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缨在屋内和魏相如谈着重影的习性问题,几位年轻人抢先冲进了屋子,魏驹反而跟在了后面。

    为首的一名公子哥模样的人刚踏进门就说道:“爹,那些官兵呢?”

    魏相如呵斥道:“嚷嚷什么?有客人在这呢。”接着他转过身来对伏缨说道,“这是犬子魏风光,从小就没规矩,让伏公子笑话了。”

    伏缨客气地说道:“哪里哪里,魏场主,我先将马钱付了吧。”

    这几名年轻人看来都是魏相如的子女,个个一副被宠坏了的样子,那名叫做魏风光的人见到父亲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如此客气,不但感到奇怪,而且心中很不服气,这少年相貌平平,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见得有什么华贵之处,为何父亲却这般高看他呢?

    等到伏缨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金票时,他们都看呆了眼,想不到此人随身携带这么多金票银票,粗略看过去,少说也有几万两。

    常人身上带着这么多钱财,定然会仔细收好,甚至银票的角若是折起来了,都要小心摊平,而伏缨怀中的金票非但皱巴巴的,而且外面几张似乎还浸了水,显然这少年并没有将这些钱财放在心上。

    其实伏缨是故意这么做的,这几名年轻人年纪大不了他许多,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其中更有一位比他大上两三岁的姑娘,多半就是魏相如的女儿,此女相貌俊美,颇不肖魏相如的粗狂,但此女和魏风光等人一样,眼中流露出对伏缨的不屑。

    伏缨毕竟到了知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心中分外受不了别人对他的轻视。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伏缨将最外面一层银票揭开,这张银票因昨日的大雨,已经湿得有些绵软了,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这样的银票也不是不能用,只要到钱庄去核对清楚,便能兑取现银或者换一张好的银票,伏缨却不怎么在乎,随手将这张银票扔了,他还歉然道:“抱歉,昨天下雨时在下正好在路上,被雨淋着了。”

    魏相如瞥了一眼那张扔掉的银票,看面额似乎是一百两的银票,他笑道:“没事,但我看,伏公子似乎并没有将这些钱放在心上?”

    伏缨淡然一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看得太重又怎样?”

    一旁的魏风光等人都看呆了眼,此人若非豪富且不喜欢显摆,那就是傻子了,世人谁不爱财?爱财又怎能不看重钱财?

    伏缨挑出两千两的银票来交给魏相如,并对魏相如道:“魏场主将这匹重影马如此便宜给我,小子也不能不知好歹,现在还要魏场主告诉我关于马的习性,更让我感到惭愧,这二百两银票,就当我对魏场主关照的感谢,另外,我骑马的水平也不高,还望能得魏场主的应允,在马场住两三天,练习一下骑马之技,不知道魏场主能不能答应?”

    魏场主见他出手阔绰,对他更是敬重,连忙说道:“伏公子偿若不嫌弃这里简陋,我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在这里住下乃是小事一件,这二百两银子,我魏某却受之有愧。”

    伏缨说道:“魏场主有何愧可言?偿若魏场主不肯收,在下住的才不踏实。”

    魏场主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伏公子,闲着没事,就让魏驹陪你到外面骑骑马,晌午时过来一起吃个饭,我做东,现在我要跟这几个孩儿说说话,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伏缨用眼睛余光一扫魏风光等人,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早已改观,但显然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改观,他有心想问问魏相如女儿的姓名,但于礼不合,冒险相询又会流于轻浮,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只对魏驹说道:“有劳了。”然后再也不看魏风光等人一眼,便跟魏场主告礼出来。

    外面阳光普照,草原无数马群在马场上吃草嬉戏,说不出的悠闲自在,这些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极有可能在几日后变成军马随军队训练战斗。

    魏驹在伏缨身后恭敬地跟他说道:“伏公子,就让小人带着公子在牧场上疾驰一圈如何?”

    伏缨摇了摇头道:“不急,你也上马,跟我一道在牧场上走一走,跟我说说话。”

    魏驹答应了,伏缨便上了重影的马背,魏驹上了另一匹马,伏缨驱着马儿在草地上溜达,他转过身来问:“那些年轻人都是魏场主的子女?”

