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人来人往,贵客如云。

    亭台楼阁富丽堂皇,庭院花园,奇花异木。

    陈敬塘拜见师父,原本枯荣宗就是晋王府扶植的势力,如今和晋王府结成亲家,亲上加亲,陈敬塘看来要离开江湖了,从此踏入王府为晋王效力。

    晋国虽偏居北方一隅,但是民风彪悍,国力日益强盛,隐隐有问鼎天下之心。

    晋王李克敌勤政贤名,广纳英才,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更将辖境之内各大宗门牢牢掌控在手上,庙堂江湖浑然一体,更有甚者连西域、北獒和大梁境内宗门都在暗中为晋王效力。

    十年前,大梁皇帝朱武忌惮大柱国晋王李克敌,趁晋王入京暗中派遣刺客袭击李克敌,幸好晋王护卫有众多江湖高手,加之晋王本是飞升境大修士,将入府刺客全部诛杀殆尽。自此,原本情同手足的梁帝和晋王决裂,晋王连夜出城返回晋阳,改弦易帜,奉大唐年号,已然自成一国。

    晋王回到晋阳励精图治,晋国欣欣向荣,大梁虽有吞并之心,但是忌惮大晋铁骑,亦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天下纷乱,群雄并起,诸国皆立,尤其大梁南方南唐雄主李晟国力强盛,野心勃勃,梁帝亦不敢举全国之力伐晋,怕腹背受敌,王朝覆灭。

    陈敬塘一一拜见宗门长老,又一一问候了师兄弟们,再见小师妹和七师弟恩恩爱爱,心中终于放下,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晋王登高楼俯瞰晋阳,黄雀之主白面无须的宦官赵振躬身颔首立于身后。

    李克敌在赵振面前没有往日的威严,神情轻松道“啊振,可查清了四人底细?”

    赵振轻轻俯身,轻声回复道“徐桐此人来历不明,此人身份最早来自蒲州,曾有传言徐桐大闹云麓山庄,杀宗主亲子唐云杰,又将云麓山庄少主唐云龙打伤,不过又和唐云龙是至交好友,其中缘由扑朔迷离,有待查证。不过,一名后辈敢得罪云麓山庄,想来背景颇深,可能是哪个隐世不出老不死的关门弟子。”

    “钱塘此人来历颇为古怪,在姑苏钱氏身份超然,但是又不入谱牒,极有可能是姑苏钱氏某个大人物私生子,若是能拉拢他为我所用,将来问鼎天下或许能得到钱氏助力。”

    李克敌思绪仍然在徐桐身上,徐语桐,一个在内心埋藏了十年的名字浮上心头,那一双迷人的秋水眸子仿佛在注视着自己,徐桐的眼神和她太像了,他会是我儿吗?

    李克敌喃喃道“青云榜魁首李天然,会是我儿吗?”

    赵振微微俯身,轻声道“江湖至今未有李天然任何一份谍报,公子是怀疑徐桐便是李天然吗?徐桐能够以二品胜一品,显然修为极不寻常,能战胜青云榜第七王尔竹,看来是投机取巧了些,但是实力还是有的。不过,真实实力远远够不上榜首位置,不说别人,就已经孕育本命飞剑,已然半步化神的吴清风实力远胜于他。”

    赵振一番言语李克敌是认同的,当年的那桩血案其中缘由他心知肚明,不过是弱女子的徐语桐怎么可能是南唐谍子,他曾问王后他们母子如何了,王后只是淡然回了一句,死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克敌抬头遥望远处天空,叹了口气“真死了吗?”

    李克敌心中一番疑虑,竟然凭借黄雀的刺探谍报的能力在自己地盘上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母子的踪迹,若按王后性情,杀了便杀了,哪里会遮遮掩掩,她料定自己不会与她为难,毕竟王后是晋国第一大宗门踽步宗圣女,李克敌不会为了区区凡人和踽步宗翻脸,纵然那个凡人是自己心爱的姑娘,或是自己亲生骨肉。他是有巨大野心的男人,他想要在乱世之中建立不朽功业,踽步宗是他掌控江湖势力的最大倚靠,徐语桐死了,他会失落,李天然死了,他会伤心,但是仅此而已。

    赵振默然立于公子身后,这些年来他早已习以为常,公子偶然想起那对母子都是如此这般黯然神伤。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晋王,仿佛一甲子前快意江湖的年轻侠客回来了。

    年轻那会儿,李克敌也如徐桐、王尔竹一般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只是走了一甲子江湖,征战一甲子沙场,早已不是少年心境,身居高位看似权柄极重,但是越来越不能随心所欲。庙堂也罢,江湖也罢,各方面错综复杂的势力都需要平衡,该拉拢的拉拢,该敲打的敲打,是非善恶哪里有利益来得重要。

    江湖公认的道理没有永恒的关系,只有永恒的利益。

    年少时候,李克敌亦嗤之以鼻,但是从江湖雏儿磨砺成了江湖老鸟,渐渐就成了当初最讨厌的人,在庙堂、江湖跟那些成了精的老王八打交道愈发熟稔,回头看着自己过往的人生,竟然觉得年少那会儿真是蠢笨。

    不过一盏茶功夫,李克敌恢复了往常深邃的眼神,又是一副帝王的深沉。

    赵振知道公子十年来总会偶然真情流露,不过从来不会为外人所知,连世子殿下和王后都不曾见过公子这副模样。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次数越来越稀少了,相信公子会慢慢遗忘了那对母子。虽然赵振打心眼里很喜欢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子,他和公子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奈何他一丁点修行潜质都没有,不然赵振肯定会舔着脸求公子收他为徒。

