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昨天,让李南觉得酸的恰了柠檬,刘司曹和木管事觉得辣得刺激的话,那么对于韦见空来说,那就是咸了。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大口来自自贡的井盐一般,不仅咸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而且还微微发苦。

    三万五千贯啊!还有自己养了这么久的精壮家生子,个个都是悍勇精壮的汉子,平日里行商护卫,都是一把好手,天下各处都去得,结果就在家门口的成都城外

    就这么没了!!!!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和世家子弟,豪富如韦见空者,还是保留着他当年行商天下时候的美好品质那就是出门没捡到钱就算丢!

    足足三万五千贯和这些好手,让韦见空觉得肝疼。

    虽然这三万五千贯买这个方子,从商业的角度上来说不仅不亏反而血赚,要知道,这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啊。但是一想到本来可以拿回的三万五千贯就这么没了,还损失了一批护卫,韦见空简直觉得有些肉疼。

    当然这仅仅是肉疼而已,作为一个大商人,他的敏感性还是要强过不少人的,立刻就察觉出里面的不寻常来能够安然带着三万五千贯上路,而且悄无声息地让自己豢养的家生子打手消失的,那位高川,不,是他背后的人,怕是绝对不简单,说不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让自己难堪!

    “那高川怕是非常人,吾走眼矣。”虽然此时还没有扮猪吃老虎这句俗话,但是不妨碍韦见空生出这种终日大雁终被雁啄了眼的感觉。

    哦,忘了说了,这句俗语这个时候也没有。

    韦见空慌了,连忙让人紧急验证他的织机和配方的真实性,虽然昨日已经验证过好几次了,但是再次验证后的结果,着实让他心中安定不少!

    织机是真的,高川卖给他的织机比老式织机,快了一倍以上。

    而那个配方,因为是最后一道上色的时候用的,昨天他就让有经验的老染匠用了,今天又用了一次,看着昨天染出的布已经风干,颜色确实比之前鲜亮不少,再加上今天他亲自去染坊看了,仔细听取了几位老染匠的回报,韦见空才觉得放心了不少。

    凭几位老染匠传来的结果和他们的推断来看,这个配方应该不假,虽然仅仅在最后阶段加了一些蜂蜡,硝石等物。

    这个东西对于浸淫了几十年的老染匠来说,简直就是窗户纸一样一捅就破,纷纷高呼原来如此简单,自己白染了几十年的布了。

    这也是正常事情,行商多年见多识广的韦见空知道,很多觉得很神秘珍贵的东西,就如那一层薄膜一般,一旦捅破了,就不值钱了。

    “这是真的!”那日,韦见空一看到那个堪称简单的配方的时候,多年跟丝绸打交道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同时也庆幸这位高川没有像那些敝帚自珍的匠人一般,添加很多不必要的东西来掩盖真正起作用的配方,虽然他觉得可能是高川自己也不懂不敢乱增减配方有关系。

    说起对丝绸的熟悉,从蚕茧的选择,抽丝剥茧的工序,织锦的手段,还有染色的工艺,他比任意一个匠人都不逊色,甚至还过之。不然他区区一个旁支的庶出,母亲还是一个歌姬,怎么会列入韦氏的族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韦家人”?

    他可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身在韦氏高门,能够出来行商的,他的身份不可谓不低贱,幼年时候也过的极苦,他这良田美宅,娇妻美妾,全都是他辛辛苦苦算计拼搏得来的,其中惊险之处,说是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也不为过。

    羡慕吾否?拿命换的!每年带着大批财物回家祭祖的时候,面对着家中某些年轻的,跟他有着一样命运的韦氏子弟的羡慕眼光,韦见空总是会在心里这样说。

    很快,随着一则新的消息传来,韦见空一听之下,气得当时就把手中那块自家染坊送来的新的明黄色丝绸,狠狠地掼在地上!

    “竖子!端是好运!”韦见空只觉得有些人运气真不是盖的,自己真冤!

    原来杀了他那帮家生子的,不是他臆测的对方的死士和勾结的盗匪啊什么的,就是成都城的人!

