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省,春城,政务筹备处。

    付伟跑了!

    说出这个结果来,安玉珍、张燕卿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可现实告诉他们,无论他们信还是不信,结果都是一样的,人就这么没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愣是从戒备严密的政务筹备处,从一群青壮汉子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张燕卿呆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好像傻子一样,和昨天的付伟有一比。

    安玉珍却没张大处座那么颓废,此时的他好像一头被囚禁的猛兽,在屋内来回乱转,一群政务筹备处的下属,噤若寒蝉的站在屋里,黑压压一片,硬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触了这位爷的霉头。

    突然站住,安玉珍指着这群木头人,厉声道:

    “你们,都给我出去找,都给我上街去,找,必须把人给我找回来!”

    一众办事员面面相觑,这位爷虽然地位崇高,毕竟不是正管他们,这个命令是不是要执行,还得要他们处座亲自发话才行啊。

    幸好,听了安玉珍的话,张燕卿突然来了精神,跳起来指着一众下属大骂起来:

    “都聋了嘛,快滚,滚出去,滚去找,一群废物,滚上街去啊!”

    接着,这位处座又想到什么,指着自己的秘书大声下令:

    “立即给警务局打电话,全体警员出动,全城搜捕,必须把人给我找到!”

    安玉珍大吃一惊,一把拉住这位发了疯的主,连拉带拽的将其拉进里间,压低了声音严厉斥责道:

    “你疯了,这种事怎么能让警务局插手!”

    见张燕卿瞪着通红的两只眼盯过来,安玉珍明白,这人是被逼疯了,也是,一百五十万日元,整整三百万大洋,要是丢了,就得拿张燕卿的身家来赔,到时候,不仅是官位不保,只怕半副身家都要丢进去填窟窿了!

    知道这时的张燕卿不能硬顶,安玉珍只得柔声劝说:

    “耐甫,你不要慌,冷静想想,长春警务局那些家伙,现在都归谁管?那是汪芝右的人!昨天那个神秘的小子,就是姓汪的手下!警务局得到消息,不就等于汪芝右知道?你还想把昨天那个小王八羔子引出来么?”

    张燕卿喘着粗气,不耐烦得道:

    “你真以为,政务筹备处这些人都可靠?让他们上街,信不信,不用等到中午,昨天那个小王八羔子一准上门!”

    安玉珍看了眼手表,飞快道:

    “现在才不到七点,加把劲,我们还有四五个小时的功夫!”

    张燕卿喘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索了一会,终于不得不承认,安玉珍的话确实有道理,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随着张燕卿一声令下,政务筹备处上下近百人,哗啦啦被赶到大街上,发了疯一样去寻找失踪的付伟。

    就在政务筹备处的人,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街头乱窜的时候,马明远打着哈欠,一脸无辜的看着眼前这位日军大佐。

    日本陆军第四联队联队长,陆军大佐大岛陆太郎,此时两眼通红,若是张燕卿站在面前,会发现,两人的神情颇有一比,只是,大岛陆太郎的表情更为可怖,他指着马明远,愤怒的抿着嘴,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话来:

    “马,明,远,你,敢,骗,我!”

    作出无辜的表情来,马明远摊手道:

    “大岛子爵,你自己摸摸良心想想,想当初,从东京上野公园的游园祭,到哈尔滨的对峙危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这么纯良一个人,在你眼里,难道竟然是个骗子?”

    大岛陆太郎一个健步,来到马明远面前,拎着马明远的衣襟,带着些许疯狂道:

    “我帮了你,可你答应的钱呢?钱呢!二十万日元,我要看到我的钱!”

    啪

    一声脆响,屋内屋外都足以听得真真切切。

    门外站着的副官大吃一惊,慌忙要冲进去。可是房门紧锁,几个人怎么都没法打开,情急下开始用身子撞门。

    大岛陆太郎捂着被抽打的脸颊,有些吃惊的盯着面前的年轻中国人,马明远不以为意,冲着门外大吼一声:

    “滚,退出十步,不然通通枪毙!”

    门外几个日本军官彼此看看,有些不知所措,可他们毕竟是大岛陆太郎的手下,哪里会听一个支那人的话,稍一愣神,便继续开始撞门。

    大岛陆太郎也不傻,无论是他要和马明远密谈的内容,还是此时的他被抽肿的脸,都是不能让自己手下见到,听到马明远的话,他马上回过神,下达同样的命令。

    这下,屋外的日本军官们有些傻眼,咋回事,这个支那小子与自家大佐,关系竟然铁到了这个地步?

    无论有多少怀疑,几个日本军官不敢抗命,只得唯唯诺诺的退开去。

    劈手打脱大岛陆太郎的手,马明远反手揪住日军大佐军服的衣襟,恶狠狠的凑近逼问:

    “你疯了,这么大的声,难道想让整个第四联队都知道,你我黑了这么大一笔巨款么?到时候,我跑了就跑了,你呢,你得挨枪子,你的家人,都将蒙受莫大的耻辱!难道你想成为陆军的松本和么?”

