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正文卷第472节间隙朝会上的最后一道圣旨,是关于孙承宗和马世龙的。

    这个位面虽说曹总兵把活给干了,但是孙马二人之前率军守卫京城,以及最终派兵“收复”失地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新科忠勇伯也不会抢这点功劳,所以皇帝照旧给这二位发下了封赏。

    孙承宗这里首先是加了太傅衔,然后子孙世袭尚宝司丞,再赐下蟒服和钱币,最后老孙头依旧兼领了兵部尚书。

    这个兵部尚书和曹总兵的兵部侍郎一样,是无权插手部务的虚衔,不过依然有用:可以当喷子。

    明代军制虽说粗糙和低效,但是基本的军政和军令还是分开的:五军都督府掌军令,兵部负责军政。

    通常来说,都督府下辖的各地总兵副将,是无权对防区外的兵事指手画脚的。像毛文龙哪怕做到了左都督,也不可能去指摘山西防务,他只能管东江镇这一摊。

    那么现在曹总兵有了兵部侍郎这个衔头后,就类似于国防部调研员,虽说是虚的,但是从此就可以对全国的兵事指手画脚。最重要的,是作为皇帝的法定军事咨询人员,兵部侍郎随时能面见皇帝并且提供专业建议。

    这个权利是崇祯专门给出来的:这一次己巳之变,令崇祯对大明原有的军事动员和智囊体系极度失望。那么现在冒出来一位杀鞑专家后,皇帝肯定会利用这点来获得更多信息。

    在孙承宗领旨谢恩之后,马世龙也出列领了封赏:加太子少保,荫补子孙宁夏卫世袭千户。

    领取封赏的同时,孙马二人的勤王兵临时大总管之职也就随之撤销了。他们从这一刻起,失去了对二十多万勤王军的指挥权。

    这之后两人的命运是不同的。马世龙在历史上没过几个月就回了宁夏,过几年病死。而孙承宗则是继续留在朝廷主持战事——明廷之后会发在辽北发动一波战略反攻。

    最终,由于大凌河之败,老孙头终于彻底回家退休了。

    连续四道封赏最高级官员的旨意宣读后,今天这场特殊大朝会的正事就算是办完了。至于其他次一等的待办事项,皇帝会在后续着手解决。

    接下来是娱乐时间:皇帝大宴群臣,并且给臣子们发下赏赐——以崇祯的性格和贫穷状态,这不过年就请吃饭发红包,当真是不容易了。

    这一次的4000颗人头,不光是沉重打击了后金的硬实力,在某种角度来说,提升了明国朝野上下对抗后金的信心这一点,才是至关重要的。

    自老奴起兵这些年以来,明国军事力量被一步步打垮。萨尔浒之后,从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可以说直到今天,明国军方就没有获得过任何一次大型战役的胜利。

    哪怕是被东林党吹上天的宁远之战,说到底也只是守住了一次城池。之后的觉华岛全体军民被鞑子屠戮一空暂且不说,就是宁远城下的缴获,也一个没有是的,据说鞑子把城下的尸体都带走烧掉了,所以没有人头。

    没有人头,就说不清楚战功,没办法进行宣传,朝廷内部也不会当回事——“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这种腔调,边军将领经常会写同样的奏章去兵部骗功。如果单靠奏章杀敌数字的话,别说后金了,再加上蒙古人都扛不住,早就灭绝了。

    这就是为什么曹总兵进京后能获得国家级仪式接待的原因:4000颗人头实打实摆在那里供天下人检验战果,不用夸大,也不用争论,金字塔型的两座京观自带震撼效果,是无可辩驳的硬核功劳。

    这两座京观带来的不光是震撼,最重要的是,它提振了军民信心,明确告诉了朝野上下:鞑子是可以战胜的,所谓满万不可敌就是笑话。只要找对方式,原本黑暗一片的未来,是一定可以转变的。

    这种信心看上去虚无缥缈,但是对于刚刚经历围城,已经彻底陷入低潮的朝野上下来说,不啻于一针粗大的强心剂。

    最后,人都是会算账的。

    4000颗头颅中,正宗满八旗精锐就有3000人。

    后金之所以能压制住蒙古人和众多包衣,靠得就是两万多名精锐满族人。现如今一战就丢掉3000精锐,这是无法承受的巨大损失。

    强盗集团是不能败的,一旦失败,战无不胜的名声丢掉,强盗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如今的局面,不用多,只要再有一两场同样级别的损失,后金强盗集团当场就会解体——核心力量一旦低过临界点,附庸势力就会反噬。

