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她抹着泪,低着头,消失在了吴雪面前。吴雪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将逝之物,她像一只从指缝间溜走的蝶,任凭他张手,却也触不可及。

    那是两颗迥异的心之间的距离。你怎么去抓一只飞远了的蝶呢?

    一瞬间,悔恨、迷惘、混乱将他占据。怎么去抓住那些后来追悔莫及的事物呢?吴雪心中一抽,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蝶梦情绪激动,有些失控,就像先前的他一样。不过是他失了神,伤害了她。

    自己为什么会失神呢?吴雪满心疑惑,可他无空细想,任由她这么跑出去太危险。虽然他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危险,但好像处处都危险。而危险又目不可视,怎么去提防呢?

    吴雪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的身影远去了,消逝了,可他为什么这么悲伤呢?他怎么也无法明白,这种感觉占据着心头的高地,向他耀武扬威,告诉他,你已经失败了。

    吴雪万分焦急,在人群中寻视着她的身影,那一点点的倩影,却如风一般轻飘飘,只在他身边打个转,就消失了。

    他有时会不像他自己。有时是因为他走神,深陷那些情感漩涡里,无法自拔。而他又怎么会傻到对她出手呢?只不过是寻常的交手,甚至只是玩耍罢了,何故下如此杀手?

    吴雪感到后怕,若不是他及时回过神,那把黑剑上,岂不是已经染了血?蝶梦的血。

    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杀心?那一瞬间,他好像失去了意识,变成了一具空壳,一个只会杀戮的空壳。他站在冰冷的水面,听着那一点水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却掀起了万般波澜。

    他忽然意识到,那看不见的险恶正逼向蝶梦。时间回到那晚,bn蝶梦的那伙人还没有落。他们究竟是谁?又在给何人做事?他们是为色,还是另有所图?

    她像一只无邪的蝶,在春天的花园里漫舞,周身却带着晦涩的阴影,却不知飞往何处。

    那些bn者,是不是百里父子所派,还是还有其他躲在阴影里的觊觎者?吴雪来不及多想,他追着蝶梦,不知道跑了多远。

    可到哪里去寻她呢?一个人在茫茫人海之中隐去了行迹,要从哪寻找?吴雪站在街头,左右四顾,在这个十字路口。

    从各处往来的行人络绎在十字路口,道路纷杂,车辆推开人群,像一条船劈开绵密的波浪缓慢前行。抱怨声、吆喝声、叫骂声、瘦马的嘶声、车轮卡在石头上的声音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篇疯狂放肆的乐章。

    他看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她去哪了?

    吴雪顾不得多想,来到一处僻静处。说是僻静处,其实只是两栋房屋中间的小夹缝,里面肮脏不堪,堆着很多垃圾,阵阵酸臭味扑鼻而来。现在,又有何处是僻静之处?

    吴雪皱着眉头,脚尖点墙壁,左右三四个来回,上到了房顶。

    他蹲在楼顶上,像脊兽一样,睥睨着下面的人潮车海。所有的事物都似乎遵循着无序性,混乱,肆意。而他,就是要在这种原始的混乱之中,排布出一条规律,就好像在算式之中用上一条定律公式就可以解开。

    他想要的解是蝶梦。吴雪的眼睛盯着方圆的人群和车辆,她会不会就藏在其中,如若不然,她还会去哪呢?

    吴雪的眼睛很痛很胀,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再次寻找。

    临江城的人骤然激增,都带着无比惶惑的情绪在街上逡巡着,他们在盘算着什么,又在害怕着什么。

    维护秩序的官兵显得很是无措懒散,他们被挤在一边,有的甚至干脆放弃,跟着几人去喝酒去了。

    一种无力窒息感从吴雪心里深处翻涌上来。只看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感到呼吸困难,头脑发热,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

    他从心底呼唤着她,可是她不会听见。在这喧嚣的深海中。

    他在连绵的房顶上奔走,换了很多方位,所有她可能走过的方位和街道。可还是没有找到。

    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找到一个人呢?

    他无比失落地下了房,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市上,跟着人群一起,像是海浪一般扑向沙滩,碎成了白沫。

    吴雪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她去哪了。他现在被自责痛苦侵蚀。难道这么快就要放弃了?可不然呢?这样一个人心惶惶的江湖,他又要到哪里去寻她?