    松本和是曾经的日本海军中将,被日本海军拟定为继任海军大臣。但是,这位老兄在职期间,因为负责军需采购,1914年,在日本媒体爆出,海军高层长期收受西门子东京电气分公司的那个啥,大家都懂得,就是小钱钱,事情发酵后,日本海军不得不丢车保帅,把松本和扔出去当替罪羊。

    于是,松本和锒铛入狱不说,而且还被日本全国上下千夫所指,成为了“海军之耻”,钉在了日本海军耻辱柱上。

    一提到“松本和”,大岛陆太郎就是一哆嗦,虽然松本和是中将,他只是个小小的大佐,可他还是子爵啊,人家松本和可没啥爵位,这么一算,两人地位扯平了。这要是被爆出自己收了二十万日元的那个啥,还真未必不会成为一名陆军的“松本和”

    见大岛陆太郎被吓住,马明远松开他,又“贴心”得为他整理好褶皱的衣襟,才慢声慢语道:

    “要不说,你不擅长经营,大岛家就守着那点爵位的俸禄,活得真够惨的,你看看你周围,那些个贵族之家,有哪个像你这么惨,子爵啊,要庄园没庄园,混军界才混了个大佐。你想过日后的结果么?我猜,你这么混下去,退休时候,能混个中将也就到头了。”

    大岛陆太郎渐渐回过神,刚刚的愤怒逐渐消退,人也慢慢冷静,望着马明远,眼中露出希冀的神采:

    “所以我需要钱,非常多的钱!”

    切

    马明远不屑的嗤笑,不顾大岛陆太郎羞红的怒容,端起桌上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开口:

    “要钱可以,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是二十万日元,你想怎么解释来源?”

    大岛陆太郎刚想说“是你给我的”,就被马明远摆手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凭什么给你钱,还是一笔巨款?”

    大岛子爵怒了,麻蛋,这是咱两之前说好的好不好,我都要了小头了,你敢赖账?随即,他恍惚明白了马明远的意思。

    大岛陆太郎毕竟并非单纯的日本军人,他是子爵,出身贵族之家,受到的教育可没士官生或者陆大那么死板,稍一思索,就明白了马明远的意思:

    你我关系再好,我马明远会拿出二十万巨款送给你?凭啥,就凭你是子爵,陆军大佐?屁,你觉得贵族院或者陆军部那些司法官会相信?

    无法解释来源的钱财,就是黑钱,见不得光,那还扯什么买庄园,倒是送给其他高官还可以凑合用。

    可是,马明远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大岛陆太郎这个念头:

    “用二十万日元,你能买到什么?少将?估计可以,但有点难度,但少将之后呢?你要不要继续晋升?要想继续升官,你就要结交人脉,打通关节,与陆军高官建立友谊,这些都要钱。二十万够么?”

    大岛陆太郎被马明远勾勒出的图景迷住了,喘了一阵粗气,才闷声道:

    “于是你就克扣我的那份钱?”

    “你觉得,我开的那家药妆店如何?”

    突然马明远话锋一转,扯到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上,让大岛陆太郎一愣,半晌才闷声闷气道:

    “我对经营不了解,店铺什么的也不大懂,听说很赚钱。”

    “是的,非常赚钱,而且是暴利,一个月下来,我就赚了五六万日元!马上,我就要在奉天、哈尔滨继续开新店,我的目标,是把分店开到上海,开到广州,甚至,开到东京去,你想想,到那个时候,一个月会赚多少?”

    大岛陆太郎对这个事不感兴趣,他只关心他的钱。

    “如果,你在新京药妆店占有一成的股份呢,到那时,你每个月都有上万甚至几万日元的收入,什么庄园,什么结交人脉,什么军部司法官,都不在话下吧。”

    随着马明远的话,大岛陆太郎的瞳孔慢慢扩大,呼吸重新变得粗重起来,到最后,他感觉有些燥热,不耐的扯开自己领口风纪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最终,子爵先生身子前倾,死死盯着马明远:

    “你说的是真的?”

    “十足真金,真的不能再真!”

    “我要两成,就你那个破店,现在的资本加起来,估计也没有二十万日元。”

    大岛陆太郎是军人,是贵族,不擅经营不假,但不代表他不会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

    看到大岛陆太郎的样子,马明远心中一笑,表面上却板起脸,不屑道:

    “扯淡,你就投二十万日元,日后的扩张、经营都要靠我,你就是个坐等分钱的甩手掌柜,哪找这种便宜去?百分之十一,不能再多了。”

    “不行,我的钱可是真金白银投进去的,百分之十九!”

    两人好像在菜市场的小贩一样,为了一个点争的脸红脖子粗,甚至拍着桌子大骂对方家中女性亲属,声音之大,连门外十步远的副官、护卫都听得真真切切。

    这些日本军官面面相觑,不知道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家伙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最终,马明远更胜一筹,两人以百分之十三的比例成交,一齐哈哈大笑,举杯庆祝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又一次被敲响,这一次,是丁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少爷,政务筹备处的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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