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的时间就在今夜子时,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精确掌握自己解开鲁班锁的时间的,但李南可以肯定的是,对方肯定能有一条隐秘的渠道和人手。可以随时监视着自己和南音庄园。

    不然的话,对方是怎么能精准地拿捏,正好给自己留出赶路的时间呢?

    李南细思极恐,看着庄园内众人的眼光,都变得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他现在最怀疑的人就是胡姬莎莎了,一想到对方约他是在小湖山顶,李南就想起了自己得到莎莎的那个夜晚。

    悄悄给了南雀一个监视莎莎的任务过后,李南又带着火折子并一尊观音,叫上飞飞和精精儿,踏上了前往小湖山的旅途。

    事实证明,李南想错了。

    在路上,李南试探着问了精精儿,服下三尸脑神丹“解药”的精精儿倒是知无不言,说是年前这几日,那位神秘人每天子时都会在小湖山顶等着他。据精精儿所说,他接到的人物就是,等到李南拿到鲁班锁并且解开之后,将手中的铜条给他,然后告诉他今夜子时小湖山顶有人等他。在那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很好,很好,精精儿你虽然小,但也是老工具人了。

    不是,意思是哪怕我今夜不去,明天夜里子时也有人等我的咯?李南问了精精儿,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于是他更加怀念后世拥有手机的生活了。

    想着那位神秘人为了营造一个神秘的仪式感,竟然天天在某个荒山顶上等自己,如果有个手机的话,自己一拿到钥匙精精儿就可以发消息给对方,然后对方就可以准备了。

    这么一想的话,这个给他令牌的神秘人的神秘面纱,也不是很神秘了嘛,骑在驴上的李南想着。

    如果自己手机还有电,这个世界还有信号和另一只手机的话,自己告诉古人自己可以远隔千里跟人立即传递消息,甚至都能看到千里之外的画面,古人不得吓死?比起死等,自己不知道比他们高到哪里去了!

    一边这样琢磨着,李南一边收摄心神,开始为今天的见面做起预案来。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行至小湖山山脚下,开始宿营生火烤饼吃饭的时候,做好各种预案的李南,简直有点信心满满地意思。

    对方的西洋镜被自己拆穿了,而且对方肯定想不到自己是如何摧毁老君山顶的梅树的,李南此刻有些得意洋洋,任你装神弄鬼,终究要被炸个落花流水,爆炸就是艺术!!!

    当然,这股心理优势就在李南登上小湖山顶的那一刻,立刻荡然无存。

    跟李南上次在小湖山顶见面的“东岳大帝”李九不同,这次的小湖山顶,既没有华美的大帐篷和美食美酒,也没有背着大包袱的昆仑奴,更没有身轻体柔说话好听的小姐姐。

    湖的对岸只有一堆篝火,上面煮着一壶茶,旁边安坐一人,一把剑斜斜差在火堆边,似乎此人刚刚剑砍树为柴,旁边是一堆刚劈好的柴薪。

    兄ei,你这是要传火吗?看着对方孤身一人,火堆边插了一把剑,李南甚至有种自己可以压制对方的错觉。

    但是江湖俗话说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对方敢在子时的野外邀请你黑簿之主、药部主事兼朝散郎见面,肯定有点东西的啊。

    于是,待李南走近且看清楚此人面容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更加灿烂了。

    “见过先生!”看着此人内穿道服,外披鹤氅,足蹬云鞋,头戴玉质莲花冠,三四十许,长得面若冠玉,双眼狭长,颌下三缕细髯,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此人正是李南的老熟人,东岩子赵蕤!

