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当正午,路到尽头。

    风渐起,雪未消!

    两人同时止步,谢言从温谅手中接过箱子,眼中的不舍一闪而逝,低声道:“我走了……”

    温谅点点头,看着女孩转身,慢慢的往站牌处的人群走去,他突然喊了一声:“谢言!”

    谢言风中回头,仿佛用一秒7帧的相机连拍了她回头的瞬间,然后重新回放成了这一刻无与伦比的美丽。

    温谅指了指她的头发,轻笑道:“刚才忘了说,短发看起来更漂亮了些。”

    高三学业太重,谢言为了便于打理才剪短了头发,当时心里还有点小小的舍不得,没想到却意外的得到了温谅的称赞。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没有生活重压的故作坚强,没有困境挣扎的不屈神色,她像每一个十九岁的少女一样,笑的春光明媚,笑的惬意盎然。

    回到家,丁枚正在试吃酱料,用筷子点一下放到嘴里,说一句不错,然后再换一瓶,又夸一句挺好,如此反复,看见温谅进来,乐滋滋的问道:“哪的同学,这手艺我看不比李锦记的差。”

    温谅没想到丁枚会给这么高的评价,凑过去尝了尝,果然是难得的美味,比市场上卖的好吃了不知多少倍。在商言商,他的心思立刻飞到青河上来,中央厨房建成在即,各类新食品的研发也已经提上日程,像谢言妈妈这样的民间私房菜,正是青河需要大力收拢的对象。

    不过这些事操作起来要到年后,且不能温谅自己出面,不然谢言肯定会无偿献出制作偏方,那样既不利于给后来者制定规矩,也有违他互惠互利的本意。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下午,温谅一边在厨房帮丁枚打下手,一边还要应付不断上门来拜年的各色人等,手机更是不停的响。被丁枚笑话比老温还忙。而被儿子比下去的温怀明终于赶在7点前回来,一家三口吃着饺子看着电视,听着窗外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其乐融融的度过了重生以来第一个春节。

    这年的春晚。赵丽蓉的《打工奇遇》红遍大江南北;

    这年的家宴,温怀明亲手给温谅倒了一杯酒,父子俩一饮而尽;

    这年的除夕,没有下雪!

    大年初一,温谅被温怀明和丁枚押着到交好的朋友家拜年,虽说一天下来累的够呛,但收了不少的压岁钱。算是痛并快乐着的幸福。晚上到家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出来吃晚饭的时候却听到丁枚埋怨道:“你好歹一个秘书长,竟然连辆小车都弄不来,初二要回云水老家,大包小包的东西,总不能坐票车吧?”

    温怀明自顾自的吃饭,淡淡的道:“票车也挺好,方便。别人都能坐,咱们为什么坐不得?”

    丁枚眼睛一瞪,道:“抬杠是吧?家里一堆的亲戚。我丢不起那人。”

    温怀明摇摇头,叹道:“你啊,连许书记过年回关山都没有用专车,我一个秘书长算什么?况且小车班的司机们都回去过年了,总不能为了咱们让人家巴巴的赶过来,影响多不好。”

    丁枚还要再说,温谅坐过去搂住她的肩膀,笑道:“好了,不就一辆车嘛,争什么争。妈。我爸说的有理,许复延早就严禁公车私用,尤其过年这个关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见丁枚要发飙,忙举起手道:“至于妈你说的也有道理,人活着不就为了一张脸?车包我身上。保证让您风风光光的回姥姥家!”

    “你?”丁枚表示不信,斜了温谅一眼,道:“你别给我找辆自行车啊?”

    别说温谅,连温怀明都笑出了声,温谅叫道:“妈,你这句话严重伤害了我的心灵,为了打消你的偏见,我决定搞一辆超豪华的车来给你个惊喜。”

    这次轮到温怀明皱起了眉头,道:“不要出格!”

    温谅吐吐舌头,道:“好吧,低调低调。”

    初二,晴,易出行。

    左雨溪曾经开过的那辆雷克萨斯正在温谅的操控下开往云水的沥青路上,丁枚瞅瞅这,摸摸那,忍不住问道:“这车得多少钱?”

    温谅无奈道:“妈,你已经问了五遍了,不管多少钱,靠老爸的工资这辈子是买不起了。不过有儿子我呢,你要喜欢,过两年买一辆孝敬您!”

    丁枚呵呵直笑,道:“好,好,儿子没白养,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

    温怀明黑着脸,拿这母子两个没办法,哼了一声,靠着椅子闭目养神去了。

    云水县在青州西北方,属丘陵地形,道路崎岖,温谅费了好大劲才让丁枚放心由他开车,至于何时学的,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是了。一路上安安稳稳地没出任何差错,到了云水县境的闵镇收费站,一辆挂着灵阳牌照的警车跟工作人员起了冲突,驾驶座上探出一个平头,大嗓门喊的隔着十几辆车都能听到。

    “没长眼吗?老子这辆车走遍全国也没交过一次费,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伸手要钱?”

    “警车怎么了,警车了不起啊?”收费站里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工作人员,长相普通,满脸的雀斑,抓起手中的本子往桌子上一摔,言辞极其的泼辣,道:“按规定不是本辖区的警车照样得交费,你再厉害我管不着,可要在云水,你不听我的,这道杠杠你就是过不去!”

    平头怒火中烧,指着自己鼻子,道:“知道老子是谁吗?你是不是不想在这干了?”

    女工作人员不屑道:“我认识你是谁?每晚的新闻联播,你露几次脸啊?”然后嘀咕道:“越孙子越爱装自己是大爷,我呸!”

    “去你妈的!”