    在那小子八岁时候,赵振偶然发现了他有成为大阵师的潜力,就希望将他带到军中培养,不曾想自己陪同公子巡边归来,那一对母子就已经遭遇横祸。赵振作为黄雀之主自然知晓其中原委,不过时至今日只知徐语桐身死,李天然失踪,而且徐语桐的尸体亦莫名其妙无影无踪。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修士尚且知晓江湖险恶,一着不慎便成了江湖里的一滩烂泥,更何况不过是凡人的那对母子,他知道公子心中的无奈,但是更欣赏公子的取舍,成大事者必能舍常人所不能舍。再喜欢的凡人女子也不过是一时玩物罢了,凡人女子的绝美年华最长不过二十年,一旦年老色衰,美人迟暮,公子哪里会再喜欢呢?

    只是,她死了,在公子的记忆之中永远是年轻貌美的她,长远说来,王后下了一手烂棋。

    赵振悄然在心中叹息一声,若是那小娃娃还活着,自己也有了继承衣钵之人,他做黄雀之主再合适不过了。

    李克敌扶栏遥望,沉声道“你说徐桐会为我所用吗?”

    赵振躬身回答“雀房传来谍报大梁公主悄然离开东京城,依奴婢之见朱柒便是梁帝独女,以她与郡主殿下的交情而言这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依奴婢之见,徐桐虽然来历不明,但是展现出了非凡的潜力,不过现在他仍然只是江湖新秀,谁也不知他能否成为江湖最顶尖的武夫,毕竟江湖从来不缺天才,能登顶的又有几人?”

    李克敌缓缓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赵振微笑道“静观其变,让郡主殿下多加拉拢,积攒一份香火情,若他真能在江湖闯出名堂,也会惦记晋王府的这份情谊。”

    李克敌平静道“不怕他成为老王八的女婿,成了咱们的心腹大患?”

    赵振眯着眸子,平淡道“郡主殿下认徐桐为义弟多半是看在大梁公主的面子上。徐桐不过是江湖草莽,以公子对梁帝的了解,梁帝能瞧得上青衫布衣吗?”

    李克敌回头看着赵振,半晌,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没想到柒丫头竟然如此有心,这次不要为难她了,不然雨丫头要跟我不死不休了。时间真快,一转眼连柒丫头都亭亭玉立了。”

    赵振躬身恭恭敬敬回应道“诺。”

    “叶吕师呢?”

    赵振语气平稳道“我查看了雀房的谍报,一月前北獒质子耶律大石在天京城被刺客袭击,下落不明。依奴婢分析,叶吕师应该就是耶律大石,而刺杀他的刺客应该是北獒派来的。近年来北獒局势纷乱,北獒大汗耶律德光日益年迈,诸子之争大有图穷匕见的迹象,耶律大石原是长子,不过随着可敦萧律失宠,耶律大石亦为耶律德光所厌恶,不然哪里有派长子为质的先例。是要让耶律大石平平安安回北獒争夺大位让北獒陷入内乱,还是要抓了耶律大石献给北獒阏氏述律理,需公子定夺。”

    李克敌平静问道“耶律大石如何?”

    赵振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凡是雀房的谍报一眼便能记住,因此才能成为李克敌的左膀右臂,当然曾经也有个和他一般过目不忘的小娃娃,只是不知身在何方了。

    赵振双手交叉了三下,便回道“耶律大石在天京质子五年甚为低调,从不曾有逾越之举,更是十分欣赏中原文化,不仅说一口流利中原雅言,更是写得一手好字,听说五年以来虚心学习儒家经典,虽没能结交名师大儒,但是和不少落魄书生交往甚密,请教学问。”

    李克敌略有所思,沉默不语。赵振只是如实汇报了情况,毕竟牵涉朝堂大事,赵振从不多言,这么多年来,李克敌和赵振形成了良好的默契,江湖之事赵振能处置的自己处置,处置不得也会给李克敌一些建议,而牵扯朝堂之事,赵振只陈述事实,不作表态。

    李克敌感叹一声“此子若登了大位必是中原大患。”

    赵振一动不动,只等公子下决断。

    李克敌皱了皱眉头,问道“耶律大石如何跟徐桐、陈敬塘和钱塘扯上关系?”

    赵振颔首,悄声道“前些日子,禁卫军一都尉所率二十余骑失踪,黄雀都找不到踪迹,顺着都尉的行程查到了都尉所部在百合楼和几个江湖人有点过节,后来食客们都散了,听老板说都尉把小酒楼的目盲说书先生和闺女捉走了,只因说书先生在说青云榜之时提及了李天然的名字,都尉大人说在晋国境内敢提李天然名字,犯了世子殿下大忌,便捉拿带走。百合楼的几个江湖人根据老板描述看来,应该就是徐桐、耶律大石、陈敬塘和钱塘四人。不过,老板说他们并无离开小酒楼,当晚在小酒楼住下,四人喝酒到天明。”

    李克敌双手微微一动,栏杆留下了一道十指印痕,不深却依稀可见。

    赵振深深躬身,低头不言。

    李克敌眼眸漆黑如深潭,遥望远方。良久,说了句,“等耶律大石出了晋阳三十里外再杀。”

    言毕,拂袖离去。赵振心中稍惶恐,又稍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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