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攸一行人来到凹晶溪馆处,果然看见了那苍泱筑。沿着岸边的小路,随后又上了十数个台阶,才走进了这处苑所之内。

    踏入院门,迎面而来的居然是一棵约莫一丈高(大概3.2米)的树,树上开满了绯红色的花,令人心神激荡。

    薛宝钗和林黛玉以及三春姐妹都被这棵大树吸引了,就连贾宝玉也在一旁啧啧称叹。

    “这是什么花,怎么这般好看,就像一个个小铃铛。而且如今只是二月,天气还有些冷,什么花会在这个时节开呢?”一向话不多的贾迎春连续发了好几个问,她的手掌心里还拖着一个花蕊。

    “这花真好看,二姐姐说的对。宝姐姐,林姐姐你们知道的多,你们见过吗?”围着树跑的贾探春也笑着问道。

    林黛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随后一众姐妹又把好奇的目光看向薛宝钗,薛宝钗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花的颜色倒是和桃花一般,但是模样又和那梨花一样。”

    “原来素来杂学旁通的宝姐姐也有不知道的东西。”林黛玉当即嘲讽了一下。

    薛宝钗只是笑了笑,仿佛没听见一般。站在一旁的贾宝玉插嘴叹息道:“这花倒是好看,想来园子里也就这么一棵了,就是不知是什么品种。真是可惜了。”

    王攸看到这棵树的时候,也被震惊了。此树他见过,而且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在现实世界中,还是叶郁的时候。

    那一年,他只有十岁。当时和父母去了日本的冲绳旅游,有幸见到过这种树,是的,是樱花树。在他的认知里,樱花是日本的象征,而眼前的这棵樱花树学名叫做寒绯樱,因花瓣朝下开就像一个个小铃铛,也叫钟花樱桃。

    这眼前之景又如何不让他触景生情,没想到在这大观园中居然有这样的一棵樱花树。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王攸看着眼前的这棵寒绯樱,深情且怀念的说道。

    众人听见王攸作诗,都认真的品味起诗中的意境。听到‘芒鞋破钵’四字之时,薛宝钗,贾宝玉,林黛玉皆是心中一震,因为上个月宝钗生日的那几句出自《寄生草》的词藻也有这四字。

    贾宝玉对这首绝句颇为喜欢,但他看到的只是这首诗的表面,还不能理解当中的深意。尤其是芒鞋破钵四字更是让他以为这是王攸对那首《寄生草》的回答和见解。

    但薛林二人不同,当王攸饱含情感的念完这首诗的时候,她们两人便是听出诗中有两层含义,一是故国之思,二是身世之感。但联想到王攸出身大族世家,怎会在今日做此等颓丧之诗,这明显不符合他此时的身份,所以在不理解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忧。

    林黛玉看向薛宝钗,恼气的说道:“好端端的非要说上那几句词藻,如今攸哥哥也这般模样了。”

    薛宝钗也有点委屈,但事情是因她而起,着实不好辩解。

    三春姐妹同样发觉了不对劲之处,探春刚想撞着胆子劝解一番,只听得王攸对众人说道:“此诗未免太颓丧了,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至于姑父那边就不要说了。宝姐姐无心之失,林妹妹莫要怪罪才是。我心里清楚也明白,其实我说出此诗,也是想告诉大家此花名为樱花。”

    贾宝玉听到王攸之言,也急忙出来打个圆场,此事也就揭了过去。

    “樱花?!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贾宝玉好奇的问道。

    “二哥哥怎么又忘了,今日攸哥哥的诗是颓丧了一些,但怎么忘了唐朝白醉吟的那句‘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了。”贾探春笑着说道。

    “该死,该死。”贾宝玉挠了挠头,笑着说道。

    薛宝钗笑道:“那日娘娘省亲之时,宝兄弟当日作‘芭蕉诗’,别人都冷成那样,你急的直出汗。如今又说道这该死二字。”