    平头的耳朵显然很好,听到了最后这句话,拉开车门下了车,想要冲进去动手打人。女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忙拨通了局里电话,同时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好说歹说劝住了平头,掏出一百块从窗口递了进去。冷着脸道:“收钱吧,有规定就按规定来,你这个同志,说话不要太刻薄。”

    女工作人员本来觉得对方不好惹。既然肯交钱息事宁人算了,可一听黑夹克的话,登时不干了,将钱从窗口扔了出去,道:“当这里是你们家储钱罐呢,想交就交,想不交就不交?现在我怀疑你们假冒警察。乱用警车,等着处理吧!”

    “你!”

    黑夹克怒意乍现,不过他性子阴冷,最爱背后放冷箭,极少跟人正面起冲突,哪怕这个女工作人员对他不值一提,也习惯性的想先忍了这口气,然后秋后算账。再整的她生不如死。

    刚要从兜里掏出警官证递过去,平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罗哥。兄弟知道你不爱跟底下人计较,可今个车里面还坐着一位呢,咱们要是服了软,这脸就丢的大了……”

    他使了个眼色,黑夹克突然醒悟过来,不错,今时不同往日,车里面那个女人,大哥最近好像迷恋的很,不然也不会特地让自己送她来云水求签问卦。

    一念至此。黑夹克对平头微一颌首,意思是放手去闹。平头在灵阳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是跟黑夹克混的惯了,最服他和大哥,此刻没了约束,甩开膀子指着女工作人员骂道:“你个婊子玩意……”

    女工作人员腾的站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干净?老子下面都比你身上干净,怎么,要不脱光了比比!”

    这时周边已经围观了不少大货车的司机或车主,开车的跟收费的本来就不对头,加上公安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去,立时有人鼓掌有人叫好有人大笑,平日只有车来车往的收费站变得跟菜市场一样热闹。

    女工作人员才二十来岁,哪里被人这样当众羞辱过,不过她也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想也不想回嘴道:“回去跟你妈比,我比你妈干净!”

    周边笑声更大,平头怒目四顾,不少人觉得讪讪,悄悄的散了,还有几个胆大的满不在乎的继续看热闹。

    平头指着女工作人员,用力一脚踹开了门,狞笑道:“知道我妈是谁?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收费站内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温谅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看着前面的长龙,他们离的远,前面又隔了好几个大货车,当然也不会跟那些无聊的人一样下车去看热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正好有个看完热闹的人从车边往后走,温谅拉住他问道:“师傅,前面怎么了,堵上了?”

    “公安跟交警打架呢,格老子,青州就是比我们西川耍的大撒!”

    那人一口川音,说的手舞足蹈,好不容易听明白了经过,温谅道了谢,回头看温怀明时,他的脸黑的都快能磨墨了。

    执法人员当街跟泼妇似的互相谩骂,最后还动手打人,面对这么多群众,让政府颜面何存?

    “我去看看,你们留车上别动!”

    “爸,你去不方便,”温谅知道这事温怀明非管不可,道:“今天咱们是探亲,你等下要表明了身份,县里的头头脑脑总得前后照应着,还怎么去给姥姥拜年?”

    丁枚也帮腔道:“就是,这点小事有人负责处理,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一天老百姓,天塌下来都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国家兴旺,匹夫有责,普通人看到不平事,该管的也要管一管!”

    幸好你没遇到南京法官,温谅腹诽一句,见温怀明一脸不愉,笑道:“还是我去吧,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不行了您老再出马,成不成?”

    丁枚惊道:“你去?你个半大娃娃,去能干什么?”

    温怀明想了想,慢慢坐了回去,再一次闭上了眼。

    “老温,你还真让温谅去啊,你们,你们……”

    温谅对丁枚比了个“ok”的手势,刚走到前面,不远处的收费站大院里跑出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将平头拉开,女工作人员躺在地上,披头散发,脸都被抽的肿了。

    有两三个跟她感情不错的同事立刻大怒,其中一个身高有一米八六的男同事揪住平头的衣领,拳头呼啸着直奔鼻梁而来。

    平头眼睛都没眨一下,大喊道:“谁他妈的敢打我,我爸是灵阳市长窦文博!”

    由于这里是青州地界,所以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多加了个灵阳市长,要是在灵阳,窦文博三个字,足以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服服帖帖。

    拳头不出意外的在空中停下,一个市长,哪怕是灵阳的市长,对他们这些基层事业单位的小职工来说,也无疑是天大的人物。一米八六傻了眼,其他义愤填膺的工作人员都鸦雀无声,坐在地上撒泼不肯起来的女孩哭着叫道:“狗屁的市长,他一定是假装的,哪有市长家的人这么野蛮不讲理的?”

    单位的人要生存,第一条是要学会明哲保身,要是普通老百姓,大伙帮你出口气当然没的说,可既然人家说了是市长的儿子,万一真是呢?

    众人面面相觑,愣是没人接她的话头。不过要想在单位混的好,光明哲保身是不够的,第二条要学会打官腔。明面上的事得按明面上的规矩来,虽然听见市长心里怕怕,可要真的一听就软了,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混不出头的。

    “咳!”一个年长的人走了出来,道:“这位同志,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打人总是不对的,就算她工作上有什么疏忽的地方,你可以投诉,可以批评,但不能打人。这样吧,麻烦你们到站里说下事情经过,如果是我们的人做错了,我们坚决道歉!”

    “老头这几句话还像人话,得了,我也不跟你们小地方的人较劲,把这女的和这个男的开了,今天这事就算完了!”

    年长的人脸色不变,道:“开不开是领导们的事,咱们还是先回站,我马上给领导打电话。”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啊……”

    平头还要发飙,车后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穿红色丝绒长裙肩裹皮草的女人走了下来,天生丽质,仪态万千,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变的呆滞起来。

    温谅的眼神却渐渐变冷,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

    好大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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