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凌冽,风雪漫,地仿佛被一条条白练连在了一起,五六步外就会失去前面同袍的身影。

    一百名宋军游骑弯着腰缩着头,顶着风雪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巡视着,往日奔腾咆哮的九之河如今也已结冰,到处都是银晃晃、白茫茫的一片。

    翻过前方的山丘,就到了行军的终点火山军了,火山军是麟府路粮草转阅重要节点,河东路的军粮全部都从火山军经过,再运往麟府路各州县,大宋在火山军更是驻扎着重兵,与府州、麟州、互成犄角之势,共同拱卫着长城关外唯一的领土丰州!

    丰州地处长城关外,与辽国西京道接壤,北控东胜州,东接朔州,往西则直面原西夏的黑山威福军司,不过如今,黑山威福军司早已成了辽饶地盘,十万辽人铁骑驻扎于此,丰州每日遇警不断,成为了西北大宋与辽人正面交锋的热点。

    东至府州一百二十里,南至府州一百一十五里,西南至麟州一百四十里,西至沙井岭五十一里,西北至暖泉峰三十七里,东北至超没堠九十九里,从地理位置上来,丰州孤悬关外,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辽人西京道的腰腹。

    历史上丰州在庆历年间被西夏攻取,北宋嘉佑七年在府州西北百余里处的萝泊川重建丰州。

    麟府路地处农业与畜牧业的交界地带,合适的气候条件加上优良的马场,使得麟府路成为了北宋时期极为重要的良马产地:“凡马所出,以府州为最。盖生于黄河之中州,曰子河汊者有善种,出环庆者次之。”

    麟、府、丰三州自唐末之时就是藩汉杂居的多民族地区,居民以党项族为主,自五代以来,三州就由当地的豪强、大首领杨氏、折氏、王氏所世樱其中,府州自五代晋、汉时期即归属云中大族折氏。

    折氏深受汉文化影响,“风貌庞厚,揖让和雅,其子弟亦粗知书,不类胡种”。后周时,府州升为永安军节度因此府州折氏实为一藩镇势力,折氏本族仅有三百余口,但威望甚高,所部缘边藩族甚众。

    同样,还有麟州杨氏家族,丰州王氏家族,王氏本位藏才族首领,开宝二年自契丹来降,遂世有丰州。

    折继闵,字广孝,身材长大,熟读兵书,多谋善断,宝元二年1039年袭府州知州事,过完年刚刚才二十五岁。

    鉴于西夏灭亡后西北面对的新的挑战,折继闵每日派三千游骑,分批从府州、火山军交替巡视,每批游骑一百人,敌众则退,敌寡则击,时而分兵遁之,时而合兵击之,倒是与辽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过完年后,原本每日都有辽人越境的麟府路三州,竟然出奇的平静下来,往日无孔不入的股辽人游骑,几乎绝迹,麟府路军马司连日来发往各州公文不断,直接询问往日骚扰不断的契丹游骑的行踪。

    折继闵倒是从意外的平静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阴谋味道,麟府路与鄜延路之间隔着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又与河东路其他地区被东部的黄河分割开来,加上窟野河、浊轮河等河流的分割作用,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若是遇到突然袭击,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就只是麟府路军马司麾下的五万大军了。

    “知州,城墙上风大,回吧。”副将紧了紧包着头的毛皮,对身边年轻的折继闵劝道。

    “唉…辽人这是怎么了?这得有多少时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绝对有阴谋!”折继闵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不解道。

    “今年风雪格外大,辽人也不是铁打的,这出来的话,都不用打就得冻死多少人…”

    折继闵抬起头望向东北,也不知早上那批游骑有没有到达火山军…

    火山军寨下,铁蹄沉沉,雪花飞扬,二十余骑宋军正向着西南亡命奔逃,身后竟是一千余契丹骑兵紧紧追击不放,骑兵都头后背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头也不回只是打马逃窜。

    刚刚越过山丘,火山军四周早铺满了辽军铁骑,无边无际足足有数万人马,原来之前的沉寂却是因为兵马调集,火山军军寨的寨墙上,早已插上了辽军的旗帜,麟、府、丰三州的粮道被切断了。

    想不到辽人竟然趁着数年不遇的暴风雪,一举突袭麟府路,刚刚越过山丘的宋军骑兵立刻遭到了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辽骑绞杀,领军都头立刻指挥麾下向西南突围,一阵厮杀后只余二十余骑冲出了辽饶围剿。

    “不行,刘二、陈志,你们二人给我往府州冲,其余弟兄随我杀敌!”

    “都头!要死一起死!”

    “我们跑了半了,马匹力竭,若是犹豫,连消息都传不回去!”

    都头狠了狠心,又冲前方两骑的马屁股上抽了两鞭,随即吼道:“折家没有孬种,知州定会善待我等家人,儿郎们随我回身迎敌,杀!”

