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香菱一面抹泪,一面小跑着从进园子的后角门沿着大路朝着蘅芜苑方向而去。

    行至翠烟桥时,正好碰见了史湘云和林黛玉,香菱赶忙将眼泪擦了擦,低着头也未请安快步的走了过去。

    “林姐姐,她怎么了?”史湘云问林黛玉道。

    林黛玉看着香菱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原来林黛玉和紫鹃二人说完话之后,史湘云和贾家三春玩不到一块儿,心里闲着无聊,便自藕香榭前往潇湘馆找林黛玉一块儿玩。

    “林姐姐,我们快走吧,我刚刚听人说起太太要从每月自己的二十两例银中取出二两多的银子给袭人姐姐呢,这不我想着和您一道过去给她贺喜!”史湘云笑道。

    “原道是为这事,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看我的!”林黛玉故意说道。

    “嘻嘻,当然也是来找林姐姐一道玩的,这不这大下午的,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午睡,想着这时候过来瞧瞧你。”史湘云笑着辩解了一番。

    林黛玉不欲追究,也诙谐的说道:“你呀,也是个闲不住的鬼机灵!”

    “还不是太无聊了,尤其这夏日的午后更是如此!”史湘云活泼的说道。

    说着说着,二人携手便来到了怡红院中,一进院门,二人发现院中鸦雀无声,就连那两只养在院中的仙鹤都歇在芭蕉树的阴凉下睡着了。史湘云先转身去了厢房里找袭人,而林黛玉则是坐在廊下等着她,很快史湘云便是回来了,只见她对着林黛玉摇了摇头。

    林黛玉会意后,便用手指了指正面的上房,史湘云也未想其他,便透过纱窗看见贾宝玉正躺在床上睡午觉,而袭人则是坐在身旁的凳子上做着针线,在不远处的床上空处还放着一柄白犀拂尘。

    袭人会时不时的拿起拂尘在空处挥动几下,恍若那里有着什么苍蝇蚊子这类的飞虫。

    史湘云准备捉弄一下袭人,于是蹑手蹑脚的走近了屋,林黛玉看见史湘云猫着身子,既觉得好玩,也觉得好笑,只是怕惊醒了其他正在睡觉的人,于是用手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来。

    史湘云进入里间,趁着袭人不注意,准备一下子冲上前去吓他一下子。林黛玉感觉有些不妙,站在隔着的纱帘子处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袭人察觉到外间有人,赶忙转过身来,正巧看见史湘云正猫在博古架处,蓄势待发。史湘云见袭人发现了她,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林黛玉。林黛玉歉意的笑了笑,当即有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史大姑娘,你这会子过来做什么,这炎天暑热的”袭人话音未落,便是顺着史湘云的目光看到了林黛玉,赶忙又转口给林黛玉请安行礼。

    史湘云笑着说道:“这不,我今日前来是给你道喜呢!”

    “道喜?史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袭人将手里的针线活叠起来,随后不解的问道。

    史湘云见她模样,只好将自己听见的话说与了袭人,袭人自是又惊又喜,但好在很快的平复自己的心绪,毕竟这事情还未落到实处,那就还做不得数。

    林黛玉掀起纱帘,慢步的走了进来,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说道:“好嫂子,指不定凤姐姐一会儿就打发人过来叫你过去呢!”

    袭人受宠若惊,连忙低下头,回道:“林大姑娘说的这是什么玩笑话?我们一个丫头,哪里称得上这话来,姑娘莫要混说才好。”

    林黛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就没再说话。

    躺在床上的贾宝玉迷糊之间恍若听见了他朝思夜想的林妹妹的声音,伸出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抓些什么,引发的动静也让袭人吓了一跳,赶忙走到贾宝玉的身前,轻轻的晃了晃贾宝玉的身子。

    贾宝玉受惊,当即就睁开了眼,入目之处是探上前来的史湘云,但贾宝玉一眼便看见了正独自斜靠在远处屏风处的林黛玉,自是惊喜万分。

    贾宝玉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林妹妹了,于是急忙坐起身来,想要轻轻的唤上一声林妹妹,可话刚要说出口,他的脑海里恍若出现了那日王攸的话,不免让贾宝玉心中发酸,嘴里泛苦。

    袭人看的出贾宝玉急的样子,于是好言说道:“史大姑娘和林大姑娘今日过来这看看你!”

