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李邕喘着气,扶着断桥往下看。

    却看见孟婆将拐杖扎入山石里,借之立足,而后纵身一跃,便冲出熔岩湖。

    “你这年轻人好生歹毒,看来你父母没有教过你尊老爱幼!”声音有些嘶哑,显然上火了。干枯的老手如鬼爪似的抓向李邕的头盖骨。

    李邕刚想躲避,便觉身体忽然变得粘稠,扭动很乏力,心中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中的招,未及多思,脑袋已被那只手按住,顿觉剧痛难当。

    “给本座滚下去!”他怒吼一声,竟不讲究招式,以剑当刀,向前劈砍。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孟婆怪笑起来,如同夜枭。同时按着李邕的头借力一跃,便翻向李邕的身后,同时双手向前一拍,她自忖这一拍之力,纵是修真境的高手,也要被推上几步,何况李邕,定能将之推入熔岩湖。

    不看着他被烧成飞灰,难消心头之恨。

    李邕忽然冷笑一声,劈砍竟是假动作,屈蛇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剑光,顺势削向孟婆的脑袋。

    “差点上了你的当!”孟婆怪叫一声,半途再一次变招,身形如大鸟般倒掠数丈,元气附在手掌上,摩挲着虚空,便见黑水涟漪再现。

    剑光没入涟漪,便再无声息。

    李邕一招不成,矮身突进,屈蛇剑在半途便挥舞数下,但挥出来的剑光,却都被那黑水涟漪吞噬,不曾伤到孟婆半分。

    元气的大量消耗,使他的气息愈发粗重,伤势也快要压制不住,形势愈来愈遭。

    这样下去会死的!我若死了,她必然无法幸免!

    怎么办?逃?

    孟婆怪笑着舞动双手涂抹虚空,涟漪愈来愈大,并覆向正冲过来的李邕。

    李邕咬了咬牙,猛然向前一冲,越过了孟婆。

    “要逃吗?”孟婆斜眼一看,“年轻人惜命是没错的,不过,要是带着个人,你一定逃不出老身的手掌心。”

    逃出十丈的李邕忽然停住脚步:“说什么蠢话,本座历经数十次生死战,什么时候逃过!”

    转身,潮水一样的元气冲天而起,阴冷而且狂霸,如同一条蟒蛇昂头吐信,目光阴毒地盯着孟婆。

    “金蛇出洞!”

    无数的气机交织演化,附于屈蛇剑上,但见金光闪耀,一条金色巨蟒以屈蛇剑为凭依,咬向了孟婆。

    所有的元气,都在这一招里耗尽,可谓背水一战,孤注一掷。

    “你招数的弱点,早被老身洞悉,就等你呢!”孟婆怪笑一声,不退反进,双手猛然前探,竟探入巨蟒口中,那黑水涟漪被一并推入。

    下一刻,金蛇竟发出哀鸣,被那黑水给侵蚀,颜色通体改变,旋即“轰”的一声,纯由元气组成的金蛇便炸碎开来。

    李邕的身体如同破布一样摔飞出来,面如金纸,剧痛难当。

    “年轻人,你的剑招外强中干,”孟婆完好无损站在原地,讥笑道,“看似凭依为剑,实则是你本身,一旦你本身中招,招式再强也如过眼云烟。年轻人,你还差的远呢。”

    李邕挣扎着坐起来,呕血不止,脸色愈发的骇人。

    他勉强发出声音,但由于呼吸的急促,便如破锣锅似的断断续续:“没大……没小的……老东西,本座……可是裁决司……指挥使……”

    “师傅,接住!”

    就在这时,有一物他身后抛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原来是千丝神死面,他扭头看了看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玥儿,“不是让你等着?”

    “师傅先别生气,快戴上它,打败这个老女人更要紧呀。”

    “千丝神死面吗?”孟婆脸上讥嘲更甚,“一旦戴上,你将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希望,武道修真,于你便成一个传说了。”

    “可是,你害怕它,对吗?”李邕冷笑起来。

    孟婆道:“那你不妨戴上吧。”

    李邕挣扎着站起来,挺直了腰板:“本座修行至今,已有十八年,不论处境何等艰险,从来不曾借助外物,从前不会,今次更不会!”

    “那你是在自寻死路!”孟婆怪笑起来。

    李邕将神死面丢还给玥儿,忽然“桀桀”怪笑起来,比孟婆的更怪,更邪恶,更充满恶趣味:“本座今天终于明白,武道修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老身也想知道。”孟婆眸光微闪。

    “说穿了,”李邕向孟婆走了过去,“它不是本座原以为的真性情,而是‘真人’,一个真正的人,才能领悟的境界。”

    屈蛇剑覆了一层玄之又玄的光。比元气的光更加密集,更有质感,颜色更加丰富,也更加沉重。

    “这就是真气?”孟婆痴痴地看着。

    当屈蛇剑毫无阻滞地洞穿涟漪,并刺入她心脏时,她却忽然笑了。

    “师傅,为什么她死前并不痛苦,反而很高兴一样。”

    “因为她得到了比死更快乐的事物,我们修行者谓之为‘破境’。”

    “师傅,你笑起来不那么难看了。”

    “啰嗦!”

