往南海,行至江州地面,天降豪雨,不辨方向,只见山中青烟袅袅,老僧推断有山中人家可投宿,不曾想得遇小郎君与小娘子,亦算是菩萨指引,缘分所至。”和尚有些健谈,爽快地将自己的经历合盘托出。

    我擦——你这个经历,貌似有点熟悉啊。听完了和尚的描述,李南想起了一篇久远的,需要背诵全文的课文。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钵足矣。”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富者有惭色。

    现在的情况是,这位观云大和尚看到隔壁的穷邻居都回来了,在当地有了大名望,心下惭愧的他,将手下的弟子连同肥的流油的寺庙都交给了那位慧明的和尚,自己也跑出来,准备前往南海朝圣。

    不是,我总感觉你似乎被套路了。李南看着大和尚手里的钵盂和随身的木棍,越想越觉得这个事儿不对。

    “敢问大师,出来业已多少时日?”措辞了半天,李南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惭愧,惭愧,老僧业已出来大半岁有余,方才行至江州,得遇小郎君这等奇人。”说道这个,老僧口宣佛号,一脸的惭愧。

    这尼玛,肯定是被套路了!

    看着这位体态丰满的观云僧,李南有种看到了后世徒步去西藏净化心灵的“文青”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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