    贾宝玉想了想,最终还是唤道:“林妹妹!”

    可声音出来之后,着实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那声音过于嘶哑,宛若不成人声。

    袭人适时地走到桌前,给贾宝玉倒了杯水,随后端到贾宝玉跟前伺候着他喝了下去,贾宝玉这才觉得胸口喉头皆是舒服了许多,可眼角还是不争气的流下了泪,只不过贾宝玉借喝水的契机一下子擦掉了。

    “袭人,你快请林妹妹和湘云妹妹坐下,顺便让晴雯,麝月她们去准备些茶水来!”贾宝玉急忙吩咐道,他有些怕这是一个梦,所以趁没人注意,他用手轻轻的捏了一下自己,吃痛之下他反而更为高兴。

    袭人安抚了贾宝玉一下,之后歉意的对着史湘云和林黛玉笑了笑,便出了里间去了外间,将睡在榻上的几人都叫醒。

    贾宝玉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林黛玉,直到史湘云有些吃味的拍了一下桌子,贾宝玉这才清醒过来自己的失礼之处,他摸了摸脸,对着史湘云笑了笑,便问道:“今儿外面天热,怎么不在房里好好的休息,反倒在毒日头底下走动?”

    史湘云回道:“爱哥哥,我和林姐姐是专程过来给袭人道喜的,顺道看一看你!”

    贾宝玉看向林黛玉,只见后者些许的点了点头,又听见林黛玉静静的问道:“宝二哥哥,你伤可好了?”

    若是以往,贾宝玉肯定会说只要你在,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可自从初七那日之后,贾宝玉便不能够唐突了。

    有些事,有些人,他终究是错过了!十一那日攸弟过来看他,或许也是在给自己释放一个信号,只是当时自己不大方便。

    贾宝玉坐直了身子,也沉静的回道:“好了,前儿就能够下地了!”

    林黛玉又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贾宝玉察觉到林黛玉有意在疏远,心里又是一叹,随后问道:“攸弟最近还好吗?”

    史湘云插嘴道:“攸哥哥昨日便回家了,说是有急事!”

    “他又回家了?!”贾宝玉心里一喜,但面上不显,林黛玉趁着王攸回家来看自己,这又是什么意思。

    史湘云点头说道:“是啊,爱哥哥,你可不知道攸哥哥可是输给了我。”说完,便将初十那日在苍泱筑辩论鹤羽扇一事说了出来,中间还是添油加醋了一番,林黛玉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的露出笑容。

    贾宝玉自是心喜莫名,随后附和道:“原来湘云妹妹才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那个,连攸弟那般的人物都是不及的!”当即从床上站起身,对着史湘云拱手祝贺道。

    林黛玉知道贾宝玉说的是玩笑话,也不甚在意,而一旁的史湘云以为林黛玉会吃味,便笑着说道:“其实是攸哥哥让着我的,但我还是赢了!”

    话音刚落,袭人,晴雯,麝月便从外间走了进来,将茶水递到三人面前,晴雯看着林黛玉,也着实有些惊讶,可终究没有说什么。

    正如紫鹃所说,有些事情正在园子里慢慢的发酵,之后又会传到园子外面去,只有当事人还被蒙在鼓里,倘若不是王攸在,指不定早早的就爆开了。

    “袭人姐姐在吗?”正当贾宝玉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听声音像是小红,只见小红轻车熟路的走近了屋,晴雯看见小红穿的喜气,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当初是她讽刺了小红,说攀高枝的事,可眼下小红的确是攀上了高枝,这反倒打了自己的脸。

    袭人知道晴雯和小红之间的隔阂,便先让晴雯离开了,随后笑着对小红试探性的问道:“有什么事吗?可是琏二奶奶派你来的?”

