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老祖在旁细细注视。

    眼神始终不离青虚。

    强者交手,固然是他,也觉惊心动魄,心痒难搔。

    错非惦记陆游之仇,断然要喊住颜丰,自己上前与青虚战一个酣畅淋漓。

    不多时,百招已过。

    两位大宗师起先以快打快,渐渐招式缓慢。

    似乎每一招均要思虑须臾或斟酌一番。

    血河老祖看的明白,此时此刻比之伊始凶险更甚。

    稍有不慎,不死也将重伤难愈。

    这也是世间大宗师何以少有切磋的缘故。

    大伙都已窥破道途,举手投足惊天动地,威力之大,更可破坏天象地貌。

    如此,遑论找到足以抗衡的对手,就是找一处可以肆意破坏的地域,也是难上加难。

    如果说原先颜丰是半推半就,此刻因为棋逢对手,不免战意滔天。

    一声咆哮,双目圆睁,

    双手结印,如枪似戈,又若拈花,身形半曲,双脚奔如无影,眨眼冲至青虚身前。

    瞧他光头僧衣,偏又须眉怒扬,直若一位横刀立马的沙场勇将。

    “不生不灭”

    咆哮之后是大吼。

    这是他今日初次融合霸拳八法。也是功法所蕴法则太过霸道,容易打出心火。

    纵然说好切磋,好胜心一起,不觉便全力以赴。

    生谓和合,灭谓离散。

    生灭相聚,倏烁电掠,实属可见不可逐。

    这一拳,生灭之则,若隐若现,纠缠相合,生起灭伏,灭现生藏。

    外人眼里,轻飘飘,全不着力。

    实质因为两股悖逆法则,相济共生,阴阳参合。

    若被打中,必然石破天惊。

    青虚暗自称许。

    不愧是以拳道闻名于世的大宗师。

    击出无声,却气吞山河,若惊涛拍岸,滔滔不绝。

    其时,天空云流日隐,周遭空间震荡,显然这一拳深深触及天道限制。

    寻常招式,万不能敌。

    他自创的虚空无极剑,平生删补多次。

    最后一招虚空无极,自觉完美无俦,绝世无双。

    可惜与其同修为的师兄弟们无一肯和他较量,生怕两败俱伤。

    于此一节,青虚常以为憾。

    骤然见及不生不灭两法相融,少不免见猎心喜。

    指掐剑诀,以点指成罡术布下防御圈,人若浮云,悠然荡后,

    双手急速,上下左右,忽竖忽横。

    虚空无极一旦使出,空间震荡尤为激烈。

    就像把握住了空间的按键,手指点出,劲力向空间脉络传递,然后让周围空间变得脆弱无比。

    无数皲裂如陶瓷碎片漱漱下落。

    实质都是空间碎片,这些比任何神兵都要锋利。

    范围之广,饶是血河老祖也往后退了几步。

    随即想起,何以要退?

    此情此景不正是自己所盼。

    两人各出绝招,各使全力。自己做那渔翁,双方势必不备。

    眼前所见,颜丰双手棉球转线般一上一下。在青虚看来却是诸行无常之景。

    青虚虽未学佛,却晓释家经义。

    众生只要活着,便有色受想行识五蕴。出家人未得正果前,也非恒常不灭。

    面对颜丰不生不灭之法,若不破之,一旦陷入诸行无常,必将跌入诸漏皆苦窘迫。

    届时,主动全无,大败亏输自不待言。

    太上观压伏天下十数万年,岂容自己遭辱。

    牙一咬,虚空无极范围更广,另一手掐诀施展太虚镇天印。

    两人斗得性起,大招迭出,胜负将分。

    血河老祖嘿嘿一笑,蓦然化作一道血影,至青虚身侧,血影如蛇,绕而复旋。

    片刻,成千上百细小血影破入虚空无极空间界隔。

    “老祖,你什么意思?”

