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中醒来的司徒南第一时间被抓进了刑狱司。

    “你们要做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五城兵马司副都尉,我父亲是三朝重臣,三司之一的司徒,你们敢抓我?”

    “为何不敢?”

    芈凰看着他,脱下一身五城兵马司的都尉服,也不过生不由己,“就凭你?如今你也不过是你口中卑贱的庶人罢了,来人,带上铁镣,下狱!”

    “若敖老大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我什么都不会说!”

    司徒南拼命挣扎,大吼,被如狼似虎的刑狱司的狱卒死死反锁着双臂,带上铁镣,甚至堵住他的嘴,推进大牢之内,老司徒一直命人驾着车追赶到刑狱司,在一边大吼道,“太女,不是说只是传召我儿过司问话,怎么如今仿佛定罪一般?这刑狱司还有没有礼法律令可言?”

    “礼法不是用来保护司徒南之流的!”

    老司徒拼命地向若敖子克求情,“若敖司败!……”

    从头到尾若敖子克眼睛如狐,只是在一边笑笑随意地和陈晃攀谈着刑狱司的案子,就好像沒有看到司徒南的求救目光一样。

    这一下老司徒慌了。

    他知道,这一定是若敖子克准备置身事外了。

    芈凰的目光其实一直盯着司徒南,当她看到老司徒一直看向若敖子克的时候,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从眼前的情况來看,这件案子不可能只牵涉了五城兵马司一家,从周穆案起,郑吏他们在刑狱司里的灭口,查无证据,若没有若敖子克这个司败这些年的遮掩,暗中协助,若敖越椒岂能轻易得手,恐怕仅其中一司一卫都难以完成,毕竟五万之数不在少数,肯定陆缓有不少民众报官,也肯定有人把这些报官的声音全部压下去。

    而若敖子克明知道自己在抓司徒南的小辫子,所以如今是准备将司徒南当作弃子,推出去。

    若敖氏的人。

    果然每一个心机无双。

    最关键的是,若敖子克与若敖越椒不同,芈凰与他接触以来,这个家伙一直都是两虎相争,坐壁上观的姿态,如今他也想下场了吗?然后在这一场争斗中为将来的令尹之位晋升铺路。

    就从阻碍若敖越椒开始。

    好,也让她作一回“渔翁”。

    这个时候,留在牢房里的司徒南有些急眼了,立刻向若敖子克大声喊道,“子克,你帮我说句话,我们是玩的最好的兄弟……”

    然而,若敖子克回应他的却是一个无情的背影。

    此时此刻,陈晃走向他,像当初他的样子,轻轻的拍了拍司徒南的肩膀说道,“司徒南,从今天起谁也帮不了你。”说完,大牢的牢门在他面前“哐当”一声重响阖上。

    刑狱司的大牢中,一夜未睡的弦高听到牢门外一阵响动,只见黑暗的甬道上,一个披着黑色斗篷遮住脸的人由陈晃亲自开门领了进来,而牢房中在角落里蹲了一天一夜的两个披头散发的女犯见到他,立即默然地走了出去,站在陈晃身后,然后陈晃转身带着女犯关门离去。

    弦高焦急地发出一阵细索声,冲向身披斗篷的黑衣人低声问道,“怎么样?你们两个有受伤吗?找到野狗他们了吗?”

    弦玉一把掀开斗篷,嫌弃地拍了拍青儿的肩膀,“这两天多谢你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青儿也嫌弃地回看了她一眼,“若不是为了此案,打死我都不会背你。”

    “哼!”

    二人各自嫌弃地重“哼”一声,一个从另一个背上跳下,跳入弦高的怀里,然后弦高无奈地看着二人,只能轻声问起了外面的情况转移话题,只见青儿和弦玉同时竖起两指表示噤声,指了指隔壁左右。

    黑暗的大牢中兄妹三人无声的点点头。

    虽然牢房里无人,难保没有个万一。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座大牢里的内鬼是哪一个,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案卷库房中,芈凰拿起一宗堆放久矣的案卷,脸色深沉地说道,“这些报案文书,难道三弟这个司败大人从来都不知道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位置真的看来得换上一个上心的人。”

    若敖子克闻言轻松地摊手回道,“二嫂有所不知,关于大水后的流民案件每年不胜其数,往前数十年,我楚国年年都有旧例,不是我们不办,而是此类案件过多,我刑狱司人手不足,根本无法审理,克也只是遵循旧例而已,择其要者寻之。”话落,他一个眼神,跟着他的幕僚立即递上一叠卷宗,“这些是我在位这些年查过并找回的失踪案,二嫂且看。”

    芈凰闻言一一打开看了看,“屈公之子,周徒之奴,李府之丁……”一个个都是高官显爵富户之家的家奴或者亲眷。

    好一个择“要”寻之。

    芈凰脸色阴沉着地命令道,“来人,把所有卷宗都给本太女找出來。”

    若敖子克命幕僚很快地把这些年堆积如山的失踪人口卷宗给芈凰找了出來。

    芈凰拿着这些失踪卷宗,现在弦氏这边的略卖账册全部销毁,只能步靠这些时日陆续来报案的百姓来进行粗略统计大水后被强掳的庶民,同时借由若敖越椒造的假证,和这些失踪案卷两相对比,越椒和若敖子克两个人真的十分狡猾,所有的人名和籍贯都无一重复,查无可查。

    “希望你永远这么聪明,不要有一丝过界!”

