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低喝一声,便见他双掌下压,接着调运内息,上调至双臂,一时间双臂上的血管如射蛇般曲起,加之染了黑色的蛇毒,看起来格外惊怖。他眼球暴突,因竭力压制而导致眼白上布满血丝。忽而,只听从他身体深处发出了一声“咕”得闷响,身体顿时肿胀如球,接着,只见他双臂间的黑色蛇在缓缓后退,被他逼迫至双掌。

    这一幕,吴雪似曾相识。他之前身中蛇毒,所用的就是类似于这种方法。但是他没有他那种“怪异”的功法,而是多亏了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

    看到这里,吴雪见他逼毒速度远超于他,再停留下去,等他排毒完毕,恐怕以他们现在的状况,恐怕在他手下一回合都走不了了。

    当下就对翎歌低声说道:“走,趁现在,我们快走!”

    翎歌略微有些迟疑,她垂眉凛目,瞟了瞟正在集中全力来解毒的郝仁,她知道,要想除掉这个棘手的问题,就是现在了。

    吴雪见她有些迟疑,心里却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乱,他怔怔地看向翎歌,苦笑道:“你不会”

    翎歌断然道:“你想多了。”她的语气冷冷的,还有些许嘲弄的意味。不知怎么的,吴雪此刻特别害怕她那种说话时看着他的那自信又带着几分火热的目光。明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却怎么感觉都有些不同了。那不是看一个终有一决的“仇人”的仇视眼神。

    吴雪苦笑一声,催促道:“那你为何还要犹豫?想要逃走,就是现在了,等他解了毒,我们可就跑不了了!”

    翎歌眉眼间带着几分赞许又无奈的笑意,她虽然跟他“共事”不多,但是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完全了解了他的为人。若是现在让他“乘人不备”来要人命,恐怕他也是不怎么情愿。从此前他带回去救治了那个受了重伤的铁剑堂堂主陈方圆来看,他不是一个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

    “你啊真不知,你是真的是一个心善面善之人,还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欺诈者”翎歌心想,“你这样下去,在这样一个一个比一个黑,没有最黑,只有更黑的江湖,要怎么才能安然无恙地走下去”

    吴雪对于她有些失神的笑意有些不解,她看着他,又好像没有在看他。或许,她透过他这个人,看到了自己从未看到过的世界。

    少顷,翎歌低垂眼眸,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轻声细语地说道:“我们走吧”

    说着,她就抢上一步,去搀扶已经快要无力的吴雪,吴雪强忍着疼痛走出几步,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受了内伤不说,那只紫手对他身体的消耗着实有点大。

    “多谢多谢”吴雪对翎歌的好意笑了笑,低声说道。

    翎歌却好像没有听见,只是一手揽着他的腰,让他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地走着。

    这时,翎歌像是有一个堆积在心中好久的问题要问一般,像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般,尝试着说道:“你为什么不趁他以内功强行排毒的好时机,彻底的解决他?万一他解开了毒怎么办?”

    吴雪笑了笑,很是胸有成竹地说道:“毕竟以内功强行排毒这种事,十人里面九个半做不到,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反正我走了这么远的路,见到有这个本事的,只有张道长一人。”

    翎歌苦笑,觉得他实在是小孩子意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翎歌的担忧是对的,郝仁的排毒速度远超吴雪的想象,这正是得益于翎歌对他的“捉弄”。他在这种巧合之中,顿悟了“落霞五云功”的奥妙。

    他此前修炼很久,虽说强行练至第四层,但是总感觉身体伸展不开,经脉黏连在一起,内力流畅不通。而翎歌让他做的那种“癞蛤蟆”式,却让他在无意之间贯通了全身的经脉,奇经脉顿时被源源不断的力量灌满,就连模样也产生了改变。

    此前他干瘪如陈尸,现在皮肤光滑了许多不说,就连原本让人觉得猥琐的相貌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此刻看去,不像是个佝偻干瘪的猥琐大叔,倒像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

    他原本就是个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只是自从练了“落霞五云功”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越来越丑,越来越干瘪。对此,郝仁一度以为这就是强者的必然代价。但是,现在他明白了,这不过是他对于那门武功一知半解、不得甚解的缘故。而此前他愈发丑陋猥琐的面貌带来的是越来越丑陋的心思,得不到,那就抢。抢不到,那你也就别想得到。郝仁想:“若是以现在这副面貌面世,哪还用得着去抢女孩子?”