    一把拨过马头,迎着黑压压的辽军骑兵,孤身冲了过去,其余骑兵见主将如此勇猛,胸中血性燃到沸腾,“嚯!”的一声,二十骑宋军无惧生死,随着主将冲进辽阵,如同石入大海,掀起一片水花后随即被辽人冲锋的骑海所淹没…

    辽军都祥稳冷冷看着远去的两骑背影,轻轻一笑道:“回火山军,麟府路粮道被断,他们就等着被饿死吧,哈哈哈…”

    “当当当…”城头示警钟声不断,辽军大举入侵,火山军失陷,整个府州城如同被沸油浇上了热水,每个角落都开始喧嚣起来,折继闵身后跟着大批折家亲将,急匆匆地向麟府路兵马司赶去,路上俱是来往军士,府州军、禁军、厢军全部开始集结,兵马司官署门口来来往往尽是快马加鞭的信使。

    “知州来的正好,风雪交加,本官料定火山军辽军人马不多,速速发兵夺回火山军军寨!”并代兵马铃辖、管勾麟府路军马康德舆一见折继闵,急忙吩咐道。

    “铃辖稍安勿躁,火山军驻军六千,岂是旦夕可下?辽人兵马甚重,风雪交加,此时出兵大为不妥!”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兵马铃辖杨怀忠在一旁喝道,火山军为粮道中枢,麟府路并不怎么产粮,军民口食皆赖河东路周转,火山军一失,麟府路全路危矣!

    府州兵马大权皆被文官掌控,折继闵除了折家千余亲兵亲将外,其余兵马丝毫不能左右,此时被文官呵斥,一时语噻,这气出兵,若是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就是自寻死路!

    “报”折继闵刚要继续劝,突然门外冲进来一个哨骑,跪地叫道:“铃辖、知州,辽人数万大军突袭,丰州失陷!”

    “啊?什么!王家人呢?”康德舆大惊失色道。

    “丰州残军三千余人已至府州城外五里!”

    “报麟州被围,辽人八万铁骑日夜攻打,沿途军寨尽破,州城危在旦夕!请府州速发援军!”

    康德舆重重跌坐在椅子上,面若死灰,辽军至少兵发十五万,看着架势是要将麟府路一锅端了,丰州、火山军的辽军旦夕可至,府州也危险了!

    “快发塘报,八百里加急,辽军二十万,突袭麟府路、请朝廷速发大军来援!”

    折继闵悄悄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送死去了,不过辽军势大,单靠府州剩下的两万人马,只能紧守城池静待救援了。

    ……

    “咚咚咚…”校场上飞雪飘扬,数千骑兵排成整齐的军阵如一道黑铁长城,将校场上排列的稻草人尽数撞翻,前三排重骑兵不断地用长枪刺入一个个稻草人靶,身后轻骑兵挥舞着马刀,从人靶旁边掠过,骑阵过去后,只余满地稻草,哪里还有靶子的形状。

    李现看得不断点头,骑兵算是操练出来了,若是能够打上几仗见见血,这强军就成了。

    刚想着,突然察觉到不远处策马本来的一个哨骑,军营中不得策马奔腾,除非有紧急军情,李现见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狄青出发月余,按理刚刚到广南西路,难道出了意外?

    “伯爷!紧急军情,枢密院公文,速去报到!”哨骑不是延兴军所属,来自枢密院,将公文交到李现手上后,就立马离开,显然是还有令在身。

    李现打开公文一目十行,越看越心惊,麟府路全路仅余府州、麟州,其余各处均被辽军攻克,西北危急!

    “辽人这是疯了吗?这种气用兵…”李现抬头看看铅灰色的空,显然不就之后还有大雪,连忙招过唐渡:“停止操练!全军集结!做好出征准备!”

    唐渡一惊道:“何处有警?”

    “西北!麟府路快完了!我先去枢密院,大军交给你了!”李现完后披风一甩,向大营外冲去,任怀亮赶紧率领一百骑兵匆匆跟上,扬起一片飞雪。

    唐渡大手一抬,冲鼓手喝道:“出征鼓!全军战备,随时准备出征!”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三连战鼓响起,校场中训练的军士们听到鼓声后都是停下了操练,左右面面相觑,鼓声变了,这是何意?

    只有征战不断的延兴军老兵闻声大吼:“三鼓短促,边关有警,准备出征!”

    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正确,传令兵不断在庞大的校场中穿梭,军令声悠扬起伏:“停止操练,战备…战备…战备!”

    军官们面色一凛:“都听到了,回营!战备!”

    “嚯!”军士们连忙依令结阵,迅速向大营开去,整个校场上响起无数怒吼的军号声。

    “战备!”整个延兴军大营中回荡着热血的呐喊,君子营更是鬼号连连,终于要打仗了,军功,我来了!

    大雪伴着北风珊珊落下,一百余骑扬起冲的白雾,冲进了汴京城。

    庆历二年正月二十七,西北烽烟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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