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心里反而如释重负。没有人可以作恶而不付出代价,因果的循环会超越时间、空间、轮回,最终追讨得干干净净,而他现在就是在付出代价,为他这辈子最良心不安的一件事。

    如此公平,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想好了之后,他虽然极为难受,还是强迫自己打通了项宁的电话。

    对方就好像在等他的电话一般,响了不到一声就接通了:“老弟。”

    “项哥。”黎朔深吸一口气。

    “叔叔怎么样了?你能回来吗”

    “我爸醒了,现在在医院静养呢,医生说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损了元气嘛。”

    “哦,醒了好醒了好,那你……”

    “我”黎朔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我暂时不回去了。”

    “……老弟。”

    “我决定只保留二十的原始股,剩下的股份,以市价的七折卖给你和梁总,以后也不再参与事务所的运营,作为这段时间我对你们的歉意和补偿。”

    “黎朔!”项宁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要逼你走!”

    “项哥,项哥,你冷静的听我说。”黎朔想着自己竟然是在通过电话来结束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事业,就觉得又心酸又不可思议,“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这个决定不是我头脑一热做出来的,而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离家太多年,都没能好好孝顺父母,现在我父亲出事,正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哪里都不想去。我个人的声誉对事务所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无论是作为老板,还是作为合伙人,都太不称职了。这个决定,我好向你交代,你也好向梁总交代。”

    项宁重重叹气:“老弟,这绝对不是我们的本意。”

    黎朔勉强笑了笑:“我明白,但我觉得这样更好。以后回国了,我一定当面向你们道歉。”

    “别这么说……”项宁的声音听上去很是难受。

    “恩南的合同,我还是以事务所的名义签下来,以后由我做顾问和联络人,单独负责恩南的项目,这样对内、对外,都好听一些。”

    项宁沉重地“嗯”了一声。

    黎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笑道:“项哥,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帮助,程秀的事,还需要你帮我盯着,好吗。”

    “这没有问题……黎朔,你要是反悔了,这几天随时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再帮你拖几天……”

    “项哥,不用了,我本来打算亲自给梁总打电话,但我担心他在气头上,沟通不好,所以就麻烦你了,我会让杨律师起草合同,一切就……往下走吧。”

    通完电话,黎朔感觉身体都被卸了大半的力气。

    他就这么简单快捷的把自己的事业给卖了……

    刚回国的时候,他兜里揣着两千美金的实习工资,在一家小事务所里打工,当时的两千美金是一笔不小的钱,但由于他对钱没什么概念,不到一个月就花了个精光,于是他住过地下室、吃过成箱的泡面,幸好在非洲援教的经历,让他对这点苦头嗤之以鼻,他工作一年,工资翻了三倍,顺利跳槽去了外企,又积攒了两年的经验,自己注册了事务所,一步步越走越高,才有了今天的一切。而他通过一个电话就结束了。

    简直又辛酸又好笑。

    这样也好,他有足够的时间陪伴父母,也有足够的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以后要做什么。

    黎朔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调整好情绪,拿上衣物和日用品,返回了医院。

    一进病房,就见赵锦辛正在陪他爸下围棋。

    黎朔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叔叔嘛。”赵锦辛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颗黑子,朝他晃了晃,“叔叔棋艺不错。”

    黎先生笑道:“你也不错,你也不错。”

    黎朔看了一眼棋盘,黑子和白子厮杀的相当激烈,白子险占上风。

    光叔道:“哎呀,先生,我陪你玩儿吧,让他们年轻人聊一聊。”

    “这盘还没下完呢。”黎先生不赞同道。

    “我陪你不是一样的吗。”光叔把赵锦辛赶离了位置,还扭头朝他们俩眨了眨眼睛。

    黎朔哭笑不得。

    赵锦辛笑道:“这家医院有一台意大利产的古董咖啡机,居然舍得放在这儿用,我从家里带了GoldenMamdeling,走,带你去尝尝。”

    “好啊。”

    俩人来到昨晚聊天的茶水间,赵锦辛打开柜子,从里面搬出来一台手摇咖啡机,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东西,隔着不近的距离,都能闻到它散发着一股质朴的咖啡豆的香味。

    黎朔笑道:“你怎么发现的?”

    “院长告诉我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你坐。”赵锦辛把咖啡豆倒进去,耐心地磨了起来。

    黎朔坐在沙发里,看着赵锦辛认真煮咖啡的背影,那宽阔的背脊、有力的臂膀、修长的双腿,越看越是有些沉迷。他结实过很多有魅力的男人,来自各个年龄段、各个领域,但赵锦辛跟任何人比,都有着超凡的的魅力,哪怕是他多变的性格都能解读出难以忽视的性感。

    这样的人,还如此年轻,花心也是在所难免。他跟赵锦辛差不多大的时候,若不是碰到了韩飞叶,也是流连在不同的床上,享受着年轻的肆无忌惮和新鲜感。

    他前段时间确实有点色令智昏,觉得自己能把赵锦辛收服帖,现在看来,连喜欢都未必是真的,他也真是太过自负了。

    空气中很快就飘散出咖啡的浓香,赵锦辛问道:“方糖?”

    “一块。”

    赵锦辛把咖啡端给了他:“尝尝。”

    黎朔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口感绵醇、味道浓郁、苦而不涩,他赞叹道:“真棒。”

    赵锦辛背靠着柜子,也品了一口:“嗯,这台咖啡机太好了,我要去找找还能不能买到同款。”

    黎朔笑笑。他低头盯着杯中厚重的液体,脑子里又忍不住想起了事务所。

    “怎么了?”赵锦辛坐到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你今天看上去不太好。”

    “没什么。”黎朔又喝了一口。

    “你不愿意跟我说吗?”赵锦辛盯着他的眼睛,“所以我们重新开始的这段……”他饶了绕手指,有些嘲弄地说,“关系,也不包括分享烦恼和喜悦了是吗?”

    黎朔看着他,那种又埋怨又感恩的复杂心态再次涌了上来。他被迫卖掉事务所的帮凶就坐在自己眼前,同时也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他能说什么呢。他放下了咖啡杯,轻声道:“有些烦恼确实没必要和别人分担。”

    赵锦辛看了他两秒,耸了耸肩,扭过了头去:“好吧。”

    黎朔搓了搓发际,希望这杯咖啡能让他精神到晚上。

    “但是……”赵锦辛晃了晃脖子,“虽然你不想和我分担烦恼,我却有办法让你暂时忘掉烦恼。”

    “哦,是吗。”黎朔淡淡一笑,“怎么忘记?”

    赵锦辛凑了过去,啜了一下他的嘴唇:“做爱啊。”

    黎朔咧了咧嘴:“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多事都能用做爱解决。”

    “当然了,不然人和动物为什么都那么热衷于此,而且玩儿了几百万年都不嫌腻。”赵锦辛放下咖啡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倒退着往门边走,一边带着蛊惑的笑意说:“你知道院长除了告诉我咖啡机,还告诉了我什么吗?”

    黎朔眯起眼睛:“什么?”

    “他告诉了我医院监控室的保安的名字,我只要给他一包烟,他就暂时关闭了这件茶水间的监控。”赵锦辛退到门边,缓缓地关上了门,并上了锁。

    黎朔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做爱确实是非常好的纾压方式,尤其和赵锦辛的,他知道他不仅会忘掉烦恼,也会忘掉一切。

    赵锦辛舔了舔嘴唇,轻笑道:“我请你喝这么好喝的咖啡,你怎么报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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