    ……

    鬼屋。

    院子里躺满了鬼吏以及鬼屋打手的尸体,连海长今三人背对着背,气喘吁吁地望着三位殿主。

    一开始的战斗,澄空等三位殿主并没有参与,而是在旁边看戏。

    到了中途时,她们开始骚扰,到最后虽然杀光了杂鱼和喽啰,自身也已是强弩之末,每个人的元气都即将告罄。

    连海长今略好一些,首先开口说话:“能与两位同窗一场,在下深感欣悦,倘若今日无法幸免,愿我们星海再聚。”

    “说,说什么呢!”马关山咬牙道,“老马家就我一根独苗,老子还没传宗接代,怎么去星海见列祖列宗!”

    叶晴低声说:“我,我也觉得,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声音虽然小,但马关山是听到了,调笑道:“哟哟哟,难得你有真情流露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现在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你给我滚!”叶晴大怒,想踹他却又没力气。

    “我们是朋友。”连海长今笑着说,“不能同生,但愿共死。”

    “不能同生,但愿共死。”

    “遗言说完了,那就上路吧。”首先动手的是澄空,她使的是一面镜子,每当镜子闪光的时候,就会跑出一个像怨魂的东西,在空中飘飘荡荡,而且修为都还不弱,十分的难对付。

    这一回,镜子闪出了十来个怨魂。

    连海长今深吸一口气,一展玉扇,便迎了上去。

    叶晴的对手是雪月,双方用的都是剑,叶晴修的是“断浪剑诀”,一门讲究快准狠的剑诀,杀人特别有效率,场内的尸体,有一半都是她杀的。

    如果不是被叶世倾荼毒,她的实力应该还要更强。

    雪月的剑道修为,不用说都是被神死面吞食殆尽的修行者的剑诀,所以她的剑路奇谲诡诈,复杂多变,可能上一式还是阳刚的“射金乌”,下一式便成了绵柔的“灵蛇剑”,

    叶晴的剑路单一,直来直往,吃了很大的亏,于是完全不是对手,在第七招的时候就被刺中肩膀。

    雪月看起来怯生生的好像邻家女孩,但打起来可一点也不温柔,尤其见血之后,她出剑的速度愈来愈快。

    仅仅过了二十招,叶晴就濒临绝望的境地。

    马关山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他的对手自然是风花,那个号称行走的刀诀的女子,这一回毫无意外地落在下风。

    别说他的元气即将告罄,就算状态完好,他也不是对手。

    “你还有空关心别人?”风花抓住他分神的机会,一刀劈中他的背部。

    好在马关山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忍耐了,受伤流血那是家常便饭。

    但因为剧痛还是忍不住失神,就因为失神,他被风花一个简单的扫堂腿给撂倒在地。

    风花轻蔑地踩着他受伤的背:“狂刀诀也当成宝贝似的,土鳖还是趁早死了的好。”手中大刀猛然劈下。

    “多情!”

    就在这时,连海长今突将折扇一展,无形的气场从他身上涌出,有类似于“洞灵真经”那种虚实变幻的感觉,整个天地的色调忽然间一变,变得灰暗下来。

    虽然黑山本就昏天黑地,可就连“昏天黑地”本身也灰暗下来,当然,也包括了三大殿主,就仿佛空间被冻结了一样。

    “快动手,我坚持不了多久!”他大声说道。

    二人都只差最后的致命一击,本拟无可幸免,这时连忙使出看家绝技。

    连海长今则在说话的同时就冲向澄空,在后者眼睁睁下,折扇如同利刃一样割去了她的首级。

    下一刻,气场骤然间消散,他也跟着澄空的尸体一同倒了下来。

    乌魔刀脱手,马关山慌忙跑到连海长今身边,测了测他的脉门,这才松了口气:“这小子,原来是晕过去了。”

    叶晴踉跄着走过来,环顾一眼满地的尸体,如梦方醒般喃喃说:“我们,活下来了?”

    “啊,多亏了他。”马关山一屁股坐倒在地,“该说不愧是天下第一庄的少主么,果然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他实力的底线。不过我猜他一定是不想让我们问东问西,所以晕过去了。”

    “你这是什么逻辑,他还能主动晕不成。”叶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不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大吃一惊,“那,那是什么东西?”

    马关山跟着抬头一看,愣了愣,旋即惊叫道:“好大一只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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