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呦,贫道说过会救你一次,只为你是惟一一个出价买白星自由的人。”

    山一样高大,海一样深邃的元神法相,在虚空平移,眨眼的功夫,已越过了重重殿宇,闯入雷神台中。破旧长笛由元神具象出来,就变成了光彩夺目的宝剑。

    “竟然是‘上御八荒摄雷咒’!李半山,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滴水不漏;不过,更让人讨厌了!”

    说话间,宝剑迎向那足可毁去半座雷霆山的雷霆,“轰”一声巨响,天地都被惊动,天空的铅云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雨幕就此中断。天摇地动间,八荒神雷从中裂开,“哗啦啦”的还原为星力,再一阵,就融入空气之中,点滴不剩了。

    “原来是你!”李半山看清来人,修剪得体的修长的眉宇竟是凝结起来,像两条原本不相交的线缠绕了十七八个死结一样。像他这样城府的人,即便表情发生变化,也不会被人看出来,可见他此刻的情感波动之大。

    这二人不但相识,而且过节颇深,此为后话,暂且不题。

    柳塘震惊不已,实在料想不到,在这种种优越条件下,杀个人竟会如此的艰难。“这,这人是李苦?”他眼看李苦的元神法相距自己不到十丈,心脏跟眼皮都不争气地跳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燕离跟他也有交情?听他说话,似乎犯了什么怪脾气……没想到他已经踏入显圣真君之境……但他好大胆,竟敢公然跟九大为敌,等制裁了魔族卧底,下一个双九的对象,就是他了!”

    人有念动,即引得灵神感应。

    李苦冷冷地往柳塘看去。柳塘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惊觉身子不能左右,不禁暗暗叫苦,才想起书籍上对元神法相的绍介:一念遨九霄,一念遁地府,游千山,涉万水,世界在方圆之内,念动则有神知,故‘举头三尺有神明’。忽觉身子一松,背后傀儡符裂成两半掉在地上,再看李苦,已向九天而去。心里庆幸之余,又有些不是滋味。“他李苦没有绝学,却能踏入显圣,我柳塘应有尽有,难道会比他差?”拳头握起来,“李苦!他日我若称神显圣,必叫你悔今日轻看!”

    正斗志昂扬,却见燕离站了起来。站起来并不难,难的是,要在五行雷锁的束缚下站直身子。“你要做什么?”他微微地抬了抬头,

    并不很担心,因为对方不过是个手下败将而已。

    “你来了。”燕离目中仿佛囊尽世界,又仿佛一片虚无。

    雷神台的外部呈圆环状,像一个座立的木桶,外部只有一条二百级的台阶,内里却是梯田式的看台,约莫有六十多丈的高度,三十多丈的宽,很是宏伟巨壮。雷神台的底部中央,也就是燕离被锁的位置,正面对着的,正是外部二百级台阶的入口。

    二人相隔一座建筑,恰好在一个水平相对而立。他们仿佛相互能看到对方,如这厚墙不存在一样。

    “阿离……”燕十一有生以来头一回欲言又止。他从出生就性灵通知,六识慧明,十二星君护命。他自取名十一,不是他排行十一,而是他通晓这世间囊括万事万物的十一种道理,即玄天道人所著《十一无上章》。他的悲喜哀怒不在灵魂,在三界五行之中,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事能难倒他,直到遇见了燕离。

    燕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声问道:“呐,十一,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究竟是谁,比较痛苦?”

    这个问题,将燕十一的思绪拖向久远的记忆。

    ……

    护城河边,凛凛的北风“呜呜”狂嚎,催魂折命般刮向永陵城。

    “哈哈哈,白崇禧,那个人要杀你,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没用的!”

    “梵儿,看你命数了!”

    帝国骠骑大将军白崇禧悲凉地喊出这句话时,背部已经中剑,剑锋贯透他的胸膛,连带一大蓬血浇在怀中小儿头脸上。

    那时候他还叫白梵,帝国骠骑大将军之子,已真名觉醒开始修行,有着无量前程。

    “父亲!”

    白梵看到父亲威严的脸因为痛苦扭曲起来,便再也想不起平日的打骂,只掠过打骂后他明明心疼却要强装冷漠的神情,心像要裂开一样痛苦。

    噗通!

    他没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已经被湍急的护城河冲走。

    黑暗,冰冷,恐惧。

    根植在骨子里的对于溺水的恐惧,让他全身发僵,连挣都挣不了一下,很快连意识都模糊了

    去。

    “唉,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

    模糊之中,似乎有这么一个声音在说话。

    白梵再醒来的时候,阳光暖暖地洒在他冰凉的身子上。湿漉漉在河岸边躺了一夜,任谁的身子都不可能是暖和的,何况时节已是初冬。幸好他修行多年,已小有体魄,否则定要害一场大病不可。他头晕目眩地站起来,脑子还是空的,四目环看,记忆逐渐涌上脑海,那血的温度颜色,那平日威严的扭曲的脸庞,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父亲,父亲……”

    着急过后,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父亲娘亲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想到也许再也吃不到娘亲做的水煮肉片,再也不能被父亲用力地抱在怀中,再也玩不到云姑姑房中的玩具,他不禁嚎啕大哭起来。哭了一阵,这些浅薄的损失,渐渐就模糊了影像,取而代之的,是骨肉亲人的别离,以及失去的关爱,母慈父严,他们爱他的方式不同,却都这样深刻,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直到此刻,才终于体悟到其中意味。

    随着思想的加深,他的幼小的心灵,也在迅速地蜕变。

    哭声止住,他努力地思考现在必须做的事。他首先脱下了身上的湿衣,铺在石头上晒,他年岁虽小,却知道湿衣穿在身上,是要害病的。他现在绝不能病,他要好好的回到永陵,去找云姑姑,去找皇帝,哪怕父亲娘亲已经遇害,他也非要回去看看不可。

    他很快想到了要做的第二跟第三件事,那就是确认自己的方位和填饱肚子。

    在肚子叫了好一阵后,他穿上了微湿的衣物,辨别方向,往开阔处去。

    他运气不错,很快从高处远远看到城镇,并看到下方官道有两人在行走,他连忙跑下去,冲两人大喊道:“等等,你们等等我,我有话问你们!”他是官宦子弟,实在没有求人要放低姿态的觉悟。

    那二个其实是镇中小混混一流,平常就为非作歹,听到童声呼叫,停下来一看,见是个小公子哥,样貌不凡,两人中的瘦高个眼睛一亮,对身边矮胖青年道:“大哥你快看,他身上穿的好像是徐氏商行从十万大山带出来的云锦,一匹价值就五百两呢!咱们给他抢了,拿去卖给王员外,能大赚一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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