    这一点不光强盗自己知道,大明君臣也是清楚的。

    所以这次对将士的封赏行动,就有了国宴,加强了庆祝功能——不光是庆祝过去,也有展望未来,誓师动员的味道在里面。

    皇极殿举行的群臣大宴就这样开始了。

    其实宴席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不顾规模大一点,敬酒时场面壮观一点而已。

    倒是后来皇帝离席后,新科忠勇伯大人被人围起来劝酒,最终一醉涂地,被人抬回了赐宅,场面略有些尴尬。

    喧嚣过后。

    当天傍晚,正阳门内,皇城西,仁寿坊,御赐忠勇伯府。

    张冬东是被外间的谈笑声给吵起来的。

    从一间明代风格的拔步床上爬起来后,忍着酒后的头疼,张冬东出去一看,发现几个穿越众正坐在堂屋里高谈阔论呢。

    拿起桌上的一壶凉茶猛灌一气,擦擦嘴,忠勇伯大人开始骂骂咧咧了:“也不说弄个丫鬟来服侍,看把老子给渴的。哎呦妈呀,这明人酿的贡酒纯粹不能喝,看似度数低,其实上头。”

    “那也没见你给皇上送几桶好酒去啊?”

    一旁正聊天的薛海元哈哈一笑:“再有,皇帝是送了几个奴婢,问题是你敢用吗?还是等过两天咱们自己招些下人吧,到时候我还要给这些人做背景调查,程序不少呢。”

    “嗯。”张冬东点头后,目光看向了糊着白纸的老式窗户外边:“这就是皇上赐下的宅子?怎么样?”

    “比较破旧,需要装修。”穿着一身低品武官服色的张中琪答话了:“不过在二环内,面积有几十个四合院那么大,这就过百亿了!”

    “哦,那还不错,看来皇上为了笼络本大人,也是下了本钱的。”

    张中琪赞同地点点头:“是。哪怕明代房价低,皇城边的大宅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要不是皇帝下旨,就顺天府那种貔貅单位,能给你拨这么大宅子?”

    “先装修吧,运点玻璃水泥过来先。”张冬东用中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下一步做什么?”

    “我们各忙各的。至于你,老实待着吧,等皇帝忙完这几天,肯定会单独见你,到时候按商量好的奏对就成了。”

    “ok!”

    就这样,大军来到京城献俘的第一天过去了。

    对于明国君臣乃至无数的民人来说,这一天的意义极其重要。来自南方的总兵和他强大的手下公开亮相,由此带来的深远影响,会在今后的岁月里慢慢显露出来。

    就在曹总兵喝凉茶解渴的同时,京城另一处宅院里,一位散朝后的文官也回到了家中,同样在饮茶解酒。

    此人五十来岁年纪,一身儒雅气,胸前三品补子,是曹将军名义上的同僚,兵部右侍郎侯恂。

    侯恂是河南归德人,缙绅世家,太常卿侯执蒲长子。此君名声不显,但是侯恂之子在后世还是有名头的:明末四大公子之一,侯方域。

    侯家三代人都是东林干将。天启年间因为和九千岁作对父子三人被赶回老家。到崇祯上台后,侯恂起复任了河南道御史,就在不久之前,此人刚刚得以任兵部侍郎。

    今天大朝会,侯恂是全程参加了,包括之后的酒宴,于是侯老爷回府后便多饮了几盏茶——虽说东林党人对曹总兵不大感冒,但是这场大胜毕竟振奋人心,所以今天大部分人都多喝了几杯。

    就在这时,下人前来禀告:有客来访,来得是工科给事中魏续魏老爷,以及侯老爷的故友,松明老兄。

    听到这里侯老爷愣了一下。在这个时间段,这二位居然联袂而来很令他想不通,于是侯恂急忙换衣裳出去见客。

    不想见客的第一面,老友松明兄便从椅中一跃而起,对着侯老爷长揖到地,同时口中哀嚎道:“大真兄,大事不妙,大明危矣,我名教危矣!”

    听到如此宽广的末世预言,侯恂当场就震精了。

    “故做惊人语”这一套把戏虽说是文人的天赋技能,但那是忽悠其他没文化的老粗阶层用的,什么时候缙绅自己人之间也玩起这一套了?

    于是侯老爷出离愤怒了。只见他阴沉下脸,张口喝问道:“卜大醒,你莫非是得了失心疯?”

    卜大醒,字松明,前福建兴泉道兵备使。此君一心和穿越众作对,发现福建熊文灿已经助纣为虐后,卜老爷之后就去了江南继续他的事业。结果不知怎的,今日却又出现在了京城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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