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灿今天意外发现一位干才,此刻心情不错。看看屋中的水漏,一时不觉,才发现居然和黄志诚相谈了不少时候,于是老熊和颜悦色得对黄举人道:“既如此,志诚便回去等消息如何?”

    话老熊就准备点汤送客后面还有一串人等他接见呢。

    “学生这里还有一份条陈,万望大人闲暇时斧正则个。”黄平一看老熊要赶人,赶紧从袖里掏出一份条陈呈上。

    这份报告是黄志诚根据大办公室发来的提纲和资料,自己操刀编写的。

    报告内容是按照古人习惯,采用上中下三策的格式写就,其中掺杂了一些虚假信息和判断黄举人不可能在杭州搜罗到部福建的准确消息。

    这份报告的核心思想是,从战略层面指出:招抚郑芝龙,并非最佳选择。

    历史上郑芝龙在受抚后,的确是安下心来,开始经营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当n年后清军杀到厦门,昔日的英豪早已在富贵中磨光了锐气,下场难看。

    所以黄平在条陈中将招抚老郑只列为中策,顺便重点阐述了一番招抚郑芝龙的危害:一旦本乡本土的郑芝龙得势,如果将来有一天老郑举起反旗,那么必定是个四乡景从,闽粤奸民争相附翼的糜烂局面熊文灿到时候不管在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穿越众知道郑芝龙的为人,但是1628年的熊文灿可不知道。

    所以,黄平在条陈里指出了另外一条上策:招抚一股在闽粤地面上毫无根基的海盗势力,扶持起来后干掉郑芝龙。这条策略虽一开始艰难一点,但是一劳永逸,熊文灿不必担心日后此辈反复。

    当然,条陈里对于占据大员的穿越势力只字未提黄举人现在还“以为”是红毛占据大员呢,所以条陈里只是将“借师助剿”作为备用方案,淡淡提了一句。

    这份条陈最主要的目的,首先当然是进一步突出黄举人的才干,其次,就是在老熊这里先埋下一根钉子等到他日某些人物,某些势力纷纷在老熊面前出场的时候,黄举人届时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面表示支持:“看看,我报告里早就分析过了,眼下看来嘛,也就这伙人合适。”

    熊文灿是来浙后第四天接见的黄平。

    第五天傍晚,回家等消息的黄举人,又一次被召去官驿。这回不一样,熊文灿是在书房接见的他,待得两人讨论完某份条陈后,黄平当场就收到了熊大的聘书。

    好吧,这次要下跪了。接聘书相当于确定主从关系,类似于诸葛草堂跪刘备。

    其乐融融地玩了一把黄平月下跪熊大之后,宾主都很满意,接下来黄平汇报了自己的上班时间。

    最重要的任务既然完成,黄举人就可以安排今后的时间:熊文灿最多在驿馆还能待两三天,这点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够黄平操办婚事,所以熊文灿的大部队会按期启行,沿着古老的官道一路去福州。

    官员是不会走海路上任的,大部队后程会面临1000多华里的官道,而且以浙南闽北的山路居多。等老熊花个十几二十天时间磨到福州,黄平这边也已经操办完婚事,到时候搭乘塘庄南下的运输船队,从海路直趋福州城下,时间上也差不太多。

    熊文灿来浙后,头三天接见官场中人,后两天打发举人秀才,到了第六天,终于有时间会见商贾。

    和公众场合不一样,私下里见面,官儿们对商人还都是挺客气的毕竟人家都坐到面前了,那兜里肯定是揣着银子,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熊大自然也深谙其中道理,所以今天第一个就翻本家熊道的牌子:无它,唯礼重尔!

    饶是熊文灿官居高位,见多识广,昨夜也被这熊姓商人送来的礼物晃花了眼:明光大放,毫无烟火气的油灯,纤毫毕现的水晶镜,还有那一挂上品珠串这些奇珍异宝当时委实让老熊吸了一凉气。

    要知道,这才是初见,正事还没就下如此重礼,熊文灿老于世故,知道这位本家怕不是寻常商贾,所以今天一早,就翻了熊道的牌子,打算看看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草民熊道叩见抚军大人。”熊道标标准准做完一套磕头程序后,上首的熊文灿这才和颜悦色得招呼熊朋友起身,上座,看茶。

    “学生萌圣恩巡抚福建,不知熊朋友在闽地,做何种营生啊?”

    熊道今天求见本家,原本就是跑来亮字号的,再加上时间紧迫后边还有一串人等着老熊接见呢,所以他此刻开门见山,再不遮掩:“不瞒大人,草民现如今和一些个朋友在大员岛上生聚,平日里做些生意糊。”

    “嗯,大员岛。什么?大员岛?大胆!尔等是和兰人探目?”