    小红对着贾宝玉,林黛玉,史湘云先行了礼,笑着回道:“正是呢,袭人姐姐猜的真准,正是我们二奶奶让我来喊你过去!说是喜事!”

    贾宝玉后知后觉的问道:“什么喜事?”

    史湘云,林黛玉不禁笑出了声来,之后又看了一眼袭人,袭人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之后便快步的拽着小红一道往凤姐小院中去了。

    史湘云也没告诉贾宝玉,反倒先卖了个关子,横竖里等袭人回来,自有人告诉贾宝玉事情之经过。

    林黛玉正色道:“我有件事过来和你说!”

    贾宝玉听及林黛玉开了口,连忙高兴的坐在了凳子上,静候下文。

    “今儿晌午的时候,我在舅母跟前听说,明儿是薛姨妈的生日,我想着你可能还不知道,便过来通知你一声。”

    贾宝玉看了一眼窗外略微刺目的阳光,回道:“上回连大老爷的生日我也没去,这会子我又去,未免大老爷要怪我的。索性我一概都不去了,加上近来天气热的厉害,还要穿衣裳,我不去姨妈也未必恼。”

    史湘云看了一眼林黛玉,见她不说话,之后想起了平日里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薛宝钗,可有些事她也不好说。

    贾宝玉见史湘云欲言又止,见林黛玉恍若未闻,便问道:“攸弟明日可过去?”

    林黛玉思忖了一番,回道:“攸哥哥想来是来不了的,他要十六才能回来!”

    贾宝玉心下计较了一下,又说道:“也罢,她毕竟是咱们家的亲戚,我去一趟就是了!”

    回说薛姨妈正房处,薛宝钗坐在椅子上不断喘嗽着,面色潮红,额头上也不断的冒着汗水,就连脖颈前的白净衣物也是沾了些许汗水,薛姨妈见状不妙,赶忙就要去外面喊来几个丫鬟,甚至要将廊檐下侍立的同喜同贵一并叫进屋来。

    “妈妈你今日一定要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否则女儿女儿今日这药不吃也罢!”薛宝钗神色艰难,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薛姨妈正着急呢,哪里想到薛宝钗会说这样的话,于是赶忙劝慰道:“我的儿,你先好好吃药,回头你好了,我再和你说行吗?”说完,薛姨妈更是急的留下眼泪。

    薛宝钗闭上双眼,泪水也不由的从眼角处滑落,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坚定的决心母亲会不支持,甚至强烈的反对,难道仅仅是面子嘛?她心里想了许多,可一时间找不到头绪,这不免让她病症更是加重。

    薛蟠从外面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看见妹妹还坐在椅子上,且脸上都是汗水,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对薛姨妈说道:“妈,我的妈呀,你怎么还没让丫鬟将妹妹扶到床上去,我知道妹妹今日的话有些过激,但她是我亲妹妹啊,妈!”

    说完,也不待薛姨妈回话,赶忙又跑了出去,对着站在廊檐下的同喜同贵二人就是一顿训斥,便让二人去找几个小丫鬟进来,顺道又派了几个小丫鬟进了园子去了蘅芜苑。

    “该死的香菱!怎么还不回来!”薛蟠着急的骂出了声,一脚直接将坐落在门后的一个坛子踢了个粉碎!

    屋内,同喜同贵二人将薛宝钗搀扶着躺在了薛姨妈的床上,薛姨妈又吩咐小丫鬟去打水,随后用沾了水的帕巾替宝钗擦拭着,顺带着给薛宝钗唤了声干爽的衣裳。

    香菱和莺儿急急忙忙的从大观园回来了,薛蟠仿佛要吃了香菱,可眼下妹妹最为重要,其它的容后再说。莺儿怀揣着冷香丸,小跑着来到薛姨妈跟前,将冷香丸递给了后者。

    薛姨妈看向闭目不断流泪的薛宝钗,劝道:“好女儿,你先吃了药,好不好?”