    如果说送来铜匣子的是赵蕤的话,那么他之前指挥精精儿“背叛”自己,还有让自己老君山白跑一趟的事情,李南就彻底没了脾气。

    原来是你啊,大佬,要见我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这么见外呢?看到赵蕤李南不仅彻底没了脾气,而且他心头刚刚升起的信心,又瞬间跌落谷底,彻底化身赵蕤的舔狗。

    “天寒地冻,劳烦先生久候,仆之罪也。”李南一揖到地,对着面前的道人行礼。

    “哈哈哈,此雪取自老君山梅枝头之间,用来煮这青城九室之茶,倒也借得一番梅雪真意,仆甚爱之,石安先生可试饮。”

    好久不见,赵蕤的气质更加仙了,指着火堆上的茶壶,对着李南笑道,一副林泉隐士的模样。

    “仆,谢过先生赐茶。”李南恭恭敬敬地跪坐在火堆对面,按照记忆中唐人品茶的样子,包着手帕将火堆上的茶壶取下,见到地上已经有两个石杯,先给赵蕤倒了一杯,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先生,请”李南双手捧杯过眉,以示极其的敬重,对着火堆对面的赵蕤遥敬一杯。

    “哈哈哈,谢石安先生之茶。”赵蕤也正襟危坐,与李南对饮了一杯。

    一杯滚烫的热茶下肚,李南这才觉得一股热流沿着喉头而下,腹中顿时暖烘烘的,骨头缝里沾染的阴湿寒气,顿时被驱赶走了不少。

    然而他不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对方既然是自己老熟人了,又费了这么大的周章让自己前来,肯定不止是为了在三九天跟自己在冬夜里喝一杯热茶。

    不过其然,一杯茶下肚之后,看着李南微笑静默不语,赵蕤脸上浮现出满意地神色,这才开口说道。

    “石安亦是博晓古今之人,不知石安可知那汉武之事?”

    “略知一二。”李南微微点头。

    他本想学着电视里摆出邪魅一笑,告诉赵蕤自己黄教主的大汉天子和百家讲坛不是白看的,然后深藏功与名,但是想到对方可是学术大牛,纵横家更是一门心思研究古代兴衰之变的,所以李南也不敢过于装逼。

    “那依石安只见,汉武为何能灭诸王,息匈奴,为那一代雄主?”赵蕤的语气轻飘飘地,但是抛出的问题却是极为沉重。

    “无他,收天下权于一身,变贵族为官,以伦理治国尔。前两者前秦亦用之,后者乃汉武独创!”李南不假思索地说道。

    回应他的,则是对面长久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对面的赵蕤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他笑得是如此厉害,以至于眼泪都笑出来了。

    “儒家圣人有云,朝问道夕死可也,果诚不我欺,这夜闻道朝死亦可!”赵蕤恭恭敬敬地站起,对着李南慎而重之的拜了三拜。

    “君之一语,道尽强汉四百年,先生可为无双国士,堪为帝王师也…….”

    额……不小心装逼装大发了啊。李南看着赵蕤认真的眼神,毫不作伪的敬佩,第一次被赵蕤大礼参拜的他,心头不免有些毛毛的。

    李南说得好不好,肯定好!废话,易中天大大总结的,他能不好吗?

    碰到赵蕤问他对汉武的看法如何时,腹中空空的李南不知道怎么办,又怕随口乱说让对方看不起,于是他发动了穿越客的本命技能,抄后世结论然后实施降维打击,就将百家讲坛里易教授关于汉武的观点脱口而出。

    故此这才引起了这位大佬这么大的反响,说出了无双国士和帝王师的溢美之词。

    不是说易大大对于历史的造诣无双,身怀惊天才华堪称亘古一人,连赵蕤这位天下奇才都不得不佩服。

    而是因为后世易大大站在巨人肩膀上,借鉴了唐宋元明清各个时代的观点,视角不知道比此时的赵蕤广大了多少,所以才能对汉武一朝的特点做出如此高度精炼的概括。

    若是两者处于一个时代,怕是成就谁高谁低,尚未可知。

    但是身处文明程度还很低的唐朝,如果精炼的概括,足以让赵蕤这样的大牛对其拜伏于地了。

    “哈哈哈,古之兴衰,皆系于此也。”赵蕤脸上毫不掩饰地狂喜,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李南甚至有种错觉,自己这几句话带给赵蕤的,恐怕不止论一朝兴亡这么简单,而是给了他一种新的视角。

    这个赵蕤,说不定又升级了!李南有种看到ssr卡变成了可怕的spssr的感觉。

    “石安先生!”火堆对面的赵蕤眼神狂热,似乎比面前的火焰更加明亮,语气都比往常加重了不。

    “既然先生既知晓汉武伦理纲常为鞭,驱赶天下为己所用,不知可知其源头?”