    原本捻须微笑的熊大,在反应过来大员是哪里后,先是略略惊了一跳,然后戟指熊道大声喝问。

    “大人有所不知,那大员岛上的荷兰人,早在去岁秋,就被弟兄们劝回巴城了。现如今在那大员岛上的,都是似我这般正经汉民,再无一个红夷。”

    “什么?劝回?”熊文灿抓住了关键词,想想后问道:“可是有所争斗?”

    “是。以火枪对火枪,弟兄们先破荷人枪阵,再破荷人城寨,原打算尽斩彼辈,后来顾虑到还是生意要紧,于是弟兄们就放了荷人一马,令余者回巴城运货,今后老实做生意便是。”

    熊文灿听到这里,缓缓端起茶碗饮一他需要时间来消化熊道给出的信息。

    抚须沉吟几息后,老熊先是否定了此人是个失心疯的可能,再看这位举止有些怪异的商人,然后联想到后屋里那些明显不是中式风格的奇珍,老熊顺着思路一路捋下去,渐渐明白过来。

    “既如此,你且将尔等来历个清楚。”

    “敢不从命?”熊道这时微微一笑,按照大办公室编好的套路,将穿越势力的来历讲述出来。

    这个来历很简单,总之穿越势力也是一伙和郑芝龙类似的“海商”,虽规模点,但是因为穿越众能和西洋人交易到更加精良的武器,所以武力强横,新崛起的势力现如今以大员岛为基地,正在试图染指沿海贸易。

    至于穿越众的组织架构,熊道讲了个“主少国疑”的模板:年轻的大头领姓曹,属于匪二代刚接盘,眼下由当权的夏姓老臣子辅佐。

    这么讲是为了规避未来一些风险,譬如老熊非要见曹某人的面,到时候一句内部不稳,须臾不得离人就可以搪塞过去。另外也可以顺便给老熊一点遐想:这帮人内部还是有隐患的,万一哪天翻脸,待我使个手段如何如何

    熊文灿在听完本家描述后,露出了一个“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笑容,接下来,熊大人终于问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一句台词:“尔等意欲何为?”

    熊道早就等着这句话啦,此刻只见他态度激昂,声情并茂,双手抱拳:“我等草民愿附大人骥尾,涤荡群丑,平海靖波。”

    “哈哈哈”熊文灿听到这里,仰头大笑一声。

    两天后,德胜桥官驿门前,右佥都御史,福建巡抚熊文灿一行,正准备起行入闽。

    熊大人今日明显心情不错,不但和前来送行的黄举人笑两句,临上轿前,还对位置略远的某商人微微颔首以熊某抚台之尊,做如此姿态,着实不易。

    熊文灿当然有理由高兴。这一趟杭州经停,不意间麾下就多出一员干将,这委实出乎他本人意料。

    方今闽海局势波诡云谲,远不是奏章里那几句言语所能清,至少在他熊某人现在看来,原本在出京时就已定下的抚郑之策,却是略略有些操切。

    就连远僻夷洲的海寇,都晓得早早前来联络投奔,可见那闽海局面,并不是郑氏一家独大。

    出京时前途未卜的晦涩心情已荡然无存,熊大人现在认为:此趟抚闽,兆头极好。看着轿窗外躬身肃立,满脸祝福表情的本家商人,再想想行李中那些奇珍异宝,熊老爷此刻不由得微微翘起了嘴角。

    看着熊文灿一行消失的背影,官驿门前做送别状的熊道终于松了气,掸掸袖子这便走人:到此刻为止,关于老熊的后续任务,已经没他什么事了。大办公室之前已经派出专人去福州建立情报和商站,规格和杭州这边相等,等老熊到了福州,自然会有其他同志出面联络。

    熊道同志潇洒地走了,而黄平同志却还站在驿馆门前陷入沉思:这就要去福州了?不是好在江南潜伏到王师上岸那天的嘛这下可坐腊了,家里那几个漂亮丫鬟怎么办?福州辣么远,一起走方不方便?留下的话,万一被大妇卖了该如何是好?

    黄老爷当天一脸惆怅的坐轿回家。

    当然,即便是再惆怅,日子还是要过的,他现在就要开始为远行做一些准备了。

    首先是吩咐管家预备着卖人婚礼之后,一些没有签死契的下人可以适当卖一些出去,老爷不在,留那么多人干什么?

    其次就是保险箱:在法理上有超过男主人统管后宅权利的大妇,不日就将进门,而老爷之后又要长期出门在外,这玩意不能留府。所以在熊文灿走后的第二天,黄府里的赵六赵管事,就驾车从角门离开,马车上拉了什么,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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