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要塞的议事厅,几个主事的坐在上首,以蜃楼真君为主,余者是九大各自的领队,夜青岚也在其中。

    “失心魔?”夜青岚冷冷道,“自从十年前失心徒的出现,便料到魔族总有一日会用到战场上。按照你们的说法,魔族疑似托了人界的关系,将传播源带进红岩城。可是每个入城的,都要经过百相微仪阵的检测,那个女人若是有问题,早就被揪出来了。是谁把她们带进来的,有没有调查清楚了?”

    燕离因为跟流木冰见一道入城,是以避过了微仪阵的检测,否则魔血是决计瞒不住的。

    他们做弟子的,就只能站在下头了。

    流木冰见道:“查问过了,是被猎团伪装成货物进来的,盘问过团长,确实是不知情的,手底下一个收了大量好处,才铤而走险。现在全都关押在不良府,战后再论处置。”

    “你们办的很好。”蜃楼真君说着沉下脸去,“吩咐下去,从今日开始,无论任何人,进出城全要检测,只要跟魔族有关的,哪怕是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喏!”

    燕离暗道一声幸运。

    “龙象山怎么说?”蜃楼真君又问道。

    苏星宇道:“禀真君,失心咒出现时日短,龙象山也没有关于此类毒咒的记载,我跟大师兄经过初步诊断,毒咒是通过人身液体传播,越是亲密的行为,越有可能中咒。咒术毕竟不是毒,目前还找不到医治的办法。”

    “若只是为了传播毒咒,在水源投毒即可,”文子卿接口道,“晚辈推测,中咒的条件较为苛刻,平常吃饭喝水无碍,唯有人身出现兴奋感时,毒咒才会产生作用。如今釜底抽薪的办法,便是禁止亲密行为。”

    “此法怕是不妥。”

    开口的是莲花座秋月宫宫主秋想容。

    众人都望向她。

    她轻轻把玩秀发,曼声道:“男欢女爱是最原始的需求,须知堵不如疏的道理。在这个紧张的当头,你越是压迫,便越是会有人逾矩,这数百万人怎么堵,哪有人手来一一监督执行?”

    夜青岚蹙了蹙眉,虽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就是见不惯她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打扮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也不觉得恶心。

    “怎么,”秋想容似有所感,娇笑着望向夜青岚,“青岚妹妹有不同意见?”

    “你的话自然不无道理。”夜青岚淡淡道,“但战时是特殊情形,红岩城不同于其他地方,每个本土的都很自觉,会为了荡魔之战做出牺牲,只是禁欲而已,有什么难的,压根不需要派出人手监督。”

    “哎呀呀,”秋想容轻抚自己娇柔若花的脸庞,“妹妹好长时间没有男人宠爱,才这般说‘禁欲’而已呢,或者妹妹根本没有过?若你尝过那滋味,便……”

    “够了!”蜃楼真君听她越说越离谱,而且是在众弟子面前,简直跟个妖魔邪道似的,断然道,“禁欲是治标不治本,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先按这个提议办,违反的就逐出城去,务必优先保证后方的稳定。秋宫主,红岩要塞是个事关三界祸福的神圣之地,本座希望你能自重,谨言慎行的好。”

    “是是是,”秋想容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乖巧应声,“真君怎么说,奴家怎么做便是。”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燕离即道:“真君,灵猫在外头候着。”

    “叫进来吧。”蜃楼真君道。

    灵猫进来,当即向蜃楼真君跪拜道:“参见真君,求真君务必保小人一条命,我愿将所有事情全部告知。”

    “本座答应你,”蜃楼真君道,“只要你提供的情报有价值,必保你活命。现在请站起来说话。”

    灵猫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道:“禀真君,事情要从小人被放出来说起,他们要我同九步带一个女人回红岩城,借九步的身份暗中传播毒咒。只要小人办成此事,便放我们自由。直到九步死,我才终于知道,他们早就做好灭口的打算。九步有两个任务,第一个是盗……”

    话声戛然而止,他的脸色陡然一片死灰,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的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盗……”

    “不好!”蜃楼真君伸手一弹,即有个护罩将灵猫笼住,但因为不是本体,这能够阻挡神境倾力一击的护罩,也没能阻止灵猫的被剥夺的生命。

    燕离冲上去抓住灵猫的手,“盗什么,说清楚!”

