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今日轮空的嬷嬷是谁?”正在床上看书的王攸对一旁跪坐在软塌上做针线的清影问道。

    清影将针穿在那纹有花样的白色丝巾之上,随后说道:“我记得应该是金嬷嬷。”

    “你去把她叫来,我有事要吩咐她!”王攸想了想,吩咐道。

    “是,大爷,是叫到书房还是这里?”

    “就这吧!”

    清影穿上鞋子,急忙出去了,不一会儿,金嬷嬷就紧跟着清影的脚步快步走了进来。

    金嬷嬷是王攸从家里带来苍泱筑的四个嬷嬷之一,性格温和,做事老道,很少会抱怨。

    王攸放下书,看向面前这个妇人,笑着说道:“金嬷嬷平日里受累了,清影,去倒杯茶给嬷嬷!”

    金嬷嬷受宠若惊的赶忙回道:“大爷说的哪里的话,伺候大爷本就是我等的本分,受累二字谈何说起。”说罢,就要阻止清影去倒茶。

    “嬷嬷谦虚了,你们四人当中除了胡嬷嬷跟着我的时间比较久,你,吴嬷嬷,杨嬷嬷皆是太太从家里的那些嬷嬷中精挑细选给我带到这府上的,论年龄,你们是我的长辈,我当然得尊重你们。”王攸静静的说着,直到清影将茶水端到金嬷嬷的身边。

    “多谢清影姑娘!”金嬷嬷对着清影感谢道,她很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正如王攸所言,四个嬷嬷之中,胡嬷嬷是自王攸八岁那年就跟着的,还跟过一段时间大姑娘王鸾,自然身份要高些。至于吴嬷嬷和杨嬷嬷二人在王宅的资历要比金嬷嬷老,所以金嬷嬷反而成为了四个嬷嬷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但是她既然成为了嬷嬷,也就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处世之道。

    “大爷,刚听闻清影姑娘说您找我有事,不知?”金嬷嬷恭敬且温和的问道,言语中不失礼数。

    “金嬷嬷,今儿你轮空,正好我有件事想让你去做一下,这个你一定拿好,千万不能丢了。”王攸一面说,一面从床里侧的角落里取出一封书信还有一个匣子,递给了金嬷嬷。

    金嬷嬷听见王攸如此郑重其事,赶忙上前接了过来。

    “金嬷嬷,你把这东西送回王宅,交给老爷,若是老爷不在,就等他回来。切记,不能经他人之手,就连太太和大姑娘也不行。”王攸再度强调了一声。

    金嬷嬷的手很稳,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这让王攸颇为满意,因为越是慌张,就越容易引起怀疑。

    王攸继续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封书信,为了区分开来,我在信封上做了标记以示区分,你在将前者交给老爷后,再将这书信交给太太或者大姑娘,你可明白了?”

    清影从王攸手里接过第二份书信递给了金嬷嬷,金嬷嬷发现这第二份的信封表面画了一个圆。

    “明白了,大爷!”

    “今儿回到王宅后,若是天色晚了,明日回来也可以,若是太太问及我,实话实说就行。”王攸吩咐道,之后就打发金嬷嬷出去了。

    “清影,你让琼玉跟着金嬷嬷一道出园子,看着她出府回来就是。”

    “是,大爷!”清影掀起一道帘子,经过道,去了琼玉的住处。

    王攸从袖袍中取出前日午后在潇湘馆由风铃誊录的药方,看了一眼那天王补心丹方子中的朱砂二字,之后走到蜡烛前,将这天王补心丹的药方给烧了。

    “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般,姑母!”王攸看着燃烧的火焰,眼神凌厉且漠然。

    是药三分毒,这不难理解,朱砂这个东西少量服用又镇静安神的作用,常被用于炼丹之中,这无可非议,只是这量多少王攸不清楚,也不可能检测出来,所以他将这东西单独交给了王子腾,有些事他做不得,不代表王子腾做不到。

