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湖畔边上的赛马场,极为广阔,绿草茵茵,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在赛马场的一侧设了观马场,养马场,还有交易场。

    跑马场上,早已聚了好几圈人,每个圈子都有男有女,年纪差不多都在二十上下,大的不过二十五六,小的也不过十三四岁,人人身着锦缎华服,背后随从围绕,容颜出色,器宇不凡,丽颜姝色。

    马场一边的一个木榭里,坐着当今楚国一等世家的小姐们,她们正喝着茶,品着点心,谈兴正浓。只听一个广袖点点梅花红裙年轻的女子,半歪着凑到另一个紫衣白蝶华裳的年轻女子身边,八卦道:“诗雨,你们都听说了吧,今日这场小宴是子琰哥哥特意为芈凰举办的。”

    “真不知那个芈凰有什么好的,自幼不得大王的恩宠,相貌又仅是一般丽色,还跟着一群男子去打战,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一去三年,谁知道这三年下来,是否行止变得更加粗鄙了。”王诗语闻言,容色淡然,轻哼一声,“什么美其名约同窗小聚,如果只是小聚,何必叫了这两个扫兴的人。”话毕,一个眼风却扫向角落里一直十分局促地坐着的芈玄。

    “就是,早知如此,我就干脆托病不来了,晴晴,你直接帮我带个口信就好!”另一个女子闻言,也点头说道。

    “菁华说的对,”众女听了纷纷点头,起身欲走,“要不我们现在都走了,才不给她捧场呢!”

    “你们要是都走了,留我一个人算什么意思?”成晴晴拉着要走的几个闺蜜,指着远处驶来的若敖氏那只大鹏,说道,“而且你们看,他们都往这边来了,现在走岂不是迟了!说不定还要被子琰哥哥降罪。”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一个芈凰不成了。”王诗语暗自计较一番说道。

    “也是。”周菁华随之点了点头坐下。

    众女脸上皆挂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优雅再度落座,远远看了一眼远道而来的若敖,只是轻飘飘地瞟了一眼,然后眉头微挑齐齐收回目光,继续淡定地坐着,谈笑风声,仿佛刚才的那段小插曲不复存在一般。而刚才他们的那一眼,只是看到了一个不洁之物,无意中落到了他们尊贵的鞋边,而他们低头看看,只是关心否脏了他们的锦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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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到达东湖郊外时,已经有好多年轻的男男女女相携走在金色落叶铺满地的湖畔边,在湖畔边还有一个大型跑马场供贵族子弟专用赛马,而碧波如洗的湖面上,有书生公子约了美人,泛舟湖上。

    若敖子琰首先翻身下马,然后走到车边,伸出一只素手,“走,带你去见见几个熟人,顺便跑一圈。”

    芈凰掀开车帘的时候,看到的仍然是这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干净地不像自己的那双手,因为长久的握剑杀敌,早已生了薄茧,然后就是这个总是浅笑雍容的男子,这一次她试着主动将手搭在那只大手上面,随着他的颤抚起伏缓步而走下马车。

    这就是将牵着她的手度过这一世的男子,而他刚刚帮自己报了第一仇。

    芈凰含笑低首,回了一个“好”。

    若敖子琰的大手反手扣住芈凰的玉手,丰唇拉出一道同样明媚的弧度,牵着她向一边的跑马场而去。

    司琴,司剑和清浦三人走在二人身后,而江流离着三人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司剑用两只手偷偷比划着二人一深一浅的两道背影,“你们看,公主和驸马今日的衣裳多衬。”

    清浦闻言笑吟吟地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公子为了这套衣衫挑选了一大早上,既怕出挑了,招蜂引蝶,又怕逊色了,会被公主嫌弃,要多难就有多难。”

    虽然十分认同,可是司琴还是一副侍女长的派头,一手叉着小腰,一手点着司剑和清浦两人的额头,训道,“你们两个的话真是太多了,都给我闭嘴!”

    江则流在后面跟着,看着三人,面无表情地翻了一对白眼。

    待走近了,果然如若敖子琰所说,这一大圈人中有一部分都是芈凰的老相熟,大半都是她上书房学堂里的陪读公子和小姐,今日除了芈昭未到,就连芈玄都被邀请了。

    不过这种贵圈,芈凰和芈昭向来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些都是芈昭的交际场。

    “皇姐,你们来了?”

    看到慢步而来的女子,仿佛看到了救星,芈玄提着裙摆迈着急促的碎步走出木榭,笑着向她跑来。一袭淡绿色的碎花长裙,身边仅有一个侍女彩衣,在这一群锦衣华服仆从如云的贵族里根本不出挑,反而显得有几分普通,好像她也是侍女一般。

    芈凰同样一脸笑意向她颔首,“嗯,皇妹今日也出宫了。”

    打量了一眼芈凰,芈玄轻笑着,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她身旁的子琰,“这还不是多亏了姐夫,不然玄儿今日哪有机会出宫。这宫外可真漂亮,比宫内自由多了!”说完才怯弱地看一眼被她点名之人,大着胆子笑道,“姐夫不会怪玄儿这样急着称呼上口吧!”

    子琰含笑回望了一眼今日特别配合的芈凰,见她没有半分不悦,回道,“求之不得。”

    “驾!”