    林黛玉听了,也笑着说道:“我帮你记着这‘该死’的遭数。”说罢,当即伸出两根手指头,调皮的晃了晃。

    “咦?攸哥哥怎么认识这花叫樱花的?”贾惜春狐疑的说道,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王攸。

    王攸笑了笑,说道:“我父亲有一个手下,名为王巳,他跟随我父亲去过很多地方,而且他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把没见过的东西绘制成图册,我也是在那图册上见识过。”

    众人了然,便是不再多问。其实这话是王攸编出来的,反正她们也不会真的去问王巳。随后众人开始打量起这苍泱筑的其它地方,也没什么让他们觉得更为惊奇的地方了,假山树木皆是园子里大都可见之物。于是在大约看了一遍之后,众人便是各自回到各自的住处,开始收拾起来。

    闲言少叙,宝玉自进了园子以来,心满意足,再无他心。每日只和姐妹,丫鬟们处在一处,将进园前贾母和贾政的嘱咐全部抛之脑后。他所住的怡红院在大观园的东南角,离王攸的苍泱筑很远,中间隔了一个小湖,自是不愿意走动的。反倒玩耍之余将在园中所见之物,之景写在诗词之中。随后这些诗词被势利小人抄录下来传到了外面供人欣赏。

    “表哥啊,表哥,你还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这败事反倒帮了我,可是却苦了那些姐妹了。”王攸是出入园子最频繁的人,不过他都是从园子的后门出去,出了每日给两位姑母请安之外,他也会回家陪伴母亲,自然是知晓贾宝玉那些浓词艳赋的,只不过这些词只是在一众轻浮的世家子弟中传播而已。

    正如王攸先前所想,他住进大观园的消息也渐渐的在京都之内开始发酵起来。不管外面如何评价自己,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不知是哪位贵女起了个头,居然为他辩解起来。言语之间多是对他推崇不已,甚至扬言见过自己。辩解之语说的头头是道,又让那些先前指责过他的贵女无从反驳。于是京都中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景象,各家未出嫁的女子不再指责王攸的不是,而是羡慕嫉妒起贾家的一众姐妹;而那些文人大都是这些女子的兄弟之类的,平日里不务正业,自然免不了又是批斗一番。

    说什么之前守孝都是作秀,表面上有君子士人之风,实际上整日沉迷于女色之中,不思进取。但这些都是迂腐之人心中的妒忌罢了,此类流言蜚语也就在那些不明事理的人嘴里传来传去,至于真正看清楚本质的人都是缄口不言甚至多有夸赞之言。

    人就是这样,一旦太完美了,就容易遭人嫉恨。但是完美的人你有了一丝瑕疵,人家又觉得你只是个普通人,装什么清高君子。

    京都,李家。

    当今吏部侍郎李贤对门下的清客说道:“王子腾之子王文泱此事你们怎么看?”

    “大人可说的是那王文泱进入荣国府贾家的那园子一事?”其中一人顺道解释了一番。

    “哼,我们江南士子一派的脸都给他丢尽了,原本我还以为两年后他能够进入翰林院,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一个老者不爽的说道。

    “赵先生说的对,他今年才十二岁,就这般沉迷,想来日后也不过如此。”

    “我倒觉得不然,王文泱此举恰好解了其父王子腾的困局,想来这王子腾身边有高人指导,否则凭借王子腾那匹夫如何想得到这转嫁之法。”另一人说道。

    “高人?王子腾要是有这高人存在,你不会想说这计谋是王文泱想出来的吧。”被称作赵先生的老者嗤笑道。

    “王家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近年来王子腾的路走的极为顺畅,也颇得圣上信任,隐隐约约之间有着取代贾家成为四大家族之首的势头......”先前解释李贤之话的人笑道。

    “什么金陵四大家族?这也就在金陵那有用,在京都之内,有什么用?”支持赵先生言论的清客抨击道。

    “好了,你们也不要争论了,此事影响不了大局,王文泱毕竟是今科探花,又是两元进士,他此番之举格局虽小,但对于王家来说,算得上是解救之法。此子那篇治水之策实有大才。赵先生您是派系老人,但派系之内也需要新鲜血液,再看看吧。至于这后宅之事,也是那荣国府贾家之事,我等自然心里清楚。”李贤最终拍板阻止了争论。

    ......

