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朦朦胧胧中坤宁殿外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我费力地睁开眼,触手间一片滑腻,曹氏如一条游蛇,紧紧盘在我身,也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痴迷在坤宁殿留宿了。

    任守忠还在门口唤着,特么的叫魂呢!

    “朕知道了~~~”不回答不行,这家伙嗓门会越嚎越大,有一次我就是不理他,第二天连张美人都酸溜溜地打,说朕越发龙精虎猛了,怎么也不见在自己的洛凰殿如此精神云云…

    一问才知道,任守忠的唤起声,竟传到了隔壁!

    皇后连忙起身穿亵衣,紧接着宫女们捧着冕服、珠帘皇冠、水盆鱼贯走了进来,片刻功夫后就把我收拾的利利落落。

    青衣赤裳,垂坠曳地,腰间佩剑金黄,大佩之穿珠连玉,此刻曹氏也收拾妥当,对朕顾盼媚生,微微一笑道:“果真是当今天子,器宇轩昂,让臣妾瞧得目眩神迷了,陛下今晚可还来坤宁殿?”

    呃…想起昨夜的**,唉…美人榻英雄冢啊,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张美人。

    “嗯,皇后昨夜炖的莲子汤解暑消乏,晚膳又要劳烦了。”

    “好啊,那臣妾等陛下晚来用膳!”

    还是个小女子的心性,皇后的身材却是玲珑有致,肌肤滑如凝脂,一丝赘肉都没有,听说每日傍晚皇后都要在坤宁殿操枪舞剑,难道练武能有此等好处?

    皇城里影影栋栋,前面两个掌灯太监提着宫灯照着路,任守忠半躬着身子跟在身后,我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听说燕王妃在家也和皇后一样,没事就舞刀弄棍的可有此事?”

    任守忠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半张着嘴愣了半晌,忽然想起惊讶道:“陛下说得没错,燕王妃出身回鹘王室,这草原的女子,都是要会刀枪和骑马的!”

    “…怪不得,敢拿着长刀去司马家府砍人…”

    被任守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草原女子提起了兴致来,果真个个如此?那在床榻之该是什么滋味呢?

    李现胆儿是肥,如此剽悍的女子,他也不怕闺房行事被砍了…切!

    “这…这…老奴不敢妄议朝臣是非…更何况是重臣家眷…”

    我瞥了眼局促的任守忠,欣慰道:“守本分的内侍,都有善终。”

    前面快到文德殿了,按规矩我要在此殿稍待片刻,待时辰一到,准时出现在垂拱殿,今日月半,有大朝会。

    “你说这辽国算不算游牧王国?”文德殿门口,我冷不丁问了任守忠一句,也不等他作答,就一步跨过门槛。

    战事顺利,等战后弄两个所谓的草原女子进宫,不过分吧?!

    ……

    照例又是三司的事儿先来,我在御座有些昏昏欲睡,三司各部官员个个口若悬河,之乎者也能扯半天也不进主题,数十年的朝会听政对我来说早已味同嚼蜡,真有什么大事儿,韩琦他们会扯大嗓门把我拉回来的。

    现在看大庆殿内一片安详,料想没什么大事儿,我摩挲着腰间犀牛皮制的剑鞘,脑海里又飞回了坤宁宫…

    心中一紧,连忙将心神拉了回来,我去,我怎么变得如此荒淫…罪孽啊!

    “陛下!”

    韩琦的声音,有事儿!

    “韩爱卿不必多礼。”

    我尽量压低声线,这样多多少少显得威严一些。

    “臣请大理寺、开封府、刑部三堂会审,金吾卫、禁军负责捉拿,一定要将江宁府的贼人一网打尽!”

    什么?

    三堂会审?还扯了禁军?又是江宁府?什么事儿?

    我拿眼神冲任守忠斜了斜,任守忠无奈,暗暗点了点头,我会意道:“韩相一力责之即可!”

    我和任守忠的暗号,他点头,就说明这事儿明面让政事堂处理没毛病,退朝后他自会复述给我听。

    下朝后得知,刑部左侍郎奏,江宁府有人印制假债券…

    喔次奥,当时我要是听了,还费什么力气搞三堂会审?这帮孙子直接皇城司里大刑伺候!

    “陛下,臣有事起奏~”

    声线很低沉,中气十足,范仲淹的声音确实好听,每次他奏说话比唱的都好听,我喜欢听他说话。

    “范卿何事启奏?”

    “北征后续所需五千名各级官吏已准备妥当,臣议请设东北道安抚使司衙门,下辖辽西路、辽东路、远东路,此为各级衙门长官名册,请陛下过目~”

    我脑门阵阵发胀,五千多人的官职和名单,你让我现在看?

