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从这场战争的开始,一切就已经偏离了事情该走的轨道。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高长恭那样的人会突然反叛,而且还是和孙同那样的的士族纨绔子弟搅合到一起。

    比起这一点,如今被四处右路军四处宣扬的“水鬼”到底是什么东西,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去你奶奶的!”大楼他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同时抬起右腿,狠狠地踹向了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眼见着石头在空中高高地飞起,划过一道弧线,跨越十几步直接落进深邃的江水之中。

    但即便是他有再多的情绪,在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收敛一切,重新跨那匹洗刷得干净的战马,手握着缰绳顺着韩玄向着前方不断奔去。

    并非支援右路军,却是去另外一处防守。

    就在今天夜里,敌军毫无征兆地在多处开始渡江,其疯狂程度几乎可以用悍不畏死来形容,这样突发的情况,使得两军再度进行久违的交战才刚开始,就已经趋于白热化。

    青州鬼骑在山路并不适合疾驰,所以大楼一直无法把速度提到,不过这样的速度已经足够让他们先步军一步奔赴战场,无数的厮杀声顿时涌入耳膜,无数的火把在倾倒,在滚动,照亮了这江边滚滚的血潮。

    “锋!”韩玄拉下那具厉鬼的面具,像是在夜色中生出了一副狰狞的面孔,随着战马的嘶鸣,五千骑兵顿时以锋矢阵冲入战场,隆隆的马蹄声震动山谷,使得河水看起来更加湍急。

    而随着所有骑兵亮出那磨洗得锋利如星辰的长枪,江河之畔似乎洒落了漫天的星光,顷刻间覆盖了整座战场。

    “王祝!王祝!你娘的,哪儿去了!”大楼在马背嘶吼,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才是第一轮冲锋,大楼就已经发现自己的这位袍泽消失在阵列之中,此时的战场满地都是喊杀声,黑暗与火焰像是一对抵死斗争的敌人不断碰撞,早已经人畜不分。

    战场总是这样的,有时候,明明刚刚还在身旁有说有笑的生命,就那么一瞬就离开了。

    但他咬着牙,知道自己不能离开队伍,所以只能握紧了长枪,力量之大甚至把长枪的枪杆握出手指印来,好像是把一切的悲痛和怒火都灌入枪尖那一点锋芒中了。

    随着韩玄马鞭的一声抽响,骑兵再度回头向着敌军压了过去,马蹄踩破甲胄,深入胸膛,长枪贯通头颅,直接把整个人挑在了顶端。

    而另外一边,一脸鲜血才刚刚从地爬起来的王祝睁着眼睛,双腿却在不停地打颤,好似天地都在摇晃。

    可以说,他的运气十分不好,就在第一轮冲锋之中,他就和一名修为相近的军士迎面相撞,虽然他还是技高一筹把长枪送入了对方的心窝,但自己也因此而一头从马栽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石块。

    但在战场能停下来休息的只有死人,他还不想就死在今天,于是他使劲地拍在自己的大腿,强行稳住身形,提起手中的长枪,气血灌满双臂的同时凭着直觉向着前方刺出一枪。

    一声惨嚎从身前响起,从手感之中,大概是刺中了肩胛,枪尖直接卡在了骨骼之中,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用手指甲在抠石块,生涩,同时刺耳。

    王祝也来不及去分辨是敌是友,一只脚就已经抬了起来,直接把那名士兵脑瓜碎裂,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还没等喘口气,又有骑兵化作巨大的影子向着他覆盖而来,长枪吐露出冷厉的锋芒,看走势,已经直接瞄准了他的胸口。

    面临这样的危险,他低喝一声,向着一旁侧身避让开的同时,长枪如同笔直的线向着骑兵方向刺去。

    他以为会刺中那名骑兵。

    但风声呼啸之间,从右侧有另外一名己方的青州鬼骑轰然裹挟着巨大的力量,直接撞了那名骑兵,随后战马悲鸣声响起,两匹沉重的战马的骨骼都发出咔咔的破碎声。

    猩红的骨骼从战马的肌腱、皮肤刺出,泥土像是水花一样在马蹄的踢蹬之中炸裂开来。

    等到剧烈的碰撞平息的时候,两匹马已经只剩下死前无意识的抽搐了,原本坐在马彼此为敌的骑兵此时像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恋人一般拥抱在一起,看似甜蜜,实则各自用长枪贯穿了对方的身躯,再也无法分开。