    薛宝钗有些倔强的撇过头去,她不明白,所以她需要用东西来交换,哪怕是自己的身体她也在所不惜!

    薛姨妈见此情状,用手轻轻的打了几下被子,之后便打发其余众人先退了出去,外面的薛蟠见丫鬟都退了出来,就要进去,可香菱却是拦住了他,薛蟠正在气头上,心里还急,直接一把将香菱推开。

    香菱身形跌跌撞撞的直接摔在地上,她的委屈再也压不住了,呜呜的哭出声来。

    莺儿赶忙将香菱扶了起来,说道:“大爷,姑娘和太太有话要说,您要不等等再进去吧!”

    里间的薛姨妈哪里管得了外间的事,眼下所有的事都不及女儿一分重要,随后想了想,便对外间命道:“蟠儿进来,让她们都出去!”

    薛蟠得到母亲的命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香菱呵斥道:“再哭,再哭就把你腿打断!莺儿,你带着她们快出去!”

    香菱畏惧薛蟠,急忙又止住了哭声,由着莺儿搀扶着走了出去,伺候香菱的臻儿也赶忙上前来,用沾了凉水的帕巾替香菱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

    “妹妹啊,你就听妈的话吧,先吃了药好不好!”薛蟠在一旁看的急跳脚,随后又对薛姨妈说道:“妈呀,要不你就说吧,妹妹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薛姨妈看着薛蟠抓耳挠腮的样子,又看向躺在床上不肯服药,头一次倔强违背自己命令的薛宝钗,说道:“这事涉及到当年的旧事,金玉之说是五年前我和你姨妈商量好的,还有这事你们舅舅也是默认的!”

    薛宝钗惊骇的睁开眼,不确定的说道:“舅舅?!难道他才是设计这金玉之论的人?”

    薛姨妈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吃了药,等你好了,我和你说!”

    薛宝钗点头示意,她觉得母亲既然说道这个份上,那么自然不好再欺瞒于她,于是取过薛姨妈手里的匣子,打开将冷香丸取出,之后哥哥薛蟠将准备好放在桌上的温茶端来。

    服了药,薛宝钗的症状渐渐的有所好转,又听得薛蟠问道:“妈,这事怎么又和舅舅扯上关系了?”

    薛姨妈看了一眼脸色好转的薛宝钗,随后说道:“宝钗,你还记得那次攸哥儿被你舅舅打了的事吧,正如宝玉今日被你姨父打了一般模样。”

    薛宝钗轻嗯了一声,又听得薛姨妈说道:“那次我,你姨妈,你舅舅三人说了些事情,而那日你姨妈便将金玉之说讲给了你舅舅,你舅舅再三思索之下,觉得你姨妈的做法正确,这也是我为何说金玉之论不容许更改的原因,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王家,同时也对你姨妈,甚至对我们薛家都有好处!”

    薛宝钗听后冷冷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呵呵,我明白了!”

    薛姨妈见女儿冷笑,歉意的回道:“有些事我们家身不由己,诸事都要靠着你姨妈家和你舅舅家,蟠儿的事已经承了你舅舅家的情了,包括你说的让蟠儿跟着你攸兄弟,但是女儿你”

    薛宝钗知道母亲的难处,可她心里就是不服,他们从来就没问过自己的意见,薛宝钗想起了王攸,问道:“攸兄弟他知道吗?”

    薛姨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清楚,或许你舅舅告诉了他也不成,毕竟你攸兄弟是未来王家的家主,是我,你姨妈,你舅舅共同的希望!”

    薛宝钗又想起了那日自己和王攸在小船中的对话,包括当时王攸的神情,她有了一些猜测,就算王攸不知道,可以他的聪慧,必定是发现了金玉之事的棘手,所以当时他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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