    到了三月初十,苍泱筑内的一应陈设都是摆放好了,王攸本想把朝南的那面纸窗全部砸掉改成现实世界中的落地玻璃窗,这样,他就能在屋里也能看到那棵樱花树了,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怕太过于惊世骇俗,只得作罢。

    对于苍泱筑的园子内的植物山石他比较满意,除了那棵樱花树之外,最让他喜欢的便是从那樱花树旁流动的溪水,这溪水穿过整个院子,在鹅卵石铺就的槽内缓缓流动,那樱花树落下的花瓣有不少落在水中,随后便被这流水带到小筑外面。

    那日进园之内所作的诗也是他将苏曼殊的那首《七绝.本事诗》照搬了过来,对于苏曼殊此人,王攸不好评价,他只是看见这樱花树,偶然想起来这首诗而已。

    因苍泱筑地处院内偏僻之处,再加上王攸经常会出园子回王家住上几日,所以姐妹们和宝玉也很少往这边来,毕竟主人不在,冒然闯入属于别人的宅院之内是件很不合礼数的事。

    王宅后院内。

    “攸儿啊,你这样天天在家和荣国府那边来来回回也不是个事。自家人是不会说什么,但是你经常出入园子次数多了,难免你姑母那边不好做,荣国府的下人也会觉得你多事。还有既然进了园子,就该多想想自己的事情。我是希望你能呆在我身边,但是也不希望因此耽误了你。”石氏一语双关的对王攸敲打道,“你那些兄弟姐妹们想来也是要找你玩的。”

    王鸾听了,在一旁偷偷一笑。王攸面不改色的回道:“母亲说的我记住了就是,您看这般如何,我每月十五回家一趟。恰好十五是月圆之夜,有团圆之意。”

    石氏笑着点了点头,不在意的说道:“你随意就好。对了,你父亲让我转述你,川儿他们已经回了金陵老宅了。”

    王攸心中了然,想来父亲已经开始安排了,这般说来,至于老师留下的那笔三十万两的遗产也有必要做一些安排了。有时间得去潇湘馆一趟,将事情的经过和她说一下,若是她不同意,就算了。

    “母亲,家中可否再给我派几个婆子和丫鬟,我想带到园子里去。姑母家的食物我吃的不大习惯,想在自己那处园中弄一个小厨房出来,这般也省的我经常怀念家里的吃食。”王攸问道。

    石氏看了一眼王鸾,王鸾点头应是,便是离开了上房,下去安排去了。很快,在王攸离开王宅之前,王鸾安排好了人选,一共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算上王攸已经带过去的清影六人,一共十二个。

    “多谢姐姐!”王攸笑着对王鸾说道,随后便是策马离开了王宅。

    回到荣国府,王攸将从王宅之内带来的六人之事和王夫人说了一声,王夫人却是问道:“当初你姑父不是给你们每个人院子里多安排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吗?怎么你没要不成?”

    “那些人毕竟是姑母家的下人,我用起来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那些人毕竟没伺候过我,所以当时便是拒绝了姑父的安排。”王攸恭敬的说道。

    “嗯。你说的也是,他们不知你的脾性,自然是照顾不好你的,你母亲那边......”王夫人担忧的说道。

    “姑母放心,这事我母亲已经知晓,否则也不会允许我带这么多人来。也请姑母放心,这些人进了园子,若是犯了错,我是第一个不饶的。对了,还有一事,侄儿先来禀报一声。”王攸缓缓说道,“园子里的厨房做出的食物不大合侄儿的口味,所以我想在自己的那处院子里单做一个小厨房,至于食材之内的还是从园子的大厨房里进,不知......”