    “盖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者也!”李南生怕刺激到对面的赵蕤,小心翼翼地说道。

    “正是如此。”赵蕤背对火堆,负手长身而立,看着好像谪仙,但是李南觉得他身上散发的火焰,远比他面前的火堆更加明亮。

    “春秋之时,百家争鸣,儒家仅为其中一支,其试图以礼束缚帝王,从而与帝皇共享天下,待西秦祖龙出,天下定,儒生摇舌鼓噪,为诸子百家所不喜,引得始皇焚诗书,坑术士,波及不少方家,使得门中精义断绝,而汉初之时,儒家中只与法家、道家、公输家堪堪并列,并无今日天下皆儒生之尊荣。”

    “先生果然博古通今,仆佩服!”看到赵蕤停下,李南赶紧献上马屁。

    “呵呵,石安欲与吾作笑耶?你我皆知,究其缘由便是于汉武之时,儒家董仲舒迎合汉武之志,借帝力,将这天下风气为之一变,当是时也,黄老之学虽为国朝显学,但吾等诸子百家在朝中尚有一席之地.......“

    “.........而儒家连同法家,借阴阳家五德之说,借汉武之力,意图禁绝百家,从此独尊儒术,从此帝王儒皮法骨,儒生占据朝堂,将吾等百家之人,赶出朝堂,从此苟延残喘于山海之间。”

    “山海…….”李南突然想起了自己收到的令牌,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

    “正是如此,诸子百家之人从未忘记如此灭道统之恨,经历道统被灭,门人与门中秘术被儒家所夺之耻,于汉宣帝时,残存百家之人在谡下学宫旧址,成立这山海一门,从此再无百家,只有山海,吾等以山海经中异兽为号,以门中之术为刀,只愿推翻儒家,重现春秋时期百家争鸣之盛景!”

    “儒家不除,百家不出!此乃吾山海之首要!”赵蕤虽然背对着李南,但是从他语气上,李南可以想象出,此刻这位平日里波澜不惊的东岩子,此刻他的脸上此刻应该是一副激动的表情,以及掩藏不住的滔天杀意!

    所以他才选择背对着自己。

    “石安先生,若某所料不差,先生亦是修习管子轻重之术,与吾鬼谷纵横一脉颇有渊源,故此亦为我山海中人。”赵蕤回过头来,笑着对李南说道。

    不是,我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么?

    李南现在终于听明白了,这个名为“山海”就是汉朝被禁绝那些诸子百家一起成立的复仇者联盟,想要推翻儒家显学的地位,重现百家争鸣的时代。

    可是想想自己所熟知的历史,李南心中方了,儒家的破灭,君君臣臣父为子纲的封建伦理统治的消亡,不是在崖山之后,而是在近代

    当忠义,仁德等等一切圣贤书上描述的美好品质,在坚船利炮前都不起作用,那是一个不进步就得死的年代,所以才有戊戌六君子肝胆昭昆仑,以血唤国人之举……

    谢天谢地,幸好种花家挺过来了,而后世那昭昭盛世,亦如先烈们之所愿!李南穿越之时,伟大的种花家,正像几千年内她经常做的那样,正走在重回同时代第一,成为天下地下中央之国的复兴道路上!

    熟悉历史的李南,很清楚“山海”不会成功,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刺客联盟”那样的反抗组织,为民众和统治者所不喜甚至恐惧。

    所以听到赵蕤一说完,李南就想退出。

    可是,真的这么容易吗?