    芈凰摇了摇手中的一卷卷宗,将它扔在了若敖子克的长案上,转身向外走去。

    “不会的,二嫂放心!三弟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违法犯纪的事,身为司败的我可从不会干。”

    若敖子克轻笑着挥手目送她离去,待她走远,他身后的随从随从不解道,“大人,您不是不管这案子吗?怎么今日还反而帮了陈庭理和太女抓司徒都尉?”

    “你可别忘记了他现在可不是什么都尉了,一介庶民而矣,本司败有必要保他吗?”

    若敖子克转身走向屋中的一面落地铜镜,轻笑地看着铜镜中年轻英俊的男人道,“本司败可是一个好官,从来都是主持正义,上次三司会审要不是本司败从中协助,他们怎么能又多了这七天时间把司徒南再抓回来?”

    “三公子自然是一个好官,我刑狱司若是没有司败大人主持,还有谁能主持?”随从拍着马屁笑着上前为他躬身整理着衣冠道。

    若敖子克站在落地铜镜前,优雅闲适地整了整衣冠,“而且若是我的好二哥不当这令尹了,你要想想,我们的令尹大人会选谁当这令尹的继承人?自然是一个”

    “自然是三公子。”

    随从可不敢说是“大公子”。

    可是真的论手腕惊人,五万人啊,大公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令尹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年,仅这份厉害就不得,就连三公子,二公子也是去年才隐隐发现的,能不厉害吗?

    但是他嘴上继续说道,“如今大公子凶名更胜往日,百姓们望之怯步,令尹大人是绝对不会选这样一匹恶狼当我楚国令尹的。”

    “知道就好,所以如今该是我们上场的时候了。”

    若敖子克勾唇一笑。

    “是,公子,请!”

    随从立即躬身为他开门,他紧随芈凰而出。

    这一日,秋高气爽,秋菊怒放。

    自锦街动乱司徒南被抓十二道城门的城防被换之后,一切再度恢复如常,郢都平静如水。

    然而,就在这一团平静如死水的局势之下,五城兵马司的城防守卫比往日提前一刻钟开始更换城防,而南城门的城门一早比令尹规定的宵禁令五更开禁前,提前两刻钟开启一角侧门。

    这样小小的变动,自然无人注意。

    注意到的也只是会那些时刻关注着郢都未来风向的权贵们。

    接到消息的时候,东宫的正殿上,芈凰正一身宽松儒裙一目十行翻查着野狗他们制造的上万卷契约凭证,她只是点了点头,对野狗说道,“这上万份契约,按时间,肯定还不够赶上七日之期,若是人手不够,再找成氏借些人手,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补齐五万多份契约凭证,甚至提前七日之期都行。”

    “越快越好!”

    “是,太女。”

    野狗领命和几个帐房管事转身掀开门帘去了隔壁的屋子,继续加紧制办这些“证据”。

    然后她又问起了被接进宫里治疗的乐姬,“乐姬还要多久才能苏醒?”

    一直伏案查着医书的医老,抬头叹道,“这个乐姬的情况比司徒南要严重许多,我怀疑在当晚,她应该是被司徒南拉着抵挡了一大半的冲力,所以她的情况才比司徒南严重了许多,至今昏迷不醒,虽然不伤及性命,但是什么时候能醒来真的很难说。”

    芈凰闻言峨眉轻簇,冷着脸,阖上了手中的那些卷宗。

    养由基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芈凰的指示,然后芈凰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传命刘亦开始我们的下一步!”

    养由基面色一变,随即染上一抹杀伐之色,领命而去。

    芈凰目送着他离去,回头看了一眼正殿上如今放着的两个棺椁,刘婶和小里子被秘密接回来的尸身,目光微微闪动着,然后穿过二人的棺椁,看向后面玉质屏风前的长案上摆着的一只闪着耀眼光芒的黄金剑盒,轻步走了过去。

    一双玉手轻轻搭上黄金剑盒的锁扣,“啪嗒”一声,揭开剑盒,里面金钢锻造而成的太阿王剑,散发出凛然的寒气,久久逼人,她的玉指在剑身上轻轻划过,带起一丝触手可觉的冰冷,仰起头来望层层宫闱外的天空,没有一鸟飞过。

    若敖子琰养的墨琰与玉凰已经有半月没有回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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