    一声清厉的驭马声,由远及远传来,黑色的骏马扬起乌黑如铁的马蹄,踏在绿草如茵的草场上,草沫飞溅,身后两名随从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凰儿!你终于来了,昨日我听闻子琰说你今日要出宫,可是盼了一宿。”

    孙叔敖长笑一声,驱马走到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对芈凰大笑着拱手说道。声音弘厚,魁梧黧黑,一身黑色暗纹武袍,显得他极为高大威猛,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比之周边同龄人多了一份稳重成熟。此人正是芈凰的表哥,而芈凰高挑的个子十成十是遗传了他们的外公,孙侯。

    “多年不见,没想到表妹已经出落的这般美丽动人!远在边关的祖父见了肯定高兴!”

    “表哥!”芈凰曼眸微瞪,微讶地看着对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的京,我怎么不知道?”

    孙叔敖闻言面色惭愧地道,“就在表妹三年前出征后不久,大王感念我孙侯府世代为国镇守边关,遂招我回来。不过那时表妹才刚到选城,祖父嘱我切莫告诉于你,以免你两头担忧。”

    是的,她想起来了!

    司书她们收集的那本册子上的信息,的确有提到一句,“公主出征后不久,楚王称为孙侯府留一血脉,遣世孙孙叔敖归。”

    当时她根本没有注意,只因为她现在的记忆很多时候还停留在前世的历史上,只记得大概两年之后,外祖和表哥被召回楚都,全家被判了通敌之罪,满门抄斩,然而当时的她只是从他人的口中最后一个得知这一消息,而后不久她就被最信任之人出卖给芈昭而死。

    芈凰还想再问,可是又一声大笑远远传来。

    “我说你不会怕了吧!相哥哥等了你一上午,准备一雪前耻!”

    只见来人大笑着打马上前,骑着土佐骏马说道,声音粗犷,五官硬朗,浓眉大眼,一身紫金银线编织的白虎武服,后披熊皮大披风,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阔朗大气,不拘小节。身后七八个仆从紧紧跟随,一到四人近前齐齐翻身下马,动作划一,颇有章法。

    这个男子叫叶相如,是已然半隐退的前老司马的孙子,别看他的名字取的这么斯文,但是从上书房学堂起,就是个不爱读书,只爱满世界找人比武赛马的,但是他的武功也好马技也好,却一直不算顶好。上个月在东湖郊外的赛马场刚刚才又输了整整四千两银币给子琰,还赔上了一匹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土佐王马,丢了很大的面子,见了子琰就时刻不忘翻盘。

    若说整个郢都还有谁敢不惧子琰,这般大小声的,恐怕就属他了。

    含笑扣住芈凰的手,暗暗握了握她的手心,若敖子琰轻笑问道,“公主,有人来给我们送新婚贺礼了。你说本驸马是收还是不收?”

    芈凰笑了笑,看着某个从不知厚颜为何物的男人,莞约回首笑问,“叶公子一番眷眷心意,驸马会不收吗?”

    如果说司书那声“驸马”尉贴了子琰求一下午婚而不成的所有郁闷,那芈凰这声“驸马”简直就是抚平了他这十一年无声的所有等待。

    仿佛仙乐一样动听。

    欣长的羽睫上下翻飞,眼里却只看的到她一个人。

    若敖子琰雍容一笑,微微颔首,“果然还是公主最懂我,本驸马正愁囊中羞涩,这礼只好多谢了。”

    冰锷寒彩的玉颜更加光耀四射,仿佛这秋日的骄阳一般,照亮了芈凰的整片天空。

    芈凰杏眸婉转,臻首微垂,只露出从乌黑的发尾到颈项的一截细白优美的曲线,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若敖子琰,你这个天下第一厚颜,这么多人看着呢!

    还能不能有点楚国第一公子最基本的矜贵?

    笑的明眸皓齿的芈凰,一身白海棠花瓣蓝衣拽地长裙在绿野间随风拂动,显得娇媚动人,垂首的样子是那样的顺从,与她旁边的男子更是相得益彰,极为相配,看的一旁的叶相如眼前大亮,摸着大头纳闷道,“这真的是长公主吗?三年不见,我怎么发现竟变得这般好看。”

    芈玄也是温柔地一笑,点了点头,“今日的大姐,仿佛变了个人,果然有了姐夫的照料后变的更好。”

    “还是皇妹会说话,”若敖子琰目光微沉地瞥了一眼叶相如,拉着芈凰往赛马场而去,“公主,那我们先走一步吧。”

    叶相如本还想问问芈凰这三年抗击庸国的事,“喂,我说你们走的也太快了吧!喂,给我说说庸国战场上的事情吧,西土庸国的人厉害吗?是不是没有我们楚国厉害?”

    “喂谁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叫的哪个阿猫阿狗,凰儿,你说是吧?”走在前面的若敖子琰状似生气地低声说道。

    芈凰却没有答应,她们这些没有依靠的芈姓公主,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眼底,不就是当阿猫阿狗一般随意戏弄吗?

    “喂,我说,走那么快干吗?”叶相如一直牵着马在后面急追,后面的叫喊声越大,二人脚下的步子极有默契地跨地越大,不一会距离拉的更远。

    待他们三人先行,孙叔敖才看了看身边从头到尾笑的一脸温婉的芈玄,道,“玄表妹,我们也走吧。”

    芈玄微微颔首,“好,叔敖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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