    若是王巳和魏畑二人有一人在京都,那么自己也不会如此麻烦,直接最后将证据结果交给父亲王子腾就是,当然这些都是王攸的怀疑,甚至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就能当做证据,但能够间接性的表明王夫人在瞒着自己对林黛玉造成了伤害,无论有意无意,这都让王攸心里很不是滋味。

    故此,他想了一日之多,最终选择让父亲王子腾亲自出手。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王攸不解,那就是王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做,林黛玉并未得罪于她,更何况还是她的外甥女,难道就因为木石前盟不成?可眼下木石前盟被自己破了,王夫人还有什么理由呢。

    正当王攸思虑之际,外面传来莺莺燕燕的声音,好像来了不少人。

    这时清影从外间掀起帘子进了卧房,对王攸通传道:“大爷,宝姑娘,林姑娘,迎春姑娘,探春姑娘,惜春姑娘,史家的大姑娘,还有姑奶奶,平儿姐姐,兰小爷过来了。”

    清影原本是很兴奋的,可看见王攸凌厉且漠然的眼神之后,以及地上残留的灰烬,着实心惊,但好在语气未曾变化,否则外间的众人皆要多想一层。

    她赶忙来到王攸身边,什么也没问,假装给王攸整理了一下仪容,便推着王攸去了外间,而自己则打扫了一下地上的灰烬,接着打开一扇北面的窗户,散了散烟气之后,也快步的离开了卧房。

    王攸刚来到外间,只见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张小弓,对着他就行礼道:“兰儿见过叔叔!”

    凤姐在一旁笑着说道:“攸弟,这是大嫂子的儿子贾兰,你应该还没见过他,这不今日大嫂子托我将他带来给你瞧瞧,算是尽一下亲戚之谊。”

    王攸点了点头,便让贾兰起身。听得贾兰说道:“听母亲说,叔叔是进士,是今科的探花,母亲让我以叔叔为榜样,用功读书,来日考取功名!”说完,连忙把手上的小弓藏在了身后。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笑了出来,反而让贾兰更加的不好意思。

    王攸看向这个稚嫩的男孩,笑着问道:“兰儿今年几岁了?”

    “回叔叔的话,七岁!”贾兰听见王攸问话于他,渐渐心里生了勇气,恭敬回道。

    “读了哪些书了?”王攸既然作为长辈,那自然要询问一番的。

    “回叔叔的话,千字文和三字经,最近母亲在教我读论语十则,子曰”贾兰背了两句其中的话,王攸听了点了点头,随后让清影拿了些礼物过来当做表礼给了贾兰,贾兰很是高兴的收了起来,随后坐在了最下首处的一个矮凳之上。

    王攸看向诸位姐妹,先让王熙凤坐在了上首处右边的位置上,而自己身为苍泱筑的主人则是坐在了上首处左边,其余众艳皆按年龄高低依次落座。

    “诸位姐妹今日前来这是?”王攸不解的看向王熙凤,随后扫过在场的众人。

    史湘云第一个不满的说道:“攸哥哥莫不是忘了三日前说的话不成?”

    “原来是那事,对不住,我一时间忙的给忘了。”王攸赶忙道歉道。

    “哼!”史湘云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清影,你先出去安排雪晴,月英她们上茶,若是人手不够,小厨房里的那两个小丫鬟也先来这边伺候着就是,至于胡嬷嬷那边,让他们慢些就是,午膳也不急在那一时。”王攸对身后站着的清影吩咐道。

    “怎么,攸弟,今日你这苍泱筑人手不够了?要不我回头派两个小丫鬟过来先伺候着。”王熙凤笑着说道。

    “凤姐姐,还是算了吧,攸哥哥这里,府上的丫鬟是都不敢过来的。”林黛玉想起前日王攸的问话,也笑道。

    王熙凤自然听出林黛玉的意思,也就不说话了。

    薛宝钗看了一眼林黛玉身边有些生气且着急的史湘云,对王攸说道:“昨儿我回家的时候,听闻哥哥说起攸兄弟要托人炼制丹药的事情,可是身上最近有了不适之处?”

