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不太女给驸马去封信吧。”司剑想了想道。

    “你觉得他能不知道这些奴隶原本是被若敖越椒强掳的流民?只是从来没有告诉我们罢了……如今他们被训练成士兵送去了北伐战场,恐怕时时刻刻都被驸马的人盯着在,一有异动怕就要身首异处,这些流民……”芈凰可以想见若敖子琰一定已经派了人时刻盯着他们。

    “这件案子确实挺难的,司剑也想了好几日,都无法……太女,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陪这些百姓每日一起等。”

    “可是我不想一等再等了!”

    芈凰目光落在头顶天青色的油布伞,伞上画着的几株青云直上的紫竹,遮在她的头顶,她不禁想起去年那个雨天,淡淡说道,“走,我们回宫上朝!”

    “是。”

    收了油布伞,芈凰登车而上,然后从宫车的暗格中拿出笔墨绢布,随着马车荡荡而行,玉笔在她的手中快速地字字如珠落下。

    “儿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儿臣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

    父王乃荆蛮之主,万民之首,承天景命,泽被天下,岂能不居安思危?以求木茂,以流长也。

    儿臣窃闻国贫不足患,惟民心涣散,则为患甚大。

    夏桀作瑶台,罢民力,殚民财,为酒池糟堤,纵靡靡之乐,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而忽致乱亡,民心去也,殷商代之;商纣造宫室,建酒池,宠妲姬,囚贤人,施酷刑,害忠良,终成周代之;吾楚人本淮夷,成周初立时,尚不得一席之地,仅三十里之楚子,三百年来,刀耕火种,开疆拓土,众氏族鼎力相助,万民同心,虽岁岁河决,人心不亡,每战必胜,武王终成王霸之业,夏商周之功,与成周南北分治九州至今。

    然今岁,吾楚地得天之幸,河患退去,人心却亡矣。

    有一郑国巨贾于吾楚地,略卖楚人,为患各郡,时有五载,楚国之民,去其上万,岂是数年可复得,若是不治,人口空虚,日胜一日。

    渚宫无缺,寰宇清谧,盖先祖武王文王爱民如伤,民心固结而不可解也。父王爱民之诚,不下于先祖。儿臣特请父王之德意下达于民,致民间之疾苦能诉于上。”

    渚宫,金殿之上,女子拿着手中的白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念着,最后伏地三拜,叩请道,“国以民为本,百姓之困苦,苟有纤毫不得上达,皆乃儿臣之咎也。今儿臣闻百姓失亲之苦,郑国商贾连掳楚人数载,日夜惶恐,唯有伏乞父鉴,奏准刑狱司寻回万民,重振民心!

    叩请父王圣恩!”

    “什么?”

    “一个郑国商贾在我楚国掳了数万楚民!”楚王昏昏沉沉中听到这一句,最关键的。

    “是的,大王,太女说有一郑国商贾掳了我们数万民众。”

    赵常侍附在昏昏欲睡的楚王耳边复述道,楚王闭着眼听完,再也不睡不着了。

    那老眼昏花的胡蜂眼陡然一睁,拍案而起,恨不得冲下九级玉阶亲自问一问芈凰究竟是谁掳了他的臣民,“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楚国千辛万苦派兵前去救援他郑国,而他郑国一商贾却敢在我泱泱大楚的荆蛮大地,劫略寡人之民,可恨,可气!这背后肯定是郑公那个贼眉鼠眼的老小子指使的。”

    “子般,寡人命你即日起给子琰传信,等打败了晋国后,回头就给寡人立刻夷平了他郑国,看他郑人敢不敢动寡人的一个百姓!”楚王气地一跺脚,堂堂郑子就像他脚底的一粒灰尘,被他轻易地辗来辗去。

    令尹子般在看到芈凰出列后,似早有所觉,只是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缓缓应道,“是,大王!”

    他的话音刚落,大殿里顿时一阵安静。

    众臣目光荡荡,不知令尹大人此应是何意。

    整个金殿上只剩下楚王的连番大骂,还有芈凰一个人的恳请之声,“儿臣恳请父王速速派人追回强掳之民!”

    位于令尹子般身后左列的成大心拂袖缓步而出,一揖到底,双手中同样呈上一卷奏简,赵常侍命人接过,只听他禀道,“大王,太女所奏之事,正是大心今日要奏之事,不过耽误之急,不是急于平郑,而在于寻回失踪的楚民,而郑国之失,正好给了我楚国之机,令他们俯首称臣。大王,这于我楚国亦是一个天赐之机!”