    唉…算了算了,范相劳苦功高,不看他心里会受挂落的,挑几个紧要的瞧瞧,安抚使是谁…

    翻开公文一扫,哦,这个人我知道,文彦博,在成都府干得不错,是个人才,范仲淹选的人还是可以的。

    后面的现在就不看了,主官靠谱,下面人就掀不起浪来。

    等等…我抬头看了看晏殊和韩琦,奇怪啊!

    文彦博是晏殊的门下,怎么会得范仲淹垂青?

    不拘一格降人才?别说笑了,计相那帮人就是我立起来和政事堂的打擂台,搞平衡用的,两派面对这几年推行的新政一向针锋相对,这么大的隔阂,范仲淹视而不见?

    东北若是平定,按照李现那小子出征前给我画的饼,不仅遍布金银铁铜各种矿藏,还有猛火油油田,取之不竭的木材,可安置数百万贫农的黑土地,无论怎么看,都是新政派的囊中之物,范仲淹怎会拱手送给文彦博?

    “文彦博在巴蜀主政一方不久,骤得高位是不是有些急了?”

    哟,韩琦眼珠子睁大了,这事儿原来他不知道。

    晏殊怎么也是这么一副表情?他不会也不知道吧…

    “陛下所虑非虚,文彦博主政一府,按例需要择一路主政,后方才可许以一道重任!”韩琦连忙出班劝阻道。

    “按‘考成法’,三年连续考评为称职的府以主官,可越级提拔或调入京为京官,韩相,这可是政事堂颁布的政令,您不会忘了吧?”晏殊喜眉梢,对手送来的大礼,不抓住,太没天理了。

    臣子吵架,君王大可不必惊慌,让他们先吵吵,哪一头都别帮忙,等吵累了各打五十大板即可。

    这几年新晋官员基本都是新政派,韩琦等人在朝堂占尽了风头,放条鱼进来搅搅局也不错…

    “够了,两个一品重臣,当殿骂街成何体统,各罚一个月俸禄!”

    吵得差不多了,还有正事儿,这名单先留着,弄清楚缘由再说。

    “杜衍~”

    “臣在!”

    “辽东战况如何了?”

    这才是我心心念念的正事儿,将来不管谁主政东北,总得先打下来不是么?

    “启禀陛下,辽东战事八百里加急通讯,得益于南北官道的完善,枢密院昨夜已接到五日前的战况:

    南路军一战大捷,兵锋越过安室城,与五万余高丽、女真联军在城北五里处对峙;

    北路军一战小胜,占据通定城;

    中军主力与七月初三从大定府出发,初十日已与通定城北路军汇合,预计在今日,围攻盖牟城;

    高丽征讨军接连两场海战,大败高丽水军,初七日高丽朝廷奏请归附,答应我大宋所有的停战条件,这是高丽王向陛下所的奏表,请陛下过目!”

    嘿嘿嘿,高丽搞定了啊,哎呀,听说前唐太宗皇帝也费了多少年才搞定了高句丽,比之我能如何?

    镇定,君王喜怒不形于色!青青

    “呈来!”

    我一目十行看着奏表,终究是忍不住胸中的得意,呵呵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都看看,高丽王称臣,赔偿大宋三百万两白银,租借耽罗岛,每年租金一百贯,租期百年,哈哈哈…”

    李现这手棋下得不错!

    唉…好像从李现这孙子灭了西夏开始,大宋就一直没败过,我这功绩,比之汉武唐皇,就差那么一点儿了!

    海军也不错,就是太费钱了…对了,不是有赔款么,哼,三百万两白银,可当铜钱三千余万贯,不仅这次出征的费用都回来了,还余一千多万贯,拨一千万贯打造海军去!

    大庆殿里回荡着“嗡嗡嗡”的议论声,大臣们还没从这惊人的消息里回过神来,我皱了皱眉头,任守忠会意高声唱道:

    “肃静~~~”

    刹那间,偌大的大庆殿立刻恢复了安静。

    “政事堂议议,给高丽王封个什么爵位好,韩相辛苦一下吧,可还有事,无事启奏就退朝吧…”

    “老臣有事起奏~”

    我定睛一看,完了,礼部尚书刘长青出班了,每次都是,每次都能从我身挑出点儿毛病来,每次都弄得我有些下不来台,可他年纪大啊,祖训尊重长者,我听这老家伙数落我,还不能发火!

    尚书就算是个虚职,可他是礼部尚书,究礼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刘老尚书不必多礼,有何事启奏?”

    “祖制,大宋天子不可挂剑朝…”

    喔次奥,又来了!