    若灵猫不说,他便也决不能说。

    “燕十……小心……”灵猫暴突的眼睛盯住燕离,费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这几个字,但最后一个字已发不出声音,只有一个口型。

    “连?”燕离认出口型,“连什么?说清楚连什么?”

    “燕兄,他死了。”雪天崖面色沉凝如水。“看来是他的本体先一步被找到。魔族在城中竟有如此的影响力,我们的重心恐怕要倾斜了。”

    “封城搜捕,挨家挨户地找,尤其从人界来的,一律抓住审问!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座找出来!”蜃楼真君愤怒地道。

    “不好了!”这时从外头冲进来一个弟子,面色仓惶地叫喊道,“禀真君,咱们的人在峡谷遭到魔族的埋伏,龙象山的领队为了掩护弟子撤退,当场身陨。”

    “什么?”苏星宇脑袋一昏,冲上去抓住他道,“你说我师父怎么了?”

    “刘太翁老前辈,陨落了……”那弟子凄然地道。

    “师父!”苏星宇猛地摔开他,大叫一声冲出去。

    “师弟!”文子卿没能叫住他,跺了跺脚,向蜃楼真君抱了抱拳,“真君,晚辈去拦住苏师弟,暂且告退!”说罢也冲了出去。

    大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燕离松开尸体,抓住那弟子颤声道:“我姑姑,沈流云怎么样?还有莲花座的,藏剑峰的,他们怎么样?”

    那弟子艰难地喘了口气,道:“韩天子师兄率队从第一守备处调了支援,及时赶到,收拢了大部分弟子,唯有,唯有……”

    “唯有什么,你快说!”燕离大声道。

    “唯有莲花座的弟子,找不见……”

    “燕兄冷静!”两只手同时搭上燕离的肩膀。

    流木冰见稍显意外,与雪天崖对视一眼,道:“我们小队正是为了这种情况组建的,待我做点准备就出发。”

    “我早有听说,冰见,可否带我一个?”雪天崖道。

    “求之不得!”

    流木冰见向百里君陌抱拳道:“真君,救人如救火,还请下令。”

    百里君陌想了想,道:“你们务必小心谨慎。”说完又转向秋想容,“秋宫主,你同他们去,一切以保全弟子为主,万不可意气用事。”

    “放心吧真君,奴家知道分寸。”

    ……

    冷风如刀刃,摧折了百绿,修缮成它们满意模样。

    红岩峡谷深有千丈,底下是干涸的碎石滩,数千年前,当西仙界还是西仙界时,这是一条奔涌不休的活泼的河流,流往天之尽头。如今往西去茫茫十多万里,全是荒败景象,只是这荒败,也被深深买在积雪下。

    峡谷两端上,厚雪早已覆盖了原来的土地的颜色。

    红色泥土是很少见的,唯有到了来年盛暑,这儿的温度才会有些回缓,白昼最炙热时辰,可觑见红岩的端倪。

    连天暴雪,下了一整夜。

    “待天亮之后,会好走一些。”流木冰见呵了一口冷气,因为只能用少量的真气来维持体温,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她的鼻子也被冻得红了。

    燕离解下大袄子,给她披上,只是仍然默默不发一言。

    流木冰见很自然地拢了拢,轻声道谢。她知道燕离担心什么,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苏大夫是个孤儿,从小被太翁前辈收养长大,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他是一个非常有信仰的人。他的信仰就是他自己,他非常坚定自己正在做的,他相信自己的正义,并为之贯彻。这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因此看到他如此颓丧跟憔悴,才深深感到修行者也是人。”

    “修行者也是人。”燕离重复着。

    “争执,流血,冲突,恩怨,情爱,伤痛,烦恼,苦悲。”流木冰见道,“我从未见过能免俗的修行者,燕兄可曾见过?”

    “人,便是如此的组成吧。”燕离道,“也许修行者从来就不是超凡脱俗的。”

    流木冰见笑了笑,道:“情感充沛,是人区别于野兽的地方。而这,也正是我最欣赏人的地方。”

    燕离也笑了,但很快敛去,并停住了脚步,目光透过重重雪幕,“那是什么?”

    流木冰见循了指引看过去,她的神识能穿透更远,霎时间看了个清楚,“魔族!”

    “分散!”

    秋想容抬手示意,并打了个包围的手势。

    众人分散开来,向目标地围拢过去。

    渐渐近了,可见得一群全身没有皮毛的怪物,蹲在那里啃咬着死尸。

    那看衣服穿着,分明就是九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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