    成都城外三十里处,有一地名为牛角石,盖因道边有一块大石头好似牛角一样得名。官道在此分开,一条向北可至金牛道出蜀,一条向南往眉山县而去。此处道路崎岖,更兼两边有密林,前后十里,均是官道旁的市集,所以此处一向行人稀少,盗匪多出没于此地。

    那位高川也知道自己身上带着重金不安全,一路上专门捡官道大路上走,他派出的杀手就准备在牛角石这一事故多发地段先看看情况,如果不行就入夜后再动手。

    结果不出所料,高川一路向北,准备沿着官道出蜀而去。

    此人肯定要经过牛角石,一路跟踪的杀手们大喜过望。

    高川的牛车缓慢,杀手们个个都轻便,于是他们伪装赶路人,纷纷超过高川的牛车,先行赶到牛角石去埋伏,只留下两个腿脚快的,骑着马远远缀着高川,便于传递消息。

    牛角石的情况好的出奇,等到他们到了之后,简直一个人都没有!等到高川压出深厚车辙的牛车靠近之后,他们就动手了。

    然后他们就没了。

    .........

    三月初十下午,蜀县县令的大公子李伍打猎回来,马上还挂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招摇过市,随后则是蜀县的一干年轻“二代”们,各自马前都挂着血淋淋的人头,引起了成都群众很大一阵围观。

    李伍骑在马上,自有仆人大声宣扬,说是今日一早,自家小郎君与一干友人出城春猎,路遇贼人抢劫路人,当时他们就发挥了士族子弟惩强扶弱的传统美好品质,将贼人杀光了,而且毫发无伤!

    “今日春猎,吾等不仅猎雁,亦是猎贼矣!”李伍得意洋洋地说道,引得一帮士子哈哈大笑,纷纷夸耀着自己和彼此的武功,仿佛下一秒他们就弯弓塞外,直取单于人头下酒了。

    那高川端的好运!!!怎么好死不死地撞到了那帮纨绔出城游猎!!虽然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但是那帮世家子满城的炫耀,由不得韦见空不信。

    当然,这也是李南一定要亲自来成都的原因,因为只有他,才能指挥地府潜伏在李伍家的那些人,让他们诱导李伍等人出城打猎,想办法把“杀贼”的功劳推给了这帮好大喜功的世家子。

    诸君不会觉得李九作为太子的人,名义上还是掌控地府的“东岳大帝”,他的族叔家里会没有“地府”的人,不会吧,不会吧?

    只不过这几人的名字和代号,只有黑簿之主李南知道,也只有他能单线联系罢了。

    人是地府的人杀的,但是却不是在世家子游猎的队伍中。

    李伍带着人出城游猎过后,李南的人就跟在他们队伍之后,当天李伍他们的队伍,根本就离牛角石还有几里,等到他们将韦见空派出去的人杀光最后,这才通知李伍他们一行人!

    要问他怎么做到让李伍等人正好去那边打猎的,李南虽然不清楚,但是李南猜测,地府的那枚暗子叫做“龙鱼”的,应该是李府的某个清客或者李伍某个书童,不然说不动李伍出城打猎,还能说服他们一干士子冒功。

    反正李南去李府的某个店铺对了暗号下达了命令之后,当天晚上那个店铺的门外就挂出了今日稻米售罄的牌子,告诉李南事情已经成了。

    于是,地府的刺客们就缀着韦府的刺客们,等到他们动手的时候把他们全部杀光。

    剩下的,就交给了队伍里的那位代号叫做“龙鱼”人,过程李南不知道,但是从当天传来的结果看,李南是成功了,世家子们将死去的贼人看做自己的“武功”了。

    自己好不容易让韦见空以为高川只是个撞了大运的小商人,怎么会在关键的时候让他露出破绽起疑心,听到属下回报之后,李南这才放下心来。

    似乎那位咦然入毂了呢,当天晚上,看着韦府的车马停在了成都最好的青楼石竹馆楼下的时候,街对面茶肆坐着的李南就知道,自己快成功了。

    .......

    两个时辰后,蜀中韦家家主韦见空,心中已经在暗暗叫苦了!

    “这帮恶吏,端的奸猾,杀人不见血!”想起自己之前承诺的铜钱,韦见空只觉得嘴里发苦。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原本以为稳稳拿下大量订单,已经做好了跟蜀中同行翻脸准备的韦见空好似哑巴吃了黄莲一般,这种横生变故让习惯于事事出于自己掌控的他,总觉得心里头发虚。

    吾就知道这宴无好宴,天知晓,这帮恶吏为了敛财,竟然提出这么一个恶毒的法子!呸!韦见空坐在马车中,狠狠地对着石竹馆的方向啐了一口。

    招标!!!