    老东西你根本就不懂,老子的皇后特别迷我腰挎宝剑的英姿好吧,这你都管,我还是不是皇帝?

    “朕自比汉武唐皇,据史料记载,这两位可都是带剑朝的,他们腰挎宝剑意在自勉,外拓疆域,内修造化,实乃明君之象~”

    你个老家伙你有胆再反驳我试试,反驳我就是骂我昏君,不用我出手,一帮人治你的罪!

    果然,刘长青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退了下去。

    ……

    “陛下,现在去哪儿?”

    “去御书房。”

    我满脑子都是范仲淹的劄子,此举名为举荐官员,实则确有些改头换面的意思,如今朝局稳定,新政隐隐压过保守派一头,但保守派也把持着几个要职,大体是平衡的。

    可要是范仲淹投靠过去,那局势就复杂了,两派人势均力敌,朝政恐陷入拖沓的风险中…

    等进了书房,我细细看起了他的劄子,果不其然,绝大多数都是保守派官员,连司马光都赫然在列。

    东北道安抚使司衙门主官、辽西路、辽东路主官,只有远东路是从下面提拔来的一个年轻人,叫王安石。

    不行…大宋有今日,新政功不可没。

    亲自下手吗?我握着笔的手悬在了半空,想了想,将任守忠唤了进来。

    “选个靠得住的,将这封劄子快马送去辽东,交燕王亲启,让他收到劄子后立刻给朕回复!”

    “老奴遵旨~”

    “另外,去把范相请过来。”

    “是!”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范仲淹行完礼站在堂下,我打量着他却眉头紧皱,我一直认为他是个热血的汉子,官场浮浮沉沉,却坚持做自己,庆历年之前,大宋对外屡战屡败,一个缺乏权威的皇帝,无法支撑起他那庞大的理想。

    可如今大宋腾飞在即,稳定的边疆讲给世人带来不输前唐的盛世,可如此境遇下,这个新政的斗士,却要急流勇退,甚至不惜叛变自己的理想,否定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范相平日里爱做什么?”

    “微臣爱读书、作词。”

    “倒是雅,朕就不同了,有什么喜好都得藏着,否则各地父母官就会在年贡时花尽心思,劳民伤财,对民生不利。”

    “陛下圣明…”

    “朕之前养过一池鲤鱼,时日愈久,死气沉沉,于是放入几尾黑鱼,以期搅动池塘,破解困局;

    谁知这凶猛的黑鱼到了鲤鱼池后,却慢慢因为每日有人喂食,变得如同鲤鱼一般,不说喂养之弊,单单是这习性改变,就让朕大失所望…”

    我看着范仲淹,看着他变换的神色,看着他的挣扎归于沉寂,心中暗叹,吐出两字:

    “为何?”

    “武人为祸史多有之,臣请雪藏燕王!”

    “嗤”我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嗤笑:“就为这?”

    “此乃祖制和道统,唐末之危,不可不防!”

    “燕王没有兵权。”

    “可现在有,如今大宋精锐十之七八皆由燕王节制,此乃大忌!”

    “朕有监军,控制着粮草。”

    “若大军回师直捣汴京,以燕王之势,旦夕可下。”

    唉…我好头疼,我尽量用更加简单的道理来描述:

    “你不懂,造反得有人跟随才行。”

    “燕王为北征统帅,在军中颇有威信,若是他要举旗,岂不一呼百应?”

    “天地君亲师,此时无灾,没有天时;军士有地,没有民心;我是皇帝,天生在理;将士们的亲戚都在各地州府,有后顾之忧;朕乃武学山长,军中无数将校都是天子门生,李现靠什么造反?

    军官的认命由三衙、枢密院、政事堂下达,哪个军官好好地日子不过,行此杀头之事?!

    将士们年满三十即可退役,有田有家的好日子在等着他们,这样的大宋,你让他们去反?

    范相啊范相,你一向以机警聪慧著称,朕不信你看不透这道理!”

    眼前的中年人抬起头,脸闪过一丝痛苦和执拗,跪下拜倒道:“臣,请辞参知政事一职。”

    我心中倏地一紧,文武之争真就你死我活?

    “范相!”

    “陛下!”

    我和他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互不相让,曾经互为交心的君臣,如今却陌生的如同路人。

    “陛下…武人之祸不可不防啊,莫忘陈桥旧事…”

    “放肆!!!”

    空旷的御书房里,回荡着我的怒吼,话已至此,无法挽回了…

    “你回老家歇息几年,好生思过,无旨不得如京!”

    你这么放不下文武之防那就回家吧,顶着个前宰辅的名头,谅各地官府都不敢怠慢,去哪儿游山玩水都成,反正绝对不能加入保守派!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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