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言讨下来,那蛐蛐张三的情绪明显缓和了许多,他定了定焦躁不安的心绪,只是那一双鼠眼里却激射出罕见的精光,无比阴冷又无比狂热。

    吴雪依旧用手卡着他的脖子,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放心蛐蛐张三还会突然发狂发疯,因为他已经封闭了他半身的穴道,尽管他点穴手法之前跟专攻于此的游泳学过,但也是囫囵吞枣,不解其中味。此番应机运用出来,几个身体要穴找的不是很清,但是他凭借着几乎蛮横的内力强行打入他经络,几经牵连,倒也弄巧成拙,封了蛐蛐张三的穴道。

    吴雪提到了几个问题,而这几个问题也是他和蝶梦最想要得到解答的至关问题。

    此刻那夜叉鬼一招不制,倒也平稳下来了,未敢轻举妄动。只是那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如牛铃,加之此监狱光线本就阴暗,夏日雨天天地昏暗,此番看向这怪物,身如鬼魅,眼若火灯,格外悚惧骇人。

    而对于蝶梦来说,这样一个幽闭恐怖的环境,并未让她有过多的恐惧,离开了吴雪身边,她就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悍将一般,浑然不惧。唯有她在吴雪身边的时候,便像是一个不明人世的小姑娘一样纯稚可人,能笑能哭,笑得时候开怀而笑,哭得时候酣畅淋漓。对于她这种善变的小性子,吴雪倒也深谙其道,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像四月天一样多愁善变?

    她半蹲在监狱面,在旁暗暗盯着下方的一举一动。蝶梦此前心中对吴雪有万般怨念,可经历一番下来,她又为吴雪而感到开心而骄傲。恐怕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复杂多变的情感吧。

    “论内功,我是比不过玉姐姐的。论暗器,我又是比不过那个青鳞派小胡子的。”蝶梦心想着,便从袖中取出那个胭脂盒,接着又无奈叹了口气,“我这哪是什么胭脂水粉……”

    她目光流转,脉脉而望吴雪,脸娇容不由得有些黯然,“你说我从不用此魅娇娘的俗物,可你未想到,或有一天你亲手为我点一朵红梅?”

    蝶梦黯然神伤,不由得轻轻喟叹一声,小声嘟囔道:“我等着你呢……只不希望你再像从前一样,笑话我了……”

    她轻轻打开胭脂盒,只见里面的“胭脂”已经被雨水打湿,中间有些许尚且干滞。蝶梦用双指从中一捻,交并纤指于唇边,一阵摩挲之后,口吐芳兰,登时一阵幽香在潮湿昏暗,散发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恶臭的监狱里飘散开。

    这些许香粉散发着奇异的香味,弥漫在他们周围。

    当吴雪嗅到此种奇香,顿时感觉无比熟悉,那香丝入心,登时心间涌过一道浪潮,只让他觉得甜到发腻,就像是一个嗜甜之人连吞了几罐蜂蜜一样。可是他被这熟悉的香味迷惑,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神伤。就连伤感都如此熟悉,又无比温暖。吴雪并不觉得腻味,反而有些惘然若失。

    而那个蛐蛐张三嗅到此香,登时睁大了双眼,接整个人紧绷的身体都松了下来,脸的神情也逐渐柔和温驯,最为奇异的是,一边那个凶恶狰狞的夜叉鬼也缓缓放下利爪,“神情”有些呆滞地流着黏糊糊的口水。

    吴雪心道:“奇怪……这种香味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只是这恶臭阴暗的监狱里面,怎么会有如此清新脱俗的香风袭来?”

    可就在此时,那蛐蛐张三忽然轻声开口道:“你刚才说我们是杀了府衙内部的人员,潜伏进来的,是吗?”

    吴雪立马回过神,说道:“若不是我们偶然进到这个监狱,恐怕还不会发现朝廷命官已经死去多时。”

    蛐蛐张三笑了笑,说道:“你的猜测很对,但也有不对的地方……”

    “哦?那是如何?”见蛐蛐张三态度和缓,吴雪心中不免暗喜,问道:“你不妨说说。”

    蛐蛐张三接着道:“我说了,我只是一个临江城府衙里的小小书吏,专管记载收纳案件卷宗一职。”

    “所以说……”吴雪说道,“你并未遭到替换?”