    史湘云听到薛宝钗这般说,便看向王攸,只见后者面色红润如常,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冷哼道:“他分明是忘了,宝姐姐也不用替他掩饰。”

    贾探春正要开口说话,哪知王攸却提前说道:“也罢,其余诸事先暂且放放,毕竟君子之约在前,史大姑娘想来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攸自然洗耳恭听。”

    贾探春接道:“今儿兰小子也在,大嫂子不在就由凤姐姐主持公道就是,史家妹妹若是输了,到时候可不要哭才是!”

    “谁哭了,你以为我是林姐姐吗?”史湘云反击道。

    王熙凤到现在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这也难怪,她初七那日没在贾母房中,而是忙着处理账本和府上的一应事情。

    薛宝钗见王熙凤不明就里,只好将史湘云和王攸的约定一一讲述出来,甚至包含了三春姐妹和林黛玉投了银子参了赌,只是情况是一面倒,到让王熙凤听得不觉莞尔。

    王熙凤笑道:“我不如大嫂子那样念过书,如何能主持公道,这又当如何辨别谁对谁错,谁输谁赢呢?”

    贾探春回道:“凤姐姐,你放心就是,其实此次辩论无关对错,至于输赢却是简单,谁答不上来就表示谁输了!”随后又对史湘云笑道:“古语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史家妹妹可了解攸哥哥?”

    “呸!难不成你就了解他了不成?”史湘云啐了一口,说道。

    “我虽不了解,但林姐姐必定是了解的。”贾探春指了指坐在史湘云旁边的林黛玉。

    “好啦,好啦,怎么攸兄弟还辩上,你们两个倒是先辩上了?”薛宝钗赶忙打了个圆场,终止了二人,之后看向王攸。

    说话间,清影领着雪晴,月英四个小丫鬟端着茶水走了进来,随后一一奉上。贾兰接过后,连忙起身向王攸道谢,他不是很明白这些姑姑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他代表的是自己的母亲,就要把礼数尽到位。

    王攸对清影说道:“清影,你去那里间书案上把那鹤羽扇取来!”

    清影领命后,就掀起帘子进了里间,随后快步的走了出来,将上白下黑的鹤羽扇递给了王攸,王攸看了一眼贾兰,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鹤羽扇,问道:“兰儿,你可知此物为何?”

    “回叔叔的话,叔叔手上的扇子乃是圣赐之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平日里只听母亲讲起过。”贾兰回道。

    “我问你,兰儿觉得这扇子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何处?”王攸鼓励的说道,随后从软塌上起身,慢步走到贾兰身前。

    贾兰看向王攸手里的鹤羽扇,面有崇敬之色,但不知如何作答,才能使王攸满意。

    在王攸看来,贾兰才是真正处在懵懂的年纪,尽管其母李纨已经开始雕琢这块在她看来是美玉的石头,王攸希望是贾兰能够直接说出自己想说的,而不是顾虑其他附加在扇子上的东西,否则就显得过于功利,这对贾兰日后的成长极为不好。

    贾兰为难的看向贾探春等人,希望有人能够帮他一下,只是其他人不解王攸的用意,也在揣摩之中,一时间不得头绪,是故无法开口。

    “回叔叔的话,刚才我第一眼见到此物的时候,是被扇子的颜色所吸引!只是我奇怪。”贾兰有些艰难的说道。

    王攸故作不解的问道:“奇怪?哪里奇怪了。”说罢,直接将手里的鹤羽扇递给了贾兰。

    贾兰不敢用手接,毕竟此物是御赐之物,只是用眼睛一一扫过扇子的表面,随后朗声回道:“叔叔的扇子既然是叫鹤羽扇,那就是仙鹤的羽毛所制,仙鹤我见过,宝二叔叔的院子里就有两只,只是它们的羽毛颜色和这扇子的颜色不同,却是相反!”

