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省,哈尔滨特别市。

    大内孜不屑的笑笑,抬头用下巴指了指正在走过去的平房,道:

    “当然危险,这里是哈尔滨的黑市,那里就是‘黑毛狗’的老巢!”

    听到大内孜的话,助手更是紧张起来,就要掏出南部手枪,却被大内孜制止:

    “八嘎,蠢货,在这里掏枪,你是在刺激白俄,真想闹出事情么!赶快收起来,表情自然些。”

    见助手和一众手下勉强挤出笑容,大内孜这才点头,继续前行。

    可是,大内孜一行实在太扎眼了,不少特工出来匆忙还穿着日本军服,要想不引起周围人注意,除非所有人眼睛都瞎了。尤其是此地聚集不少白俄老毛子,看着日本人更是不顺眼。

    很快,就有一群粗壮的老毛子堵住了大内孜等人,其中一个栗色头发的壮汉,嚼着海员经常使用的烟草块,瞥着日本人不屑道:

    “黄皮猪,这里不欢迎你们!”

    一票日本特工立时怒了,碍于大内孜的禁令,不好直接拔枪,他们怡然不惧,怒视正欢乐大笑的老毛子们,一言不合就要挥拳相向。

    实在是,这句“黄皮猪”有双重鄙视:

    一来讥讽东亚的黄种人,日本人一向叫嚷脱亚入欧,这时被看作亚洲人,自然非常不舒服。

    二来,日本陆军的军服颜色正是土黄色!如此一来,这群老毛子的指向就非常明显,让高傲的日本军官岂能忍受?

    抬手制止了躁动的手下,大内孜上下打量番栗色老毛子,不屑道:

    “我找‘黑毛狗’谈生意,耽误了事,你是得罪的起‘黑毛狗’,还是觉得我们好惹?”

    栗色白俄本就是喝多了一时冲动,看日本人不顺眼过来闹事,此时听到对方的话,还要骂人,却被旁边的兄弟急忙拉住。

    “黑毛狗”也是哈尔滨黑市的一号人物,甚至在这里安有老巢,势力着实不小,不是他们这些白俄混混可以得罪的。而对面的日本人,不仅人多势众,而且都是军人,肯定个个配枪,一旦惹毛了,自己这边几个小混混也讨不到好。

    那干嘛还要招惹?

    栗色白俄被同伙拉扯着让开了道路,大内孜混不在意,迈步来到“黑毛狗”的老巢前。

    守在平方外的几个白俄壮汉,虽然身上配枪,看着大队的日本军人到来,心中也是非常紧张,一面有人急忙跑进去通报,一面挡在大内孜等人面前。

    这次大内孜的助手主动站出来,威吓对方一番,吓得几个白俄壮汉吃不准自己的来意,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处理。

    幸好,“黑毛狗”就在老巢,听到这个情况急忙赶出来,见到如此场面,也是心中打鼓,可他毕竟是团伙老大,岂能弱了气势,冲着手下吆喝一声让他们让开,然后对着大内孜做了“请”的手势:

    “阁下既然来谈生意,自然是我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客人,请进来吧。不过,这里地方狭小,容不下阁下这么多人,进来三个人吧。”

    听了“黑毛狗”的话,无论大内孜还是其他日本特工,都听出色厉内荏的味道,不禁觉得好笑,就这么一个丧家之犬,也值得尊贵的日本军官惧怕?不少日本特工都未刚刚的紧张感觉羞耻。

    倒是大内孜混不在意,点了助手和另外一名军官,大步走进平房里。

    刚刚坐下,大内孜就直截了当的开口:

    “就在刚刚,‘黑毛狗’你见了一个中国装扮的中年人,此人是日本帝国的敌人,希望你能配合帝国将其抓捕。”

    此话一出,“黑毛狗”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果然如此,早在收钱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中年人不是什么好路数。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惹来的麻烦如此大,竟然招惹上日本人,这么一大票日本军人出现,可以想见此事绝对不小。

    只是,“黑毛狗”怎么也是黑市上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当着一票手下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弱了气势,否则,日后还要如何统领这些骄横的手下?

    “阁下这话说得过分了,我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是生意人,收了对方的定金,呃,呃……你是什么意思?”

    原来,看着“黑毛狗”还要硬撑,大内孜也不多话,从助手的皮包里掏出两大叠日元摆在桌子上,然后取出自己的手枪扔在另一边,冷冷看着“黑毛狗”:

    “是当帝国的朋友,还是成为帝国的敌人?你只有一次机会!”