    蛐蛐张三朗然一笑,说道:“我若是遭到替换,那我就不是我,自然也不可能跟你说这些……”

    吴雪思忖着,“你说吧。”

    蛐蛐张三接着道:“我只是个小小书吏,坐吃等死,混吃混喝……但是一个月以前,有一群人来找我……找我……”

    说到这里,那蛐蛐张三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挣扎的表情,略显痛苦。可是他挣扎片刻,便又恢复到了平和、安详的神色。

    吴雪以为他要反悔,便急忙道:“找你干什么?他们是谁?”

    蛐蛐张三长长吐出一口气,幽幽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那时我正在这里值夜班,恨不得换班的人赶紧来替班……可是……那个换班的人久久不见踪影……我想着,他大概是在哪里玩乐喝酒呢,便就准备提前走了……可是就在我刚想起身离去之时,屋子里的灯忽而飘忽一阵,熄灭了……”

    吴雪心想:“大概是因为风的缘故吧……”

    可蛐蛐张三接下来的话让他打消了这种念头,“当时我就疑惑不已,屋子门窗紧闭,哪来的风吹灭烛火的道理?而那根蜡烛明明还有半截,且材质良好,未有断芯劣脂之故,怎么会突然就熄灭了呢?

    当时我未多想,便拿着蛐蛐罐准备去斗蛐蛐了……只没想到,一回头,便看见门口站着几道黑影!”

    吴雪疑惑道:“难道你就没有发觉有人进来了吗?”

    蛐蛐张三语气有些悚然,他吞了吞唾沫,颤声道:“没有。门窗关着,并未锁死,而且那晚无风,静若死水,一根针掉在地,都能听到,可我就是不知道那几个人是怎么到我屋子里的……

    他们背对着月光,而且屋中昏暗,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原本我以为只是衙门内值班的护卫来捉弄我,可我再一观察细想,那群护卫都只是通过各种关系插班过来的,无不是一群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有那本事无声无息地进了屋,且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当时门窗均未响动,他们就好像是穿墙而过,黑影重重,恰如鬼魅……”

    听到这里,吴雪的味口也被吊了起来,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天底下真有人可以做到悄无声息潜入室内的人吗?”他喃喃自语道。

    可是蛐蛐张三却肯定地说道:“能!他们就可以!”他的语气有些惊惧,“他们就是在我回头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我以为是鬼魅夜袭,当时就有些害怕……我斗着胆子询问他们是何人,来此何故,可他们却久久不语……

    那一刻我骇然已极,真以为他们就是半夜来害人的妖魔鬼怪……当时我便想拿起旁边的刀逼探一番,可就在此时,他们中间有人忽然开口了。我可忘不掉那个声音……就算是在地狱里的魔鬼,都发不出那种阴寒的声音……

    他对我说:‘你的刀太钝,而且你没有习武的底子,若是出手,我可须臾间要你人头落地。’

    闻的人声,我便宽心稍许。既然是人,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我问他们是何人,他们并不回答,只是其中另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抱怨,我听的清清楚楚,那是一个狐媚子般的声音,说什么要不要把此人杀掉。我当时骇然至极,便下跪求饶。

    可那女子显然是在开玩笑,居然冷冰冰地笑了起来。

    另一个人说道:‘我们的计划刚刚执行,需要人手。此人掌管衙门文卷,也许会有我们此行需要的信息。’

    我当时便松了一口气,这时候那道冰冷阴沉的声音又说道:‘你就在此处当我们的一个探子吧。’

    我只把他们当成一群疯子,哪有大半夜闯入府衙内胡言乱语的?

    可是之后我才知道,他们绝不是危言耸听。借着月光,我看见外面有一道黑影飘过,手里还有一把剑。那人推开门,说道:‘人已经全部处理了。没有在这里的,也已经让殊鱼去解决了。’

    那女子笑道:‘殊鱼尚且年轻,办事毛毛糙糙的,你把这事交给他?’

    那男子用布擦着剑,戏谑而笑,冷冷说道:‘放心,他虽然年轻,但是办事已经很老道。那些人绝对会神不知鬼不觉人间蒸发……’

    我当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后来出去后才明白,他们把当晚在府衙里值守的人员全部杀掉了!

    他们说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那些尸体处理掉,我虽然杀过人,但是从来没见过如此狠戾毒辣的手段,我当时便狂呕不止。无法,我心想,若是把这些尸体全部带出去,必定会被人发现的,所以便把他们藏到监狱里……

    只是没想到,你们闯入此处,发现了那些死者。”

    吴雪和蝶梦一直默默旁听着,就好像是在听一个离奇的故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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