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马明远把半支烟扔在地下,屋内传来一声脆生的。

    接着,陈二麻子慌里慌张的从屋里冲出来,涂着油的脸上现出一个清晰的手印,指着房内结结巴巴的冲着马明远哭诉,这里面有狠茬子啊。

    马明远脸色有些不好,第一次带人办案就遇上了狠茬子,一个处理不好,让他往后怎么在县警局甚至五常县混下去?

    咧咧嘴,马明远镇定的走进卧房。

    卧房不大,点着少见的白炽电灯,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甜腻香气——烟土的味道,一张大炕占了卧房大半空间,两个衣衫单薄的女人,哆哆嗦嗦的站在炕边。

    床上摆着炕桌,桌上整套的烟具,旁边躺着个翘着腿的男人,这人大约三十来岁年纪,皮肤白皙,显然平日里也是个处尊养优的角色。

    几个县警察中队的警士尴尬的站屋里,进也不是,退也不甘。

    马明远冷冷扫视一圈,心中对几个手下的评价不断降低,但又能如何呢,想做事,还得指望这些人,只得冲着几个手下低声呵斥:

    “一群废物,找到东西没?”

    见到一屋子警士面面相觑的表情,马明远的心不断沉下去,心里大骂这些废物手下,都不长脑子么,以为披了一身衣服,就能把人吓唬住不成?冲进来竟然都不知道找赃物!

    马明远的目的很明确,抓人拿赃,虽然满屋子的烟土味道,可若是没找到烟土……敢动手抽警察耳刮子的,能是一般人么?

    床上躺着的男子,本来看到进来的马明远竟然是一名警官,脸色有些微变,随后看到几名警士的窘态,立时来了精神:

    本来他也没看得上眼前的马明远,只是因为并不认识这年轻警官,害怕是有人背后搞事,既然对方要走公见官,这五常县城里他还真没怕过谁。

    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马明远的脸色愈发有些难看了:

    中国人当官履新,有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说法,又叫踢三脚。今天他刚舒展下身段想烧一把火立威,就这么个东西,还想让自己烧的这把火灭掉不成?

    就在这时,陈二麻子佝偻着身子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递上一块油纸包裹着、散发着甜腻香气的东西。

    总算这家伙脑子里还有有根弦,冲进去第一时间去抢桌上那块烟土,倒不是说他多么有先见之明,知道保存证据,实在是想着把烟土抢到手里,回头立功以后能多分润一块半块大洋来着。

    正巧了,还真让他给马明远救了急。

    满意的看看有猥琐的陈二麻子,马明远轻轻一掂量,立马心中有底了:足有大半斤,少说得十两挂零,市面上一两烟土叫价四块大洋还不打折,手里这块就得四十多大洋。

    他马明远以吉省高等警官学校第三名毕业,妥妥能留在省警务处或是省警察厅,自己申请下派到五常县局,因此受到省城上层赏识,原授衔基础上再追晋一级,已是堂堂委任七级,一个月薪水也才区区二十块大洋,还买不下手里这块烟土!

    至于周围几个警士,连警官都不是,薪水低微的可怜,也就是每个月三四块大洋的样子。

    还真别觉得少,马明远隐约记得,过来后这边的家里人提到过,前几年,在北平城里,请十个人下馆子,鸡鸭鱼肉俱全,吃到饱也就两块大洋。若在马明远过来前,这一顿还不得一两千!

    想想看,四十多块大洋得多值钱!

    正如此,几个警士不错神的盯着马明远手上的物事,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就差嘴巴流口水了。

    马明远拿到铁证,哪里还会客气:“瞅什么呢,回头有你们好处,干活了,抓人!”

    一听这话,那两个女人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对着马明远不住磕头哀求:毕竟她们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若是真被抓进县警局那种地方,等同进了鬼门关,能囫囵个出来都是万幸了。

    倒是床上的男人却不紧张,虽然见到烟土落进马明远手上,这人反而越发自在了,听到马明远下令,用手上烟枪指着周围的警士,大言不惭道:“听见没,让你们抓人呢,快着点,把这两娘们弄走,别坏了金爷的兴致。”

    马明远一皱眉:

    “你姓金?”

    陈二麻子急忙凑过来,龇着一口黄牙小心的告诉马明远,床上这货竟然是县府建设科的二把手,堂堂的建设科副科长金凯泽!

    临了他小心翼翼的道:“那,那个,副队,要不,今儿个,就把这两娘们带回去算了?”

    马明远狠狠瞪了这夯货一眼,心中也有些犯嘀咕,要不就算了?对方毕竟是县府要员,按照权位排号,在五常县里也是能排进前十的官僚,用屁股想都清楚,抓了姓金的就是捅马蜂窝。他虽然不怕这姓金的权势,但毕竟初来乍到的,有必要开局就给自己一个困难任务,死磕县府一干官僚么?

    可是,斜睨一眼床上悠然自得的金凯泽,看看那货手里晃着的烟枪,马明远突然胸中升起一股邪火:

    不说过来前禁毒就是刻在他脑子里的红线,这个身子的身世也是可怜,当年他老子就是这么抽,生生把好端端的家抽败了!自己前后两世都与这烟土卯上了。

    再说了,若是不下来,在省城里混着,顺风顺水的等着升职不好么?偏偏自己申请沉到县局,这些损失若不能弥补,他真是傻到家了。怎么弥补?当然是狠抓一批这些抽烟土、倒卖烟土的害虫!

    再说了,马明远心中隐隐揣着自己的小心思:

    越是横着走的东西,一旦扳倒,那收获的功劳就越丰厚。本来按照他的设计,是想多破几起涉烟土的大案,刷下功绩方便自己快速向上走,为不远的将来那件大事早做准备的。现在有个不怕死的自己送上门,这不是给自己送大功来了么!

    想到此节,马明远微微露出狞笑,今儿个这事,要是放在别的新警官身上,兴许就真抬抬手过去了,只可惜,姓金的,活该你倒霉碰到我马明远!

    既打定主意,马明远就暗下了心思,今儿个就算用点手段,也要把这事办了!

    想到此处,马明远悄悄把手按到腰间配枪的枪套上,环视几个手下,缓缓道:

    “怎么着,我的话没听到么。”

    乙等警士刘贵一撇嘴,非常轻慢的道:

    “马警官,要抓金科长,是不是应该先请示下局座?”

    马明远不过是县警局的巡官,顺便兼着县警察中队的副队长,他上面不仅还有警察中队的队长,更有巡警股的科长、局里的副座这些大佬,然后才是局座大人。

    刘贵这话显见得没看得起马明远,等于当面拒绝了他的命令。

    别看刘贵只是个乙等警士,上面还有甲等警士、乙等警长、甲等警长,才能摸到最低等的警官,似乎距离身为警官的马明远十万八千里,但有些事不能这么看,他其实是警察中队老人了,就是喜欢从街面上吃拿卡要,在局里一向风评很差,也就升不起来。即便这样,他的话也是对其他人有影响力的。

    这不,他此时把话说出来,再看几名警士也是犹疑起来。

    马明远看似年轻,实则对下面这些弯弯绕也多少了解,别看复杂,但他有那个底气用自己的法子解决这些弯弯绕,故而平静的道:

    “今天没有金副科长,只有案犯金凯泽。”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别和我扯乱七八糟的,公事公办执行命令。

    刘贵斜睨一眼马明远,嘴巴上答应着,身子却半步都不动,显然没把这位新来警官的话放在心上,看到他这般样子,其他几个警士学起他来。

    倒是这个情形让金凯泽看个满眼,得意洋洋的吸了一口烟土,挑衅的看着马明远,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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