    颜丰骇问。

    说好单独切磋,尽管打出了心火,招式威力倍增。

    可血河老祖猝然插手,万一青虚负创极重,再或身陨当场,自己与血河老祖均逃不了太上观天人的追杀。

    他仍以为血河老祖定是见猎心喜。

    青虚这会措手不及。

    他与颜丰均已招式施老,无法收回。难道眼睁睁让血河老祖渔翁得利。

    太上观历来少有败绩,倘若自己今日输了,旁人可不会说自己是以一敌二,只会说青虚是血河老祖的手下败将。

    想想,便觉不甘。

    仓促间,硬生生使了招大牵星术,一股怪异的牵引力酝酿手心。

    血河老祖无暇回应颜丰的惊问,怪笑两声。

    眼中杀意大炽。

    颜丰凛然。

    毕竟是宗派之主,脑里一转,即晓上了血河老祖大当。

    他前招固然使老,倒不妨碍使出下一招。

    手心虚空一划,不朝血河,竟向青虚击去。

    这是无奈为之。

    时间太紧,容不得转身变招,唯有化刚为柔,期望霸拳最后一式,当真如功诀上所说,渡人彼岸。

    大宗师皆有自身骄傲,可以输可以死,被人欺骗,至斯可谓最大耻辱。

    他全然抛了防御,也不顾及青虚是否有下招续至。

    适巧青虚运用大牵星术,倒是解了颜丰身险。

    轰然声中,虚空无极稍逊不生不灭一线。

    不过颜丰前时半途收劲,势均力敌。

    空间剧烈震荡。

    气劲摇曳,周遭树木凋零折断,连根摧起。

    演武场四周,墙坍垣覆,一地狼藉。

    恍若末日袭来。

    与此同时,血影猝至。

    青虚的大牵星术慢了半拍,牵引之力尚未形成威力,眼看就要身死当场。

    颜丰大和尚轻轻一拳击出,柔和绵软,瞬间包裹住青虚。

    身处其中,青虚感受特别清晰。

    犹如瞬间重回幼时,又好似躺在母亲怀抱,更像游子迷途多年,蓦然遇到了眷恋多年的温暖家园。

    外面血影狂暴,内里温馨和煦。

    如果说顷刻间,血河老祖的偷袭如同惊涛骇浪,拍天狂潮。

    那么颜丰仓促使出的霸拳八法最后一诀,隽永,好比渡人彼岸小舟。

    青虚乘着隽永拳劲,悠然荡远。

    血影追袭,竟一时追之不上。

    血河老祖恨得牙痒,心中发誓,待打死了青虚,再回来找颜丰的麻烦。

    心说,果然不管什么地方的老秃驴都没一个好东西。

    越追越疾,怎奈始终差之毫厘。

    感觉那拳劲意味深长,就像一个求而不得,又耐人寻味的答案,近在咫尺,看得到,摸不着。

    时候一长,血河老祖无来由的焦躁了。

    万一被青虚脱困,再联合幡然醒悟的颜丰,老夫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忽闻喀喇声响。

    青虚身后遽然显出一个皲裂的空间镜像。

    无声无息,拳劲护着的青虚根本不备,当即撞了进去。

    猝然生变,血河老祖诧异难当。

    这算什么?自挖自埋?

    在场三人,能把空间裂缝,控制得这么轻吞慢吐的只有青虚才能办到。

    可以往,青虚用空间裂缝单是阴人,什么时候自己进入过了?

    他又不是肉身强大的神魔。可以抵御空间裂缝的撕割。

    颜丰目睹此幕,惊得目瞪口呆。

    使出隽永,原是为了救援青虚,毕竟谁都不愿和太上观为敌,除了血河这个疯子。

    往日他在南疆少有敌手,最后一式隽永使得少之又少。

    即便偶尔使出,也是当者立毙。因此功诀上所述的渡人如渡己,彼岸在心中。

    一直参详不透。

    今日间不容发,无暇多思。

    情急使出隽永,起初是让青虚脱出了血河追杀。

    可惜过程无错,结果可怖。

    渡人渡己,真如青虚这样,有何区别?

    青虚貌似死在了自己手中,自己成了真正的凶手,跳进汉江也洗不清。

    颜丰忽然想起这茬。

    刹那间,殊难接受现状。

    看向一旁,也错愕无比的血河老祖。心说,这老家伙倒是无妨,他只是追了一会。

    说来说去,却是我亲手把青虚送进了空间裂缝。

    阿弥陀佛,老衲如果真有这么厉害,倒好了。完全是冤枉啊!

    颜丰呆呆愣愣,差点要哭了。

    前面刚惹火了妖族,好不易有机会可以对付无量禅寺,今日又大大得罪了太上观。

    我大烂陀寺还有活路吗?

    这么说,老衲居然把本宗带到了四面皆敌的地步。

    对,还有魔道。

    老衲可以成立魔宗。

    念及此,乜了一眼正对着自己嘿嘿冷笑的血河老祖。不好,自己适才欲要搭救青虚,貌似也获咎不小。

    大和尚眉毛颤栗,胡须抖动,偌大天下,竟无我烂陀寺丝毫立足之地。

    想想,当真可悲可叹!

    “大胆,居然来清虚观撒野!”

    一声大喝惊雷乍破,声震屋瓦。

    又一个青色人影乘风御剑而来。这人貌相隽雅,三缕黑须潇洒拂胸。

    “原是两个贼子,我师兄呢?”

    这人自出现,骂骂咧咧,话语蕴怒。然而稍一细看其神色,俱是戏谑,仿如乍见朋友齐聚的顽童。

    “青风?”

    血河老祖愕然。万没想及,小小清虚观,居然藏着两位太上观的青字辈高层。

    “正是我,来来尝尝我的青风十三剑”

    人还没到,身影乍飞,脚下琉璃般的青色长剑顷刻化作一道闪电,急速指向血河老祖。

    没看见师兄青虚,青风半点不着急。似乎寻人品尝他的剑法,才是重中之重。

    “青风,老夫没空理你,你去找那光头”话音甫落,血河老祖身化血影,一下躲开了剑气追蹑。

    还来?

    颜丰在旁听了,气得目眦欲裂。刚忽悠老衲帮你除掉了青虚,这会又加一个。

    老衲睬你个鬼。

    急忙退了几步,怕青风当真对自己生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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