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人喝就不是牛嚼牡丹了?”燕离抬头望向小厮。他如今是剑庭的弟子,又是江北两路的主人,跟以往没有根基时候,有着大大的不同。

    很寻常的一句问话,小厮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意识到自己是身处修行者的江湖,祸从口出是哪怕没有读书也会明白的道理。冒汗的掌心,在价值不菲的衣饰上擦了擦,“哎!您瞧小人这张嘴,怎么就管不住了呢,真是欠打……”很不含糊,说着就狠狠在自己的脸上来了一下。

    打完之后,发现那坐在首位,说话很是不同的年轻公子,还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他便很是着急忙慌,脱口道:“方才说的是拿不到上品的推搪之词,万望公子勿跟小人计较。”

    “为何拿不到上品?”燕离道。

    “这……这有些……不好说……”小厮支支吾吾的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有什么不好说?”燕离道。

    “客官,您为何非要知道不可呢……”小厮苦着脸道,“小人实在要奉劝一句,还是莫要过问太多的好。”

    燕离道:“我不计较你方才的不敬,只管说你知道的,便不为难你。”

    小厮犹豫了一下,道:“具体的小人也不知道,只晓得南田庄忽然就易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原先是按月供给上品南田香茶,之后就只剩了下品,害得茶楼丢了许多老客,都不肯来了呢。掌柜为此愁白了头发,年前派了人去问,只送了一颗脑袋回来,还有个凶神恶煞,这泼才把掌柜的狠打了一顿,放话说再敢多事,跟那脑袋一个下场。我们是过了大半年才知道,庄子竟是被金钩盗给抢去了,至此以后,谁还敢生事啊。”

    李香君奇道:“茶楼是庄子的买卖,即便供应不出来,打个招呼便是,何必又是杀又是打的?”

    小厮一听,满肚子的苦水,终于有了地方可诉,“哎,哎,姑娘可是个通透的人,谁说不是呢!这茶楼挣来的钱,还不都要归到庄子里。我瞧啊,这金钩盗便是个没脑子的祸害,只图一时的爽快,不定那些上品的,全给囫囵下了肚……”

    砰!

    小厮话未说完,包厢的门便被一脚踹开,走进来一个昂藏大汉,上来就抓住小厮的脑袋,狠狠地往包厢外摔了出去。

    “连金钩盗的坏话也敢说,就该剁碎了拿去喂狗。”

    大汉狞笑着对燕离三人道,“我进来的太早了,没听到你三个说,识相的把嘴闭上,喝你们的茶,若是再让我听到半句,你三个也要死!”说罢一脚踹飞了矮几,转身出去,拎起半死不活的小厮扬长而去。

    “真是不幸。”燕十一慢慢地发出了轻笑声。

    “别急。”燕离却抬手阻止道。

    “怎么?”燕十一挑眉道。

    燕离笑道:“不是要找个借口上门去摸底么,这不就是现成的。”

    “便容他多活片刻。”燕十一道。

    不多会儿,就有别的小厮来收拾,又给重新上了一壶茶跟几盘糕点,赔礼道歉过后,包厢安静不多久,黄少羽便跟赵挺先后进来。

    “老大!”黄少羽看到桌上有茶水,便坐下倒了来喝。赵挺哪里敢,恭恭敬敬站在一边。

    “查得怎样?”燕离道。

    黄少羽一手抓一块点心往嘴里塞,一面说:“有眉目呢,果然像老大说的,很有些内情……”

    “吃你的,你来说。”燕离对赵挺道。

    赵挺恭敬地抱拳道:“好教公子知道,我同黄大统领潜入那庄子里头,找了几家佃户查问,得知事情是在去岁底发生的。一伙强盗突然杀进来,把管事的杀了个精光,因为他们这些佃户是精于制茶的老手,才幸免于难。那些佃户里,有些难忘旧主恩情,听了说是来帮庄子旧主,就和盘跟我们兜出。原来幕后还有个主使,是个叫顾廷伟的,任凤凰殿北麓使,他抢了这庄子,就把一个女人养在这里,据说已将庄子转到她名下。”

    李香君听得又惊又诧,“这世上竟有亲舅父,抢甥女的庄子,就为了讨好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值得这样讨好?”燕离道。

    “一个佃户的人家,有女儿在果园做女使,听了顾廷伟称她作‘幽姬’,据说生得确实妖冶动人。”赵挺思索着道,“可是,属下在人界厮混十多年,也没听过这个名字,按说顾廷伟是凤凰殿殿主嫡亲的血脉,身份不是一般可比,能迷惑住他,必有了得的手段。属下没听过她,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这是个假名,第二她不是人界的人。”