    这也是杜池告诉那位输光了的长安同行发财的“妙计”,结果一听到这个法子之后,积年老吏的他们,立刻感觉到了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都没有杜池提醒,他们立刻无师自通的想出敛财的法子,还说如果成功了,自己以后就靠着这个何愁不发财,立刻派人去给成都城各大丝绸商人送请柬。

    不得不说,天下的污吏都是一样的啊。

    三月初十的晚上,刘、木两人在成都城最大的青楼里面宴请了成都城里面各大豪商,告诉他们这次宫中采购招标的事情。

    立刻引得商人们大哗!

    作为积年老吏,面对商人们的异状,两人不慌不忙,连消带打的让蜀中商人们接受了这个结果。

    其中一个扮红脸:刘司曹告诉他们,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们也知道,我们兄弟俩手中的订单一家肯定是吃不下的,而且朝廷也没有多余的钱采购。

    接下来,刘司曹很是大谈了一番他们为了个宫中和朝廷节约,故此殚精竭虑,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将手中的订单分成十份,每家将各自报价写在纸上,价格低者中标。

    同时,他还打出官腔,意思是希望各位成都地面上各位商人,也要懂得为国分忧,并且话里话外暗示这是上面的意思,自己也没有办法。

    而木主事就是扮白脸,他看各个豪商都是面有忧色,于是端起一杯酒先敬了诸位,然后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们,“上面”要求是公开招标的,但是大家都是老朋友,先告诉你们一声,免得明天的招标大会被动。

    于是,在这一套组合拳之下,处于劣势的商人们也无法,只得千恩万谢并且望北叩谢皇恩之后,表示一定支持朝廷的新命令和两位上官的工作。

    听到这里,刘木两人这才换了副面孔,春天满面的向众人请酒,然后在觥筹交错一阵过后,各自谈笑作别。

    各位商人走出石竹楼之后,似乎有默契一般,而后又各自折返了回来,各自找到了刘司曹和木主事,嗯........“清谈”。

    期间还有不少撞车的,看到了同行之后,彼此像做贼似的躲躲闪闪,只是心照不宣的隔空打了个招呼,依次进入了他俩的房间。

    这下就到了实质性的商谈阶段了,在这个大家都知道,中不中标都是这两位操控的情况下,成都的各大豪商们,各自出了一大波血,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包括韦见空也是,他在付出了足足四百贯的代价后,才得到了明日第三,第六和第八号标“一定”让他中标的允诺,气得他当晚回家将不顺眼的仆人都快给打死了。

    “事成矣!”看着堆积如山的铜钱和财物,当晚就源源不断地送到了驿馆。刘司曹高兴地对着杜池和木主事说道。

    “事成矣”带着白猫面具,听着杜池的亲自回报,面具下的李南,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买栗子,套车,回眉县!!第二天一早,李南就吃着栗子唱着歌,一路回到了眉县。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古人诚不我欺啊,当天下午,李南高兴地想着。

    成都府中招标的结果出来了,韦见空以极低的价格,拿到了此次丝绸订单的十分之三的份额,引起了同行对于他捞过界的不忿。

    这下,韦见空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不顾一切的购买原材料,利用新式织机和染方生产宫中和礼部的订单,从此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跟蜀中豪族们对立的道路。嗯,虽然本来也是对立的,只是之前没有撕破脸而已,当晚,韦见空这么安慰自己。

    而至于那两位“破天荒”的发现了新路子的官吏,当晚因为庆祝喝得大醉,竟然没有来得及去那神秘的“银钩赌坊”,想要再去的时候,那位杜池竟然病了,只好悻悻地带着财物回京。

    等到他们带着沉重的财物出川之后,自然有魍魉司的人在前路上等着他们,这样,关于“银钩”赌坊的事情,就再也没人能够传出了。

    酸酸甜甜就是我,哈哈哈,跟前两天好似恰了柠檬不同,李南此刻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这场事件中,酸辣咸苦都有人尝了,而剩下的甜蜜果实,终于落到了李南嘴里。

    果然,越努力的人越幸运!听着属下传来韦府派出不少人准备收购生丝的消息,李南笑得像个欣慰的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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