    成大心出列后,赵侯也大步而出,对着上位的楚王愤怒地大声道,“大王,这郑国商贾必要严惩,我楚国这些年大战,每次大战后所获百姓不过数万,而此贾极恶,不过五载即得流民数万,大王必要派人令他们开口说出流民下落寻回。”

    “怎么能不寻回?不是一十,一百,也不是一千,可是数万!寡人心痛!……”楚王听到赵侯所言,简直说到他心坎上,想他辛辛苦苦打江山,十数年,到最后一个小小的商贾就掳去了他大半生所获,岂能不气地心角痛。

    一屁股跌坐在他的王座上,抚着胸口,连呼心痛。

    赵常侍站在他的边上,不停帮他揉着心口,众臣齐齐劝慰,“大王保重!”

    “你们叫我怎么保重,寡人的百姓……就这样掳没了……”

    李老见此嘴唇一牵,抚着花白的胡子上前劝慰道,“大王莫急,这郑国商贾,若敖司败与陈庭理已经将其收监在刑狱司的大牢之中,相信这数万之民必能追回。”

    “是吗?”

    楚王闻言疏了一口气,“那还等什么,赶紧给我审案,令他们开口说出下落,若是掳回郑国,我必找郑子那老小子算帐。”

    “是,大王,微臣遵旨。”

    若敖子克与陈晃闻言从后排双双上前领旨。

    只是若敖子克却没有陈晃脸上的兴奋之情,不过他可有可无地笑笑,下朝后对陈晃说道,“陈晃,如今你可有事要做了!”

    “是,司败大人,下官定不辱使命!”

    “加油吧!”

    成大心也脸色苍白地缓缓走出来,“晃,赶紧去衙门吧!”

    “是,大哥,只是大哥身子不好,要不还是赶紧先回去吧!”陈晃看着撑病上朝的成大心一脸虚弱,担忧地道。

    “嗯,我无碍,你该忙就去忙你的吧嗒!”

    成大心挥手笑笑,命他快去。

    陈晃重重点头离去。

    “今日多谢成左尹仗意出言。”芈凰走出殿外对成大心深揖谢道。

    “微臣所奏,太女已经上呈大王。”成大心惭愧道,“大心不过是举手之劳。”

    “锦绣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芈凰淡淡道。

    面对满朝文武的沉默,率先敢站出来的只有成大心一人,何况他还带病在身。

    ……

    回到李府后,李氏一直等着李府中,见到李老满面喜色地回来,急急上前问道,“父亲,今日朝堂上如何?”

    “这案子已经准了,你叫大心和陈晃放手去做吧!”

    “多谢父亲相助!”

    “哈哈……快回去吧,非儿怕是在家里一个人。”

    “是的,父亲,那女儿先告辞了,平日里且要好生保重,改日,女儿再回府探望。”

    “去吧!”

    待李氏离去后,李老的长子满面不解地道,“父亲,不是说这个案子帮不了小妹吗?而且成氏如今势弱,陈晃又挑了这么大个案子,怕是已经触到令尹大人的底线了,今日父亲虽然在堂上帮了腔,怕是他们到时候会更加难堪。”话落,几个嫡子的脸上均呈现一丝担忧之色。

    “为父怎么会生了你们这么几个蠢才,你们没有看见就连子般都默许了,为父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而且你真以为这场大战全靠若敖六部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且看如今正在下雨,若是成嘉的秋收不能按时保收,军粮不能按时到位,怕是这北伐一战到最后还有变数。”

    李老舔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指着门外正在下着的小雨,缓缓说道,“成氏要是以此为由故意晚个数日,若敖驸马怕是这一战就要吃紧了,所以令尹大人才没有继续施压,而且今日太女旨在寻回庶民,意不在若敖氏,那此案还有何担忧的?”

    “成氏原来还有能制肘若敖氏的能力。”

    几个嫡子闻言纷纷颔首。

    “自然,你以为都当你们几个兄弟的眼界,只能看到现在这一层,陈晃和你妹夫大心要是明白他们成氏正掐住了若敖氏北伐的命脉——军粮,运用得当,必可令令尹大人再让一步,可惜啊……如今成嘉不在京中,是大心在主事,以他这些年的从政经验,怕是还看不到这一层。”

    “那刚才小妹离去的时候,父亲为何不提醒她,还叫她放心?怕是这案子还是不易。”长子皱眉说道。

    “你们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李氏不如若敖氏,也不如成氏,潘氏,周氏倒台后,方才有今日,皆在父亲一直掌着我李氏的船舵在,我李氏的大船才能不偏航。若是哪一日我也不在了,也不知道你们哪一个能做到子孔子琰之能,唉……不然我李氏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只能为他人马首是瞻!”说到最后,李老看着满堂绣丽繁华,终有一日怕是要落山白言,满眼寂寥。

    “都是儿子们无能。”

    几个嫡子闻言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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