    “嗬……嗬……”王祝剧烈的喘息着,不断地眨眼想要看清面前的景象,但战马倒地而溅起的血肉糊住了他的眼睛,原本就已经受伤的眼睛此刻更像是被一片猩红色所笼罩世界,光怪陆离。

    但不知怎的,他反而振奋了勇气,随着他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声,胸膛里像是有一股巨大的暗流在不断地翻涌,双腿又被注入了力量。

    他迈步,向前,在这个过程里,他像是疯了一般出枪,把那些冲向他的敌人一个个都杀死,鲜血在他的脚下流淌,战马在他的身旁跌倒,唯有隆隆的战鼓声一声响过一声。

    他心中有些喜悦,因为他知道,这新加入战局的战鼓声,来自于左路军,来自于那后发的五千步军,而一旦他们也跟着加入战场,必然可以大壮声势,甚至一次性把那些过河的敌军重新给打回去。

    思考中,一个怒吼声从背后传来,未及转头,一个魁梧的身影已经扑倒在他的身顿时把他拉扯着翻倒在地。

    两人在地翻滚了两圈,王祝的挣扎十分激烈,但却因为伤势一时提不起气血,几次尝试起身都以失败而告终,满是红色的眼睛里只能看见那名魁梧士兵狰狞的脸庞,并且正在用尽全力压在他的身。

    长枪早已经脱手,而魁梧军士似乎也早已经丢失了自己的兵器,两人只能靠着四肢、指甲像是两只野兽一般不断地厮打,额头各自滚落豆大的汗珠。

    那名魁梧军士感觉到有些难以压制王祝,突然抬起双手摁住他的脑袋,同时大拇指向,直接抠向他眼睛。

    王祝吃痛之下,终于把气血重新激发出来,第三重境界的气血力量终究强过那人许多,只是一发力就把那人的双手手给拧成了麻花。

    可即便是那样,那个压在他身的人依旧不肯罢休,甚至张大了嘴巴,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向着他的喉咙狠狠地咬来。

    早已经消耗了大半的气血已经来不及护住身躯,一块血肉顿时被撕扯下来,挂在魁梧军士的嘴显得格外可怕。

    鲜血与疼痛让王祝痛苦地嘶吼,随着他再度发力,直接把两只并拢手变成兵器,插入了对方的眼窝。

    杀死对手之后,他努力推开身的尸体,在一片嘈杂混乱之中重新站立起来,却已经找不到那把丢失的长枪,只能是拔出腰刀,立在战场之中,像是一个孤独的孩子。

    “疯子……都是疯子……”他喃喃道。

    可战场,除了疯子,还有什么人能活着?

    王祝想他大概是要死了。

    尽管他的气血境界在年轻一辈之中也算是佼佼者,可在这样浩大的战场,他就像是一只被水流淹没的蚍蜉,一身的力量早已经消耗殆尽,只能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隐约中,他似乎看见有人正在向着这个方向奔袭而来,一杆长枪斜在身后,每一步都能跑出常人一倍的距离。

    “娘的。怎么又是个壮汉。”王祝骂了一声,随后注视天空,索性扔掉腰刀,仰天倒了下去。

    但他等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大楼那豪放的笑声,在这样嘈杂的战场,他的笑声依旧那样响亮,可以像是洪水一样灌进他的耳朵:“王祝!你娘的,你还活着呐!”

    王祝听到这个声音,突然睁开眼睛,随后又慢慢合了去,放松地笑了起来:“你娘的,我怎么就得死了?有道是祸害遗千年,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

    等到大楼把王祝搀扶起来之后,王祝才发现大楼身也有不少伤,其中最大的一个,甚至在他的肋下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鲜血才刚刚凝固,若不是他平日里体魄修行日日辍,现在只怕早已经支撑不住了。

    “看来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他勉强地笑了一声:“情况怎么样了?我看不清。”

    “敌军退了。”大楼吐了一口气,却因为牵扯了肋下的伤口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也只是暂时退了,韩将军说他们只是暂时休整阵形而已,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听说右路军那边比我们还要难一些,已经不得已退守山坳了。”

    “高长恭到底想做什么?”王祝心中疑云越发浓郁,语气中再也没有任何一点对那个名字的敬畏,“同时两路渡河进攻,就不怕黄老将军带人抄他的后路?”

    提起这个,大楼的面色却有些凝重,声音也变得迟疑起来:“烽火台的火光传信,老将军……也在抵御敌军,大将军是三路进兵,把十几万人毫不保留地压了来,据说那边打得比我们这边还要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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