    似乎看出了李南的意思,赵蕤复又坐下,带着审视猎物的口吻,轻声对着李南说,“地府虽脱胎于内卫,而其中之人,皆出自山海控制,而内卫,亦是山海先辈所创!石安先生手下泰煞谅事宗天宫之人,皆是管仲一脉,若非山海之人,为何短短数日之内,地府便可聚集如此多精通算学之士?而那药部,亦是医家隐宗,乃是上古扁鹊一脉。”

    “换言之,先生与诸子百家渊源颇深,早乃吾山海中人,只是先生之师怕是未曾告知先生,先生不自知罢……”赵蕤的语气虽然平和而愉快,但是落在李南耳中,确是不啻于炸雷一般!

    “自己这还怎么跑得掉!”想起自己和内卫的紧密联系,还有药部竟然是上古医家一脉,李南都觉得自己怕是没办法拒绝加入山海了。

    更何况,自己如果说个不字,这位可怕赵蕤会不会自己听到了诸子百家后裔的秘密,选择杀人灭口或者永除自己这个堪称“无双国士”的后患?

    “先生高才!”李南真心实意地给赵蕤行了个大礼,表示了自己认命之心。

    “哈哈哈,得石安先生加入,吾等平添助力也,天佑吾百家之人!”赵蕤哈哈大笑,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有的事情一般,顿了一下,赵蕤还不放心,随即又开口问道。

    “不知石安对汉武独尊儒术之举,作何感想?”

    “绝大经伦绝大才,

    罪功不在悔轮台。

    百家罢后无奇士,

    永为神州种祸胎。”

    李南无法,在这个儒家反对头子面前,背出了后世于右任先生的名诗,虽然他也觉得百家任意一家在儒家的位置,其实做得很难比儒家更好,而儒家能盛行这么多年,他的学说还是有道理的,只是后面的徒子徒孙歪嘴和尚把经念歪了,曲解了圣人本意罢了。

    还有就是不断变化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导致儒家思想不能完全照本宣科用来治国了。

    “哈哈哈好个永为神州种祸胎!石安亦是眼光卓绝,心系百家之辈!”李南背得这首诗让赵蕤很高兴,于是他一仰脖,如同喝酒一样喝了一杯茶,继续说了下去。

    “好教石安得知,儒家谋划百年,其志不小,儒者欲做豢龙之属官,以“礼”削帝者之权,以“仁”限帝者之志,以纲常阻帝者之行,长此以往,帝者为其统治天下之泥塑木偶,兵家为其鹰犬,史家为其刀,勋贵为其豢养牲畜,法家为其绳索,自此儒家虽名为臣子,但一言一行皆受万民拥戴,左右天下之势,实为天下之主也,长期以往,万世皆沦为儒家管束,人人皆为行尸走肉一般!”

    “咝”想起后世南宋以及之后,代表新兴小地主阶级的儒家知识分子与君王共治天下的情况,那是一个文贵武贱,儒家子弟随意侮辱处置诸侯王和贵族的时代。

    特别是想起他们给科学发展带来的禁锢,掐断了资本主义萌芽,李南不由得有些惊叹赵蕤的超前眼光!

    看到李南苍白的脸色,赵蕤以为李南也想象出那个无到极点的国度,于是他沉声开口了。

    “而自汉武之后,便有不少儒者以此为毕生之志,暗成组织,其组织之人代代薪火相传,于汉不过乃范滂,郭太等在野经学大家,其多为太学生尔,于晋便为九品下之寒门,于隋时,已然渐入朝堂,在吾大唐,自太宗科举而兴,儒者已然公然掌握朝堂,意图腐蚀天下尔!今上软弱,便是儒者刻意引导安排所制!”

    赵蕤一口气说出了不少的大秘密,虽然这种愤青式的观点,李南在后世已经听多了,但是能被一个古人总结出来,李南依然觉得很有。

    “与吾山海相似,心怀此志之儒者,更在汉武之时已然结社,意图暗中主导天下,吾等以天下为棋盘,以国朝为棋局,以天下人为棋子,与吾山海,早已斗争数百年也。”赵蕤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李南心惊肉跳的答案。

    “道统之争,百年为计,国朝为注,杀人不见血,其中凶险之处,远胜战场尔。”赵蕤忽然感慨起来。

    “与吾山海对抗百年之儒者之社,其等自称”赵蕤突然看向某个方向,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簪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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