    也许她过后就会回来了,回到家中。他这样想着。他有些期待,希望一回到家,就见她像往常一样,笑吟吟地坐在那里了。那种期望反而让他不敢回去了。

    今天原本是众人欢聚的时候,可在这时偏偏闹出了不愉快。吴雪追悔莫及,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她练剑呢?自己又怎么会失控,拔剑相对?

    他被各种情绪占据着,浑浑噩噩走在街上,他觉得胸闷。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眼前黑压压的人群,还有各种嘈杂的声音全部淡去了。他望向远处的天空,就在这条街的尽头,挂在人群的头上。离得很近,却怎么也抓不到。

    他不想回到家中发现没有她的踪迹,要让兴致勃勃的众人一同去寻找。就算是一同找寻,也无法找到她吧?吴雪心里很乱。不知是不是胆怯,他没有回去,只是一个人彷徨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落荒而逃了。无力承担责任的胆小鬼。只会逃跑的懦夫。虚情假意的骗子。

    他茫然走到河道边,那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一排排垂柳包围的河道,忽然将此地与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喧嚣,一个死寂。

    吴雪来到河边,在堤岸边慢步走着。河上偶尔漂过几条小船,船夫站在船尾,用一根长杆,撑起一片绿波。

    吴雪觉得好笑,若是逃跑的话,走水路比走陆路要快很多。只要出了城,到了江河里面,真的是日行千里了。

    他呆呆地站在河道边,想象着船在大江之上的情景,那是一幅孤帆远影的画面。遥遥远去,游若浮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蜷缩在一片卷积的乌云后面,周遭的天空一片赤红。远天飞过一排鸽子,盘旋一阵,消失在了天空。

    天空再次沉寂了下来。耳边依稀可闻外面街道上的嘈杂,还有河上吹来的凉风。

    吴雪知道,在这样一个晦暗时刻,有很多人神秘失踪,又有很多人诞生了新身份。

    她会不会也想那天边归回的鸟雀一般,终将消失在落寞的夕阳里呢?

    吴雪呆怔了很久,直到耳边的喧嚣将他吵醒,正待他想要回头之时,他忽然被人推了一下。出之未防,吴雪一个踉跄,差点跌入河中。

    “不长眼的,别挡道!”

    吴雪心里一阵气愤,回过头来,却见一群人急匆匆地往船上搬着东西。那是一个个大箱子。

    吴雪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他们也是要赶紧跑的了。他忽然想到,这还只是风言风语传言而已就已经是人心惶惶,不战而逃。若是十六国真的打过来了,岂不是要举国齐迁?

    他那笑容很浅,只是在心怀不轨者看来,是怀着深深的恶意的。

    他们感觉受到了侮辱,这是一种嘲讽的冷笑。明明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笑,却让人在心中有了千万个理解。

    他们顿时不怀好意地围将上来,充满威胁教训的意味。

    吴雪依旧笑着,嘴角微撇,看来爱笑也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有人就喜欢看人哭,见不得人笑。

    一个家主模样的男人突然疾步走了过来,怒气冲冲的模样只教人想起了脱笼的野狗。

    吴雪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人足足比他高一头,块头很大,站在他面前像是一座山。

    吴雪笑道:“你这是干嘛?”

    那人从鼻子里喷出热气,厉声道:“叫你别挡道,听不见?!”

    吴雪左右看了看,面带笑意,说道:“这里是私人领地吗?”

    那人冷笑一声,看来他也是会笑的。

    他忽然抬起手,冲着吴雪的脸上打去,而就在他挥手的一瞬间,一群人抓住了他的手脚,甚至还有一个从后面卡着吴雪的脖子,将他的脸抬起。

    吴雪不能动弹,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很重,也没有丝毫的情面可留。他的半张脸瞬间就肿了。

    那人抽了他一把掌,似乎很解家耻家恨,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阴恻恻地斜觑着吴雪。

    可他依旧在笑着,似乎不感觉疼,也不觉得脸面有辱。

    那人瞬间暴怒,呼呲呼呲喘着粗气,无比愤怒,暴跳如雷,张口叫骂道:“我让你再笑!”说着就又是一巴掌甩出。

    可这一巴掌却甩到了吴雪身后的那人,一声脆响,那人直接被甩翻在地。

    吴雪已经站在了几步开外,笑吟吟地扭动着脖子。

    其他几个控制着他的人,也已经倒地不起,身上各有一处中击,在地上打着滚,哀嚎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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