    “这事你去找你凤姐姐说罢,让她给你安排就是。你这孩子,食物不合口也不和我说,难怪要天天跑回家吃,这小厨房随你吧。”王夫人笑着说道。

    从王夫人处离开后,王攸便是又来到王熙凤处,听到王攸的想法之后,当即便是答应了。王攸知道这搭建小厨房的事需要用到银钱,便是回头让清影拿了二百两的银子交给了王熙凤。至于这二百两的银子自然是从王攸当时在贾雨村身上赚的钱里出的,这可是他的私房钱。

    这小厨房搭建的也快,不过七日,便是弄好了。王攸将婆子们和丫鬟们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便是开始着手处理那老师留下的三十万两银子的事。

    “清影,你是我贴身丫鬟,丫鬟和婆子们平日里就交给你统一管理,琼玉,胡嬷嬷你们两个协助清影,记住,这里是荣国府,不是王宅,有些事情若是处理不了,就让清影和我说。还有园子里的姑娘或者表哥,无论谁来了,不论多晚,全部开门迎接,不允许有抱怨。至于他们的丫鬟,你们看着处理。虽说我是这府上太太的侄子,又是今科探花,但毕竟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但谅他们也不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我还是以往那句话,莫要丢了我们王家的脸。”王攸对着眼前的十二个人立下了一些规矩,便让他们各归其职了。

    这搭建小厨房之时还剩下了一些材料,王攸又让那些工匠在樱花树下修了一个石桌和配套的石凳。此刻的他正坐在石凳之上,空中落下的绯红色樱花飘落在他的素衣之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副唯美的画。俊逸公子,静坐樱花树下,花瓣轻轻落下......

    一众正在做事的丫鬟们自然是远远看着,她们知道王攸正在思虑别的事情,不好打扰,也不忍去破坏眼前的这份唯美画面,目眩神迷之时又是觉得自惭形秽。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不远处的梨香院内小戏子们清唱的戏词被风吹入了苍泱筑之中,突兀的唱词打断了王攸的思绪,他起身将落在身上的花瓣一一捡起,放在石桌之上,随后又将它们聚拢在一堆,放在了樱花树的根部泥土上,便是出了苍泱筑的门。

    又说林黛玉这日无所事事,原本想去找姐妹们一道玩耍,哪知姐妹们都有事不在房内,索性就一人朝着苍泱筑而来,看看王攸在不在。前几次她过来时,王攸不在,倒是让她心中颇为落寞。今日沿着园中的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梨香院的墙角上,虽然隔着一堵高墙,但是听得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林黛玉便是知道是那十二个戏子演戏唱曲呢。

    听着这笛音,想到戏子中的那个龄官,林黛玉突兀的想起王攸当日将她护在身后的场景,心中颇为感动。只听得那两句随风传入耳内,唱道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林黛玉听了,倒也牵动心中之事,自然感慨,缠绵,便是止住了原本离去的步,侧耳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到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只是这句话不知出自何处,倒也新奇。只可惜世人都知道看戏,未必能够理会到其中的趣味。”

    比起这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林黛玉又想起了宝钗生日那《寄生草》的词藻之言,不仅仅让宝二哥哥陷入魔怔之中,就连攸哥哥也是无意之间作了那等颓丧伤感之诗。想到这,又后悔自己不该乱想,耽误了听曲子。又侧耳时,只听那院中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神动摇,又听到:“你在幽闺自怜”等句,益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只好蹲下身,坐在一块山石上,细细品味着,随后想到前几日所读的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有南唐后主李煜的“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又想起王攸那日所作的“春雨楼头尺八箫”等伤感之句,这全部聚拢在脑海内,不觉之间更是心痛神痴,眼中落泪。正当她顾影自怜之时,身后的一声响动引起了她的注意,待回头看时,原来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章节目录

红楼之云泱文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布书网只为原作者泱上云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泱上云逐并收藏红楼之云泱文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