    面对大内孜的强势,“黑毛狗”稍一犹豫,眼神迅速在周围手下扫了一圈,发现这些家伙神情都有些恍惚,眼神颇为犹疑,立马明白应该如何选择了。

    可是,就在“黑毛狗”要开口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争吵,继而,一名日本中尉军官强闯进来,快速扫视一眼屋内情况后,立刻贴在大内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内孜听完不禁脸色大变:

    “八嘎,这群支那废物!我们走!”

    转眼之间,屋内几个日本军人走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桌上厚厚两叠日元钞票。

    如此变化,看的“黑毛狗”等人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黑毛狗”摸着脑门,嘿嘿笑起来,收起一叠日元:

    “ND,还有人上门送钱,好事啊,这些你们拿去分分!”

    当大内孜风风火火赶到哈尔滨火车站,一行人把中国警员以及车站中俄职员吓了一跳,连赤俄站长都赶出来询问。

    大内孜不管这些,打发助手过去应付,自己则仔细的询问过曾追捕斋藤与三郎的中国警员,最终对带头的警官竖起拇指:

    “呦西,你做的很好,如果抓住罪犯,你将是帝国的支那朋友,帝国不吝赏赐。”

    中国警官走出站长室,走远后,扭头狠狠唾了一口,气哼哼骂道:

    “呸,什么东西,MD,真当自己是老子上司了!”

    大内孜不知道这些,他一边在站长室紧张的等待消息,一边不断给满铁打电话,让满铁在长春站准备好人手,一旦火车抵达,立即上车逐个甄别。

    最后,思虑了一阵,大内孜亲手写下一份电文,派人送回特务机关,让电讯科发送给还滞留在石城子车站的第四联队,恳请大岛陆太郎派人拦截火车,并立即进行抓捕!

    做完这些,大内孜感觉有些无力,坐在站长室里,点燃一根香烟,深吸一口,长长吐出一道青烟,半晌才喃喃自语道:

    “斋藤君,你果然狡猾!”

    事情很明白了,斋藤与三郎不亏是日本高级特工,非常了解日本特务机关的行事作风,杀死所有下属、侵吞公款后,玩了一手欲盖弥彰,就成功将特务机关的视线吸引过去,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叛逃。

    结果,老斋藤轻轻松松的登上南下火车,就这么离开了哈尔滨。想必,老斋藤事前也早就准备好了船票,一旦他抵达关东州,也就是大连,登上前往外国的客轮,无论是日本特务机关还是军方,就只能望船兴叹。

    毕竟,国际客轮等于是浮在海上的领土延伸,除非是客轮注册国,日本人不具备管辖权和警务处置权。

    所以,大内孜现在考虑的是,要不要电报关东州警务部,请求在关东州采取搜捕,万一这几次拦截都失败,就只能寄希望于关东州方面了。可是,一旦这样做,关东军的笑话就会大白天下,那时候,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估计都将走到尽头。

    大内孜一直在犹豫,香烟飘着青烟,一直烧到他的手指,才猝然扔掉。这个动作也帮助他下定决心,暂时不联系关东州,必须把整件事限制在关东军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可是,随后传来的消息,让大内孜绝望了:

    列车抵达双城子车站,中国警员立即登车,按照座位号找到人,结果,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原来,上车后不久,斋藤与三郎就与这个女人对换了座位。

    等中国警员再去寻找的时候,座位是空的,斋藤与三郎早就消失不见。

    大内孜与助手,还有过来通报情况的中国警官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很显然,这是斋藤与三郎的一个例行防追踪手段,简单且有效。现在中国警员扑过去,又一次惊动对方,让老斋藤再次消失,他会躲到哪里?

    还在火车上?

    估计老斋藤不会这么蠢,既然被发现行踪,火车一路前行,有第四联队,有满铁,还有关东州的警务部,他不可能都一一躲过去。

    下车,然后变装,雇车潜入中国人内地?

    大内孜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无奈的捂脸。若是这样,人海茫茫,根本没法找到这个老牌特工。特务机关不仅将失去那笔巨款,自己更亲手将笑柄送到满铁乃至关东州的手中。

    等待他的,除了切腹,再无其他结果。

    不过,总算各种坏消息中,还有一条正面些的:

    这些事情都证明,斋藤与三郎这次行为只是贪财,并非是要叛逃到赤俄。如此一来,特务机关仅仅损失大量现金而已,机关内部重要情报外泄的可能被大大降低。

    无力叹息一声,大内孜挥挥手,示意手下可以走了,他要回去仔细琢磨,这份或许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份报告,应该如何措辞。

    夜色逐渐笼罩哈尔滨这座江城。

    “黑毛狗”的老巢外,缓步走来一个穿西服的中年人,这人戴着礼帽和金丝眼镜,举止非常从容,即使面对看门的白俄壮汉,也是不卑不亢,极有礼貌的提出要见“黑毛狗”,因为两人之间还有交易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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