    魏驹道:“不错,魏场主多子多福,除了今日你见到的这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外,他还有一儿一女远在外地,儿子在京城落了户,女儿远嫁扬州,两人根本不过问这里的事,就算知道马场的事,也赶不回来。”

    伏缨骑在重影背上,因为重影比魏驹所骑的马要高不少,所以伏缨也比魏驹高上一头,他“居高临下”地说道:“这魏场主真有福气,对了,他这几个孩子,除了那名场主介绍过的魏风光外,其他人都叫什么名字呢?回头一起吃饭,我若是连名字都叫不上来,那可显得无礼了。”他想要问问魏相如女儿的名字,又当然不能直接相询,一起问起,便不着痕迹。

    魏驹道:“魏风光是老三,除了那两个在外地的姊姊兄长外,剩下的几个孩子里数他最大,老四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名叫魏风采,五姑娘名叫魏风烟,老六,也就是那个最小的儿子名叫魏风雨,名字好记吧?”

    伏缨笑道:“风光,风采,风烟,风雨,那另外两个在外地的,又叫风什么?”他心中默念了一边魏风烟。

    魏驹也跟着笑道:“老大名叫魏风云,二姑娘名叫魏风雅。”

    伏缨道:“想不到二姑娘的名字最为威风,魏风雅,威风呀。”

    魏驹道:“这倒不是,风雅二字取自诗经中的两部诗集,倒不是威风呀的意思。”

    伏缨歉然道:“我少,并非无意冒犯,想不到你还懂得这么多。”

    魏驹笑道:“这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再说了,我哪里懂得什么风雅诗经的?都是平常老爷说的,我跟着听的,对了,伏公子家中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这么有钱?”

    伏缨随后说道:“我是武林世家。”

    魏驹道:“原来如此,人都说穷文富武,果然如此。”

    伏缨又问道:“你也姓魏,和魏场主家有什么亲戚不成?”

    魏驹道:“我是承场主收留的弃婴,生父姓什么已经不可知,场主便让我跟着他的姓,我是从小就在这马场长大。”

    伏缨道:“现在看来,魏场主心肠倒好,这次官兵准备强买马场的马,希望场主能够度过这个难关吧。”

    魏驹道:“其实官兵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如龙马场架子大,外人不明究竟,还以为场主家中有金山银山,敲敲竹杠,场主也没什么打紧,其实马场虽然赚钱,却绝无外人想象的这么赚钱罢了,每年几项大的开支,有马场向平阳府纳的税,有马场两百多名长工的工钱,还有每年到外地采买马种,给马看病的钱等等,再加上每年发一次马瘟,偶尔遇到狼群的袭击,都要损失不少的钱,马场并没有表面上看来的利润这么大。”

    伏缨点了点头:“官兵一次要买两千多匹马这马场共有多少马?”

    魏驹对如龙马场显然了如指掌,他说道:“成年的马约有六千多匹,马驹四千多只,还有三百多头牛,五百多只羊,一百多条狗。”

    伏缨道:“竟有这么多,那么官兵要买的两千多匹马,就算损失一半,也应伤不了筋骨,场主何用这么发愁的?”

    魏驹道:“若有管事的能够保证,就买卖这么一次,场主就算损失些,忍痛也能过去,但这些当兵的尝到甜头,难道还肯善罢甘休么?偿若今日来强买两千头,明日恐怕就要三前头,折腾不了几次,这马场就要黄了。”

    伏缨恍然道:“原来如此,官兵尝到甜头后,无人管制的情况下,的确不会轻易罢手,看来这个先例不能开。”

    魏驹道:“谁说不是呢,只不过魏场主除了经营马场外,其他方面都不擅长,再加上场主自视清高,也没有结识多少有能耐之人,这件事恐怕不是能轻易解决的。”

    伏缨道:“这种棘手的事,向来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之事,魏场主虽然结识的官场上的人不多,但他的几个儿子呢?又或者能够找人居中说说,大家各退一步,说不能能和和气气地解决。”

    魏驹道:“魏家这几个孩子,虽说不上纨绔子弟,但也没有多少能耐,况且除了魏风光和魏风采外,其他两个孩子更是被娇宠惯了,哪里会识得什么管用的人?老三魏风光又总喜欢流连风月场所,又喜欢赌钱,所结交的大都是腌臜之人,常常需要场主接济,哪里唉,老四魏风采倒是识得几个人,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又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更是不知从何提起。”

    伏缨无言以对,心道这一家看似风光风采,想不到内中也是另一番情形,怪不得有人说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伏缨只能虚言安慰:“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官兵也有人管着,总不能无法无天到太过分的地步。”

    魏驹道:“希望如此吧,伏公子,说了这一会子话,这就快到晌午了,咱们不如先回去吃了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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