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木工刘诱骗似的劝慰,小癞头很是不屑一顾,他一把挥开木工刘粗厚的手,从木材堆跳下,扭头就走,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话:“学这个手艺,也就只能和你一样娶一个粗野的母老虎了!”

    木工刘刚想抄起板凳去打,小癞头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末了,他还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个小恶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要有非分之想,还是早早面对现实吧……”

    木工刘刚刚感慨一番,就听他婆娘从后院喊了一嗓子:“你个杀千刀的,蹲在街角看哪家女人呢?!今天有人来取货,还不赶紧滚回来加紧打造?!”

    小癞头颓丧至极,他暗恨自己家贫如洗,暗恨自己长得太丑,要是他有小油头一半帅,恐怕早已经妻妾成群了。

    那时他总这么执着的认为。他虽然气恨小油头,但是也挺羡慕他。而他最感到诧异的是,小油头面对女孩子竟然会脸红,每当他被一群犯了花痴的大姐姐围住的时候,总是不知所措,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小癞头。可是这求助的眼光在没人喜欢的小癞头看起来就是嘲笑。

    “真是可恶,身在福中不知福!”小癞头百无聊赖地踢起一块石子,可没想到正正巧巧砸到了个人。

    只听一声嘤咛,却见是一个背影清秀瘦窕姑娘家,她被小癞头踢出的石子砸了脑袋,正捂着头流泪呢。

    小癞头最看不得女孩子哭,尤其看不得漂亮女孩子哭。她们一哭,他心里的小流氓就服软了。

    于是他赶忙跑过去,潇洒地搂过那姑娘的腰肢,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柔声细语道:“姑娘,没受伤吧?”

    他看到了那姑娘的脸,登时心口一悸,那黝黑的脸竟然红了。没想到,他这风流一脚竟然踢出了个俏佳人。

    那姑娘的脸也红了,随之露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灿烂笑容,小癞头顿时听到了身体里的破碎声。

    那姑娘不笑起来还好,一笑就很是倾城。只见那大龅牙夸张的向外扩张,像是犁地的耙子一样,一下子就把小癞头幼小的心城给耙倒了。

    他受了惊吓,一下子松开了手,那姑娘被他这么一丢,顿时倒在了地,娇滴滴地“哎呦”一声,楚楚可怜地仰头凝望着小癞头。

    他们就是这么相遇的。尽管这样的初遇很是不愉快,但是对于现在的老癞头来说,是那么柔情蜜意,令人难以忘怀。

    那个姑娘的名字,老癞头早已经忘记了。但是当时的小癞头给她取了个绰号“龅牙妹”。龅牙妹那时跟小癞头和老油头差不多大,她哪里都好,就是那龅牙毁灭了少年们的所有幻想,包括小癞头的。

    他们就这么相识了。龅牙妹是小癞头第一个“女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后来小癞头跟龅牙妹交谈时才知道,她们一家都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她父亲是一个官场很不得意的官人,原本是在天都奉职,为人太过耿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对于祸乱朝廷的佞臣和宦官很是厌弃鄙夷。而很不巧,这些人正是皇帝陛下他喜欢的类型。

    所以,在天都干不下去了,她父亲就带着家眷离京。这些年来,他们一家一直颠沛流离,从天都一路贬谪,一连换了多个地方,跑遍了大半个夏国。她父亲一连被贬官,可是天都里的那些权臣似乎还不安心,估计是离得太近,看着心烦吧,就想把他赶远点,于是就流离到了这西边删里面的临江城。

    值得一提的是,就是在她父亲为临江城府台老爷的时候,整顿官场内外风气,肃清腐吏,把原本乌烟瘴气的临江城整得焕然一新。原本依靠临江城天时地利而为非作歹的强盗、流氓,全被治了罪,关入了大牢,从而此地活得了数年难得的太平。

    而之前吴雪和蝶梦在府衙内看到的那些几十年前的案件卷宗,大多数都是龅牙妹父亲在此地为官时所断。而现在的临江城全境风气究竟如何,那自然是不可描述,吴雪自知。

    得知了龅牙妹的身世,小癞头顿时大吃一惊,诧异道:“你父亲就是那个新来的官老爷?!”