    他的自信不无道理,自从他恢复了练功前的相貌,却见得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这其中变化何止千差万别。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心的丑陋确实会让面目变得越来越“丑”,可是反过来却不一定不见得卡西莫多。

    郝仁此刻正用心于内功解毒,对于自身的变化,他却已经感受出来了,他在练功前的相貌是何等堂堂?这一切,倒是得益于眼前那个黑衣姑娘,他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结。

    而且,他武功精进了太多,一下子领悟了“落霞五云功”的内涵,此刻他内息充盈,大有豁然开朗之感。

    吴雪和翎歌的行进速度不快,一个受伤走不快,另一个招呼着受伤的“傻瓜”自然是也走不快。

    翎歌心里有些抱怨,抱怨他做事不干脆利落。留着郝仁会有祸患不说,也会陷他们自己于不利之地。可是她也明白,吴雪是不会这么做的。他哪怕等郝仁解了毒再来决一死战,不想也不会做那种事。

    也许他并没有那么高深的境界,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年纪轻轻就被罪孽沾满,往生余后皆是活在阴影里。

    “要杀要剐,快意恩仇。”

    也许这才是江湖,这样才能过过生活中压迫已久的负面情绪之瘾。

    实当世生活所不能实。

    现内心欲念所不能现。

    不过如此。

    翎歌嗔怪一声闭上眼睛,像是无奈又像是劝诫般地说道:“像你这样的仁慈,可没有人会感谢你的,反倒是每次都把自己弄一身伤,值得么?”

    吴雪轻轻笑了笑,幽幽说道:“值得不值得,我不知道。只是你会感谢我么?”

    翎歌假意啐了一口,撇了撇嘴巴,说道:“我不感谢你,不但不感谢,还不敢谢。”

    吴雪无奈苦笑道:“你这是在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么?”

    翎歌这时看向吴雪的眼睛,怔怔地说道:“我真害怕会有一天会被你拖下水”

    吴雪顿时疑惑不解,反问道:“翎歌姑娘,何以见得?”

    翎歌古怪地笑了笑,抑扬顿挫地说道:“毕竟么你太倒霉了!别人跟着你,也是会怕变得倒霉的!”

    吴雪顿时哭笑不得,但是他也无可辩解。因为如果按照他近年来的境况来看,他一直在“倒霉”,而且一次比一次倒霉,似乎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吴雪想了想,自己今年十七,自从十五岁开始,他的生活就似乎隐隐变得有些“不消停”了。虽然他正式“逃”是在十六,快到十七岁的时候。

    想想也是,这样一种不太“浪漫”的人生旅途,似乎没有人想要跟着相伴同行。这也是人之常情,吴雪倒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正因为如此,出现的每一个人,他才无比感激。哪怕他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按照吴雪的性格也许会说:“啊,让你跟我这样一个倒霉鬼作对,正是难为你了。”

    就算是坏人,也是不喜欢坏运气的。

    对于翎歌的“抱怨”,吴雪愉快地笑了笑,说道:“想想也是,好像只要跟我沾边的人,哪怕是坏人,也会变得倒霉起来”

    翎歌却对他很有同病相怜之感。同样是名门望族,同样的悲惨命运,似乎在某种冥冥之间的巧合,他们在未谋面之前就似乎已经有了不解之缘。他们流落在人山人海的江湖,带着一知半解的信念,义无反顾踏上了旅途。

    此次旅途注定没有完美的终点,只是为给心找一个再次出发的方向。

    翎歌忽然感觉有些事情太过神奇,无法解释。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就算是天意吧。她这么想。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雪天,那时她还是朝中三品高官的女儿,每日都无忧无虑的,虽然也有些小小的哀愁,不过对他家的门槛来说,应该还是够结实的。

    只不过,这些东西都已经随着那年那场大雪,掩埋了一切。她的家庭,生活,身世全部成了迷题。

    翎歌幽幽一笑,轻声说道:“还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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