    王攸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贾兰至少目前还没有被功利所污染,只是一族重任还轮不到他来承担,但是李纨却早早的在做一些准备了,她的爱子之心纵使自私,但也是无奈之举,母以子贵,姑母王夫人不正是榜样吗。

    王攸目的已然达到,便是看向史湘云,笑道:“还望史家大姑娘不吝赐教!为攸解惑!”

    史湘云这才反应过来,王攸以贾兰之口将扇子的本质说了出来,只是他如何得知自己要说的是这个扇子,史湘云看向林黛玉和薛宝钗,只是二人神色不变,纵然心下怀疑,也只好先暂时压下。

    史湘云说道:“初四那日我随宝姐姐和林姐姐二人进园子,途中提及攸哥哥的这把扇子,正如兰哥儿所言,攸哥哥的这把扇子的确颜色奇特,上白下黑,当日我以围棋之黑白双子为引,论及天地阴阳变化。”

    “天地阴阳变化?!”王攸有些吃惊,颇为的感兴趣的说道。

    “怎么样,我说的吧,攸哥哥并非无所不知,他肯定也是第一次听过,正如宝姐姐和林姐姐当日的模样一般。”史湘云见王攸露出吃惊且惊奇的模样,对贾探春说道。

    不过史湘云并未穷追猛打,继续说道:“嗯,天为阳,地为阴比如水火,比如日月,甚至天地万物皆由阴阳而生,就拿攸哥哥的扇子来说,正面为阳,背面为阴。”

    “要不你看看这扇子,哪面为阳,哪面为阴?”王攸笑着将扇子的正反两面都呈现给了史湘云看,只见扇子两面皆是插满了饱满的羽毛,根本不存在阴面。

    “这怎么可能?”史湘云从王攸手里接过鹤羽扇,惊讶的说道。随后众人也是发现了这扇子真正的奇特之处,那就是不存在史湘云所说的阴面,即背面。

    “史家妹妹,你如何解释?”王攸再度问道。

    史湘云看向众人的神色,皆是和自己一样的吃惊,包括林黛玉同样如此,可以想见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这把扇子。

    “攸哥哥,这扇子怎么会这样?我们都以为这扇子就应该像湘云妹妹说的那般存在所谓的背面!”林黛玉不解的看向王攸,随后她想起赐扇那日,扇子静静的躺在锦盒里,就连锦盒开启也是经自己之手贾母要看的时候,也是连锦盒一并捧到跟前,并无人拿起扇子仔细瞧过,是故所有人都以为这扇子的另一面应该是鹤羽的背面。

    “我也不知是何缘故,是故史家妹妹初七提起这事,便是留了心想着今日听听看她的见解!”王攸正色说道。

    史湘云见王攸神色不像是作假,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就连贾探春也没有说话。

    “谁说此扇没有阴阳的,上白下黑,正若那棋盘中的黑白二子,黑为阴,白为阳。”史湘云强行辩解道,可是话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对,在她所读的书里,天地万物是阴阳所生,但都归于平衡,孤阳不生,孤阴不长,平衡被打破的话,是不正确的。

    天地日月之交替变化,符合常理,但眼前此扇却不合她书里所见之观念,难怪史太君都说了是自己等人见识少。

    王攸听得史湘云所述,再看向这把扇子的时候,联系到又是御赐之物,甚至二十四日面圣时圣上对自己所说的话,心中突兀的想到一种可能,或许那圣谕只是表面的,而真正的含义却是在此扇之中。

    “文泱之辩才,朕心甚慰。古有公瑾羽扇纶巾,谈笑间定鼎江东霸业。朕非江东一地之主,乃天下之主,然文泱有公瑾之风,将逢端午佳节,听闻贤德妃贾氏赐礼还家之事,故加赐鹤羽扇一柄。钦此!”王攸的脑海里想起那日圣谕上的内容,或许就连父亲王子腾先前的猜测也是不对的,或者说是有失偏颇的。

    圣上以我为饵,在观察朝中,甚至京都之内所有人的心!甄家,四大家族包括其它的利益群体,甚至两位王爷都还上了钩。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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