    龅牙妹点点头,红着脸道:“正是家父……不要什么官老爷、官老爷的叫,他不喜欢的……”

    小癞头那时不明白,他始终不明白龅牙妹为什么要让他父亲喜欢自己。对他来说,在那府衙大院内当值的,都是青天大老爷,都是人人,那也是他憧憬的目标。

    那时他们喜欢一起坐在木工刘的店门前,谈天说地,说古道今。龅牙妹是大家闺秀,学识渊博,远不是不学无术的小恶棍小癞头能比的。

    每当听她说起古今中外的历史,小癞头唯有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在旁边默默听着。有时候,小油头也会来坐一坐,三人一起聊天。他们把木工刘的店门口当成了集会所。

    木工刘先是想撵他们,可是后来一想,这丫头是当今府衙里的大老爷的小女儿,不能惹,所以便由他们去了。有时候,若是得空,他也会来跟他们聊一聊。

    对于老癞头来说,那正是一段少年时难得的太平时光,整日他们都悠闲自在,除了不想读书。

    龅牙妹劝慰小癞头:“你还是读读书吧,将来考个举人,也能当个地方官。”

    龅牙妹让小癞头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让他读书。

    按他的原话来说:“我一看字就头疼脑热,看不了。”

    “那……那你要不跟木头大叔学一门技术?”龅牙妹又说道。

    这倒是很合木工刘的心意,他虽然嘴说讨厌滑头的小癞头,可是心里却很是看好他,做生意嘛,就不能太老实人,像是小油头一样。

    可是小癞头却一百个不愿意,他一想到自己要跟一堆木头过一辈子,就感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后来他才为之深深后悔,那时他心比天高,可是却不愿意脚踏实地去做,而导致后半辈子一直碌碌无为。所以他拒绝了。

    这下可愁坏了龅牙妹,小癞头什么都不愿意干,到底要干什么呢?

    小癞头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是青春,是不是像大人们所说的那样,需要全力拼搏,丧失了一切趣味,只为了后半生做打算。

    小癞头有时候感觉人真的很矛盾古怪,他们还在年少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了。每次小癞头在学堂里听起其他同学说起什么功名利禄、妻妾成群、光鲜亮丽之时,总是感觉格外难受。

    他本身并不是有什么伟大抱负的少年,他只想以自己的方式过。无论是穷一点,还是富一点,都无所谓。

    不过,小癞头还是有佩服的人,那个人就是龅牙妹的父亲。

    他曾经说道:“你父亲可真是一个厉害的人啊,他一来,这里的贪官污吏还有强盗匪徒都消停了。做人,尤其是做男人一定要像这样,有能力有手段!”

    看着小癞头站在街头的木材,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时的那种无比憧憬和满怀希望的神情,龅牙妹总是会脸红心跳。

    “那就一起加油吧!”龅牙妹这样给小癞头打气。

    有了龅牙妹的加油助威,小癞头竟然开始学了!这对于临江城北的百姓们来说,可是比天崩塌了还要震撼的消息。

    有了龅牙妹的帮助,小癞头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开始识字了,尽管这过程很是痛苦艰难,小癞头竟然都出人意料地坚持了下来。

    按这样的趋势来看,小癞头很可能会就此改邪归正,好好读书学习,并且参加考试,没准十年寒窗还能换个功名利禄、前程似锦。

    可是没有如果,已经产生了的结果永远无法更改。小癞头还是小癞头,然后变成了参与盗墓行动的大盗匪,彻底变成了车夫老癞头。

    此刻他被困囿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古墓里,手里只有一根快要烧完的火把。他背靠着冰冷的石棺,防备着那个逡巡在黑暗中的小怪物,等待着无言死亡的临近。

    这讶异的气氛令人窒息,小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龅牙妹,那个少年时期短暂相处过几年的姑娘。一想起她,小陈就不由得想笑,他的脸逐渐浮现一抹笑意。

    “不知她怎么样了。”小陈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充满杀机的古墓之中,想起了龅牙妹那惊世骇俗的大牙来。

    “反正比我这种烂人要强吧……”他露出了苦笑。

    他心中的愤怒已经消散了,被怒火烧后,他只感觉躯体内空荡荡的,除了对往昔的懊悔,别无他想。

    那一瞬间,小陈不害怕了,不愤怒了,也不再为过去悔恨。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从小就如此叛逆,是因为想与世界为敌,到此刻才发现,他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他自己罢了。

    小陈长长吐出一口气,脸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微笑,喃喃自语道:“真是感谢你了……只是你必然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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