    燕离听了暗自点头,这个赵挺办事还是利落的,短短半天时间,就把其中因果缕清,抽丝剥茧,条理清晰,是个难得的人才。

    “你办得不错。”他笑着说道。

    赵挺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哪里,这些都是黄统领问出来的,属下只是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借花献佛罢了。”

    “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扯我干什么。”黄少羽把点心咽了下去,“老大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哪能问出这些东西来,你就算把头功让给我,老大心中便没有数么?小爷我最烦弄虚作假的一套。”

    他又喝了口茶,漱了漱口,咽下去,“我这些话没有针对的意思,赵老哥可别往心里去。”

    赵挺暗骂愣头青,表面还只得陪着笑脸:“是是是,是我不对,以后我会多注意的,多谢黄大统领提点。”

    “我提点你什么了,你这个人……”黄少羽哭笑不得地道,“罢了罢了,我还是不插嘴,老大你们继续说吧。”

    燕离笑骂道:“蠢货,你在连环坞长大,有你爹狮王给你遮风挡雨,哪里知道江湖凶险,他这么样谨小慎微,正可见得从前活得不容易,往后你可要多向人家讨教。”

    “老大这么说,我便这么做。”黄少羽便向赵挺拱手道,“赵老哥,方才是我不对,日后还要哥哥多多教我。”

    “岂敢岂敢,共同探讨。”赵挺笑呵呵地道。

    “继续说那个女人。”燕离道。

    女人自然是个好女人。然而好跟坏的界线模糊,在有些人的眼里,只要长得美,身段好,那就是好女人。

    在顾廷伟的眼中,幽姬除了这两样,还有一个更加奇妙的好,就是将这二者结合起来,充分地展现出一个女人的魅力,让女人看了就嫉妒,男人看了就蠢蠢欲动。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看到幽姬,他立刻会联想到床上去。

    幽姬的一张小脸蛋儿,跟春蚕刚出生的时候似的,蹙起眉来,显得娇小羸弱,凄楚可怜,可当笑颜一展开,即刻艳光逼人,让人忍不住的生出拥有把玩的来。

    她坐在厅堂上首,正经端坐着,更将褙子下的饱满衬托欲出。

    下面跪着一个婆子,正在说话:“夫人,马上就要入冬了,新栽的茶苗,是要紧一些的,须拨一些款项来照料。”

    幽姬并不像她坐姿那样端正,听到要钱,立刻就抽回了被顾廷伟把玩的纤纤玉手,“老爷,您听听,您听听,月初才给了一笔,说要修缮围墙,防止走兽坏了茶树,这才几日,又向人家开口了。不行不行,人家可没有钱给。”

    顾廷伟面白无须,长得斯文秀气,可惜一双鱼泡眼,破坏了整个面容,总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他又去抓幽姬的手,像宝贝似的捧着,“好好好,依你依你,不给就不给便是。”

    “老爷!”底下婆子抬起头来,“现下不预搭棚子,等入了冬,那些茶苗就都要冻死,那些可都是庄里的老人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啊!”

    “冻死便冻死,难买夫人一个高兴,懂吗?”顾廷伟面色微沉。

    “你!”婆子竟是出离的愤怒起来,厉声道,“我老婆子怕死,才敬你是老爷,南田庄原本该是谁的,你心里没数吗?抢了便抢了,都是你一家子的事,老婆子我不想管,更管不了。可南田庄是我们这些老人一点一滴建起来的,容不得你顾廷伟如此糟践!只为了一个女人,就为这样一个女人,会遭天谴的!”

    “哎呀,好凶哦。”幽姬仿佛被吓到,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没事没事,有我在呢。”顾廷伟连忙软声宽慰,跟着转向婆子,面色一沉,眼神可怕,“石老婆子,你是发了疯吗,敢这样对我说话?”

    婆子怒道:“若是庄子毁了,我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好,”顾廷伟厉笑一声,“我便成全你!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打,打到死为止!”

    几个使役冲进来,将婆子给拖了出去。

    不多时候,外头就传来婆子的惨叫声。

    婆子只是一介凡人,哪撑得住毒打,没叫几声,就一命呜呼了去。

    幽姬妩媚地笑了起来,主动抓住顾廷伟的手,“这下耳根子可算是清净了,老爷你真棒。”

    “那你可该给我了吧?”顾廷伟紧紧抓住,目中放出一种光来,“你说害怕我不对你好,如今我对你百依百顺,你该没有疑虑了吧?跟我去把洞房圆了